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江眠月在這種環境下, 隻想努力保持著腦子清醒,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鼻尖卻縈繞了更多他的味道。
“祭酒大人……”江眠月渾身不自在,開口道, “現在要過去嗎?”
祁雲崢看了看天色, 頷首, “走吧。”
二人前後下了馬車,江眠月整了整身上的襴衫, 坐車久了, 衣裳上邊多出了些細微的褶皺,她整理完之後, 不由自主看向祁雲崢, 卻見他正在單手整理衣帶, 因為另一隻手上有傷,單手為之, 動作有些笨拙。
江眠月下意識上前,“祭酒大人……”
祁雲崢手指一頓, 看了她一眼。
“可需要……學生幫忙。”江眠月說到此時,已經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可話已經到此,似乎不繼續說完, 便更不對勁了。
她騎虎難下, 心中後悔不迭,好端端的,自己硬生生湊上去做什麽?
不過就如今祁雲崢的脾氣, 應當不會讓她做這些看起來過於親昵的……
“多謝。”祁雲崢立刻開口道。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 下意識的四下看了看, 好在左右無人,祁雲崢身後又有馬車擋著,旁人見不著……
看著她小心翼翼四處張望的模樣,倒是知道此舉親昵的。
知道親昵還主動為之,祁雲崢心緒頓時不受控,唇邊淡淡浮起些笑意。
江眠月見四下無人,這才小心翼翼的伸手,幫他整理腰間的衣帶與衣裳的褶皺。
她動作略顯熟練,手指輕動,那衣裳便服帖下來,便如祁雲崢此時服帖的心緒。
“好了。”江眠月垂著腦袋,不敢看他的眼睛。
“好。”祁雲崢簡單道,“勞煩了。”
“……”江眠月也不知道回應什麽。
二人尷尬的站了一會兒,祁雲崢將那完好的手虛握成拳,放在唇邊佯裝咳了咳,麵色略有些不自然,“進去吧。”
“是,祭酒大人。”江眠月耳根微紅,跟在他的身後。
二人跨入尹家大門之時,門房愣了愣,“您是何人?我記得今日要來的王老爺已經進去了啊。”
祁雲崢並不搭話,隻冷眼看了看他,那門房年紀大了,見過不少世麵,卻沒見過如此氣度的男子,被他這麽看一眼,腿都有些軟。
“您,您是……”
“這位大人姓祁,是國子監祭酒,勞煩您去通傳一聲,就說國子監祭酒祁大人親自登門,請他們速來迎接。”江眠月搶先開口道。
祁雲崢淡淡看了她一眼,唇邊浮現起緩緩一笑。
門房走後,江眠月有些不好意思。
祁雲崢淡淡笑了笑,“你倒是會替我撐場子。”
江眠月也低頭笑了起來,這哪是撐場子,她這仿佛是狗腿子。
不一會兒,果然便見一瘦高個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幾分疑惑與惶恐,看到祁雲崢後,緩緩行了個禮,問道,“您是……祭酒祁大人?”
“是。”祁雲崢道。
“您有什麽事嗎?”尹書文皺眉看著他,有些疑惑。
江眠月頓時覺得有些不適,即便尹楚楚五官上與此人有稍許相似,身量也是高高瘦瘦與她一般,足以見得是父女,可江眠月卻覺得心中冒出幾分厭惡。
不管如何,祁雲崢也是國子監祭酒,是女兒所在地方的最高官員,即便是看在女兒的麵上,這尹書文也好歹講些禮,可此人卻連將他請進家門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在門口這樣問,著實是惹人生氣。
江眠月上前一步,聲音有幾分不爽,“來了自然是有要事,您不請祭酒大人進去說嗎?”
尹書文一愣,仔細看了江眠月一眼,見她身著玉色襴衫,頭發束起,係著綢帶,腰身上係著同色絲絛,看起來倒是精神,隻是在他的眼中,這副樣子便與尹楚楚一定要去國子監上課一般,著實是有些不入流。
尹書文也不說別的,隻笑了笑,看向祁雲崢,“祭酒大人,這襴衫啊,還是得男子穿才是。”
江眠月聞言,呼吸一窒。
卻聽祁雲崢道,“這監生啊,還得生於書香門第,有眼界的世家才好,不然好好的鳳凰,也被草窩給拴住了。”
尹書文聽懂這話時,祁雲崢已然不顧他的阻攔 ,帶著江眠月徑直往會客廳的方向而去。
“欸!祭酒大人!你怎麽如此不講理……”尹書文攔也攔不住,急的滿頭汗,趕緊跟了上去。
江眠月跟在祁雲崢的身後,快步走了幾步,努力不走出他一臂的範圍。
她有些擔心,萬一有什麽家丁圍上來打她,她可打不過。
“別擔心。”祁雲崢低聲,用隻有她能聽到的聲音道,“你配合我便是。”
“是。”江眠月立刻點頭。
好在江眠月還是高估了尹家,他家也就一個門房,小廝應在幹活,丫鬟也每兩個,都在前廳招待客人,他們長驅直入,無人能攔。
隻是到了前廳門口,一旁忽然冒出一位花枝招展、風韻猶存的婦人,忽然笑著攔在了祁雲崢的麵前。
“這位大人,便是方才門房說的那位,國子監祭酒大人吧。”那婦人笑道,“沒想到如此年輕,您這邊請,今日真是不巧,有別的客人在,您還是先去隔壁坐坐吧。”
隔壁往往是偏廳,可尹楚楚家本就不大,僅有一偏房,四方小小的,還沒有國子監關禁閉的繩愆廳大。
此舉何止是失了禮數,簡直是冒犯。
應對如此的冒犯,祁雲崢並不反駁,卻並不像方才那般收斂,他不管那婦人攔在眼前,微微一側身,邁步便往前廳而去。
“誒!”那婦人失聲驚叫,想要去拽他的胳膊,江眠月頓時上前,抱住她的胳膊,將她拽到一旁,“這位姨娘留步。”
那婦人聽聞此言,臉色鐵青,“你怎麽如此無禮,稱我為什麽!”
江眠月有些驚愕,一幅自己弄錯了的樣子,慌張問道,“啊,抱歉,難道您是尹楚楚的娘,尹大人的正房劉氏劉夫人?”
那婦人聞言,臉色更加難看,若不是有客人在正廳,江眠月幾乎要覺得這個女人要跳起來掐死自己。
江眠月看到此人市儈小算又斤斤計較的模樣,頓時想到尹楚楚那時常挺直的後背,心中著實不忍。
難怪尹楚楚性子那般強,與人對罵也時常不輸,想必便是家中有這種人才會如此。
尹楚楚信中說,生母劉氏重病,麵前這人,隻能是那挑撥尹書文讓尹楚楚嫁給商賈的那房姨娘。
“江眠月。”裏頭傳來祁雲崢的聲音。
“來了,祭酒大人。”江眠月飛快甩開這婦人的手,轉身快步跑了進去。
這時候那尹書文才趕上來,他看了婦人一眼,罵道,“怎麽沒攔住。”
“您不也沒攔住嗎!”那婦人幾乎要翻白眼,不過她細想了想,還是開口問,“您不怕得罪了他?他好歹官位品級在此,手中再無權,也是個四品,你這小芝麻官得罪了他可怎麽是好。”
“清官難斷家務事,他來不就是因為尹楚楚?最重要的,是穩住王老爺,其他的都不提。”尹書文頗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他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更何況這祭酒大人在官場上與他八竿子打不著,即便聽聞他受皇上器重,那也不可能蠢到為了尹楚楚的事情鬧到皇上那兒去。
“奴家全聽老爺的。”婦人柔聲道,“您快進去吧,方才那二人已經進去了,王老爺還在裏頭呢。”
尹書文聞言冷汗直冒,趕緊衝了進去。
一進去,他便看見那祁雲崢坐在上座,手中端著一杯茶,那女監生靜靜地在他身旁坐著。
那女子居然也敢坐那麽高?尹書文皺眉,看來這祭酒大人,是存心做樣子給他看了。
祁雲崢坐在上座,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便顯出一股嚇人的氣度來,那先來的王老爺本想問幾句,還沒開口,撞上祁雲崢的眼神,便莫名的有些不太敢說話。
江眠月不知道祁雲崢究竟想做什麽,心中好奇。
她眼眸瞄向王老爺,隻見那家夥似乎四五十歲了,歲數快要趕上好尹書文本人,隻是他看起來尤其的富貴,麵容上油光水滑不說,粗短的手指上,帶著好幾個鑲了玉石的大戒指,看起來金光閃閃的,尤為灼目。
想必外頭那馬車,便是此人的傑作。
“王老爺今日來何事?”祁雲崢忽然開口,麵上含笑,氣勢卻半點未收,這一開口,便讓那王老爺有些惶恐。
“今日,今日來與尹大人商量求娶尹家女兒一事。”王老爺乖乖開口。
“你可知,尹楚楚是國子監監生,如今在國子監求學,日後會在朝廷為官?”祁雲崢笑著問。
一旁的尹書文原本想上來勸告祭酒大人不要多管閑事,讓他趕緊離開,可如今看到這王老爺恭恭敬敬的模樣,心中便是一咯噔。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就跟衙門訓話一般?王家是附近有名的商賈大家,生意做到了宮裏頭,實力著實不凡,與那些尚書大人也能在酒桌上說兩句話的,一般品級的官員根本不在話下 ,為何如今卻對眼前這祭酒大人如此恭敬?
“小民倒是知道此事,不過尹大人說了,尹家女兒很快便要回來,不再讀書。”王老爺看了一眼一旁的尹書文,“對嗎?尹大人。”
“是,祭酒大人,小女尹楚楚,是自願不讀書的,您可以去求證。”
尹書文說完這話,看向上座的祁雲崢森冷的眼眸,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這祭酒大人,看起來不像是個慣於無權無勢的角色。
他分明聽人說,國子監祭酒隻能管國子監之事,外頭的事情他一概管不著,隻要監生未犯錯誤,自己想要退學,祭酒一般不會阻攔。
而且,哪個祭酒會為了區區一個監生的事情如此奔波?該放的放,改管的管,才是常態。
這位祭酒大人是怎麽回事?著實奇怪。
祁雲崢緩緩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水,那茶水他一口未喝,似乎有些嫌棄。
“王老爺請回吧。”祁雲崢道,“尹楚楚不可能退學。”
“這……”王老爺一愣,看向尹書文,“這可怎麽……”
“祭酒大人,您也管的太寬了。”一旁的尹書文忽然忍不住,開口道,“楚楚幾斤幾兩,我在清楚不過,她不及磊兒半分,有什麽資格留在國子監?區區一女監生罷了,您就不能睜隻眼閉隻眼,放了她麽?”
祁雲崢挑眉,並不直接回應,而是看向一旁的江眠月,朝她使了個眼色。
江眠月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站起身來。
她本就因為此事一肚子火,心中又心疼楚楚,如今得了機會,已經迫不及待。
“尹大人此言差矣。”便見她蹙眉,聲音比平日裏聽起來微涼,帶著幾分怒氣。
祁雲崢看著她的側臉,緩緩靠在那太師椅上,唇角帶著笑。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