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那人是誰?
江眠月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 腦子嗡的一聲,思緒霎時間變得一片空白。
那人是誰?那可不就是眼前人,祭酒大人您本人……江眠月心道。
可這如何說?她不敢說,也不可能說。
江眠月呆若木雞, 萬萬沒想到祁雲崢會道自己提出這樣的問題, 頓時呼吸急促, 眼眸心虛的往旁邊一撇,口中緩緩道, “那人是……”
祁雲崢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眸中帶著笑意,像是在靜靜等著她的答案。
在他的目光注視之下, 江眠月說到“那人是”三個字, 便卡住了, 後頭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那人是……
那人是誰?
江眠月在腦中搜尋,史書上是否有這樣的事例, 想來想去卻無奈的發現,除了他祁雲崢之外, 根本就沒有這樣的人。
畢竟,這世上除了他, 誰會厭惡金子?
好在這會兒,店小二敲了敲門, 江眠月立刻站起身手忙腳亂去開門, 轉移祁雲崢的注意力。
不管怎麽樣,能拖延一會兒是一會兒。
祁雲崢看著她悄悄地緩了口氣,一臉劫難當前恨不得跑路的模樣, 不由得垂眸隱藏著笑意。
有這麽難回答麽?
店小二先端上一盤開胃小菜, 笑著說後續的菜還要等會兒, 祁雲崢緩緩點頭,店小二識相的快步離開,順便幫他們反手關上了門。
江眠月重新坐會椅子上,呆呆的看了一會兒那小菜,腦子一熱,道,“祭酒大人,您嚐嚐這個。”
她主動上前,幫他夾了一筷子小菜,放在碗碟之中,擺在他的麵前。
“便坐在此處吧。”祁雲崢聲音淺淡。
江眠月剛想回去那偏遠的位置,聽到祁雲崢這樣說,腳步一滯,卻沒有其他理由拒絕。
“……是。”
她頓時覺得自己是給自己挖了個坑,還眼睛眨也不眨的跳了進去。
祁雲崢看著江眠月在身旁坐下,略顯拘謹,也並不開口,目光閑散,仿佛剛剛那個問題便被她一略而過,不用再回答。
他也不催促,提起一旁的紫砂壺,給她倒了杯茶。
“這裏的雲頂茶還不錯,嚐嚐。”
“多謝祭酒大人。”江眠月趕緊謝道,然後笑著說,“祭酒大人對茶也有興趣?”
“一般。”祁雲崢淡笑一聲,“並不深究,適口便是。”
倒也是……江眠月想起他上輩子,似乎也並沒有對某些物品有太多的講究,好也罷,壞也罷,適用便是,並不追求奢華,但會在某些範圍內尋求舒適。
話題截止,江眠月擔心他再問方才的問題,便開始說起尹楚楚家的事。
“大人,尹家的事,回去之後,我是不是可以告訴楚楚了?”
“我來說。”祁雲崢看了她一眼,“你做自己的事即可。”
“是。”江眠月點了點頭。
“此事還是要與皇上奏報,你回去之後,撰寫一份,我幫你修改呈給聖上。”祁雲崢道。
“啊……”江眠月有些遲疑,“不是答應了尹大人,簽下字據便不上疏了?”
祁雲崢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敢保證那印書文不會倒打一耙?世事無常,對方也有些門路,不然不會一開始便對我等如此無禮,不要低估了任何一人。”
江眠月心中一震,立刻開口道,“學生明白。”
她有些心驚,祁雲崢年輕,同齡的崔應觀也年輕。
崔應觀比尋常男子已經相對成熟許多,可比起祁雲崢來,祁雲崢卻已經像是四五十歲的人似的,著實沉著,心思縝密,難怪能得皇上的賞識,早早看中他,讓他頂替首輔之位。
要想事成,有時不全在大事,往往在於點點滴滴的細節。
話音落,店小二走進,將菜一一上齊。
江眠月看著那精致的菜色,鼻尖早已聞著味兒,肚子裏也開始咕咕叫起來。
“用飯吧。”待店小二走後,祁雲崢道,“不必拘謹。”
“是。”江眠月端起碗拿起筷子,規規矩矩的開始用飯,她見祁雲崢便如尋常一般夾菜用飯,心中放鬆了些,也開始小口的吃菜。
如今想來,她上輩子雖然時常與他一處,可一道用飯的時間卻極少,幾乎寥寥無幾,一開始他來的時間還長一些,後來越來越少,來去匆匆,麵容也愈來愈陰沉,看起來著實可怖極了。
目光的餘光卻不受控製的飄向一旁的祁雲崢。
不像那些會饌堂的男監生一般,風卷殘雲一個個像餓死鬼似的,張口大嚼特嚼,滿嘴油光。
祁雲崢用飯時,傷手輕輕捧著碗,修長的手指拿著筷子,動作不急不緩,卻並不慢,動作利索漂亮,看起來十分舒適。
便見他手指一動,一個圓不溜丟極容易溜走的糖醋肉丸被他輕輕一夾,居然乖乖聽話一般穩穩當當的停留在他的筷間。
下一瞬,糖醋丸子冷不丁被放在了江眠月的小碗裏。
她一愣,抬頭看向祁雲崢,見他麵色自然,緩緩道,“多吃些肉,太瘦了。”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多謝祭酒大人。”
那糖醋肉丸是甜口的,正合江眠月的口味,她咬了一小口,微微一愣,看向祁雲崢,“好吃。”
祁雲崢帶著笑意看著她。
見把他糊弄過去了,應該不必再回答方才的問題,江眠月心中輕鬆了許多,食欲大開,一反常態的吃了不少,反而是祁雲崢吃得不多,每個菜淺淺嚐了嚐便隻靜靜喝茶,看著她吃。
用完飯,江眠月精神放鬆,端起茶水,淺淺喝了一口。
卻聽祁雲崢說,“你還未說,那厭金之人是誰。”
“噗……咳咳……”江眠月差點把自己嗆死,她放下茶杯,狼狽的四處找帕子,卻見祁雲崢遞來一條,她也管不得那麽多,用那帕子捂著口,拚命地咳嗽,差點喘不上氣。
“慢點。”祁雲崢一麵說著,一麵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脊。
她背脊瘦弱,卻又有些柔軟,手掌碰上之後,有些難以放下。
江眠月便感覺到他灼熱的手掌隔著斕衫觸及自己的後背,緩緩起落,安撫之意,卻惹得她耳根一陣泛紅,仿佛一被他碰著,渾身便不由自主的發燙。
再加上他那帕子上帶著淡淡的皂莢味,剩餘的都是他那墨香之氣,著實令她神經緊繃,無法呼吸。
幹咳了好一會兒,江眠月才緩過來,麵容通紅,也不知是嗆住如此,還是其他什麽原因導致。
見她好轉了,祁雲崢才放下手,袖中,他輕輕捏了捏手指尖……僅僅觸及後背,他便有些呼吸急促,她通紅的耳根便如燎原的火種一般,幾乎幹枯已久的他燃燒殆盡。
“那厭金之人……”江眠月終於艱難開口,“與祭酒大人不同,是位小人。”
“……哦?”祁雲崢眯了眯眼,輕輕笑道,“什麽樣的小人?”
江眠月好不容易想到這麽個說得過去的答案,拚命跟祁雲崢解釋,“學生愧疚,忘了那人物出自何處,便隻記得那人剛愎自用,為人不檢,為了現實自己的清高與特殊,焚金,並埋金於土內,以彰顯自己的高尚。”
“事實上,誰人不知,金浴火不化,一旦化之,隻會更加精純,何來焚金一說,不過是做樣子罷了。”江眠月看了神情複雜的祁雲崢,立刻解釋道,“但是祭酒大人不同,您厭金……”
江眠月想到方才他說的那些,忽然有些說不出口,她抬眸一看,見他神情平靜,心下微微一鬆。
“您厭金,無人能置喙。”江眠月道,“此為理所應當。”
祁雲崢聞言,輕笑一聲,“怎麽到我這兒便成了理所應當。”
江眠月說不出口,便隻輕輕看了他一眼,然後垂眸,不語。
為何理所應當?因為那經曆令她不忍言說,還是因為……心疼?
一言不發更甚千百句言語。
祁雲崢睫毛一顫,緩緩上前一步,幾乎想要直接將她略顯纖細的身軀直接摁在懷中,再也不放開。
可最終,他的手還是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走吧。”
江眠月心中一顫,緩緩道,“是。”
馬車滾滾向前,一路十分安靜,也許是心情放鬆的緣故,也許是昨夜沒有睡好的緣故,又或許是江眠月酒足飯飽便想休憩的緣故,上車以後,搖搖晃晃,江眠月隻覺得困倦之意如海浪一般侵襲而來,她眯著眼,上眼皮和下眼皮開始打起架來。
祁雲崢淡淡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語。
江眠月開始小雞啄米,腦袋一點一點的控製不住困意,尤為可愛。
她有些迷糊,理智上,她知道此時絕不能睡,但是實際上,她的身體早就控製不住,半夢半醒已經有一半沉入了夢境之中。
車廂微微一晃。
她原本就不太穩的身子微微往前傾倒,眼看著下一秒便要摔下去,忽然間,祁雲崢緩緩一伸手,手臂繞在她的身後,輕輕將她扶住,然後順著馬車顛簸的陣勢,將她緩緩的靠在了自己的懷中。
那動作輕如雲,行雲流水毫無錯處,江眠月完全沒有發覺,閉著眼靠著他的胸膛,呼吸平緩而輕柔,如絲絹,如柔紗。
祁雲崢動作從未如此輕過,隻怕驚著她淺淺的睡夢。
不知時隔多久,終於以這種方式擁她入懷,卻隻能極為小心,便如同探入蘆葦叢中,擔心驚起一方鷗鷺。
他屏息,低頭,看著她光潔的額頭、唇與鼻尖,睫微顫,口中幹渴。
在她麵前,他可以克製自己的呼吸,克製自己的動作,克製自己對她無限的欲念,卻根本無法克製住自己胸口瘋狂的,一日濃烈似一日的對她的悸動與渴望。
作者有話說:
祁雲崢:悄悄抱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