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祁雲崢這房中並未點太多的燭火, 桌上的瓷燈火光柔和柔軟,顫顫悠悠,照在江眠月清瑩皎白的麵上,她麵色淡淡泛著顏色, 桃紅印染, 一片瑰麗。


    她著實有些窘迫, 趕緊將手縮了回去,微微垂眸, 耳根也染上了紅色, “學、學生逾距了。”


    話音落,卻並未聽到祁雲崢做出什麽回應, 她心中更加忐忑, 卻又垂著腦袋不敢看他, 與此同時,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味, 心跳也有些不受控製。


    他怎麽會忽然……脫口而出這樣的話。


    江眠月暗暗惱恨自己,心念陡轉, 第一反應就是想快點離開這裏,離開這人身邊……自己這不受控製的心情也許會平靜一些。


    祁雲崢看著她或羞赧或窘迫或懊悔的模樣, 心中震顫,幾乎有些壓抑不住心中湧動的熱潮。


    江眠月這樣的話, 他等了太久。


    他按捺住心中的欲念與躁動, 壓抑著嗓子裏若有似無的暗啞,強行令自己冷靜,唇邊卻仍舊壓不住那分弧度。


    他用近乎平靜無波的語氣說, “倒是無人與我這樣說過。”


    江眠月聞言, 聽到他並沒有什麽抵觸的意思, 緩緩鬆了口氣。


    祁雲崢終究是壓抑不住笑意,溫和開口,語氣中卻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眾人畏我敬我厭我恨我,隻有你……”


    江眠月抬眸看著他。


    他卻並未繼續說下去,隻垂眸看了看手上包紮好的傷口,聲音如淙淙泉水般溫柔,“多謝。”


    江眠月心中一動,退後幾步,忽然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原以為他會抵觸她這般不守規矩的……近乎僭越的話語,或是冷漠相對頗有些不滿,再不濟,也是隨意敷衍過去。


    卻沒想到……他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溫和又安靜,讓人沒有辦法討厭他。


    眾人畏他敬他厭他恨他……她之前又何嚐不是如此,隻是如今,她卻愈發對他有所改觀。


    導致方才看到那傷口,著實有些於心不忍,那些話居然便這樣脫口而出。


    這種情形,若放在剛重生那會兒,她是做夢也想不到的。


    “隻有你……”


    他後續的話語還未說完,江眠月卻不敢問,怕問出什麽令她動搖的話語。


    江眠月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還是原來那張精致的臉,還是那不怒自威的氣勢,少了些什麽,卻又多了些什麽。


    他在傷口裂開前,似乎在寫什麽奏折,隻是那奏折上頭一片空白,還有星星點點的血跡,暈染了一片。


    祁雲崢用那傷了的手輕輕捉起那奏折,收起來扔在一旁,動作略有些笨拙。


    這樣的他有些陌生,雖然不想承認,但又確實是有些惹人心疼……


    上輩子他從不會如此。


    可如今的他,相處起來,卻比從前要好了許多,至少她不必再時刻擔驚受怕,被他左右磋磨。


    一個人的變化,真的能這麽大麽?


    “想什麽?”祁雲崢見她一直發呆不語,看起來心情仿佛很複雜,主動開口道,“今日來還有何事?”


    江眠月一愣,她原本害怕祁雲崢生氣,又擔心話題不方便引過去,便想辦法找了好幾個借口……如還衣裳,如竹書算表,卻沒想到事情進行的如此順利,該說的話似乎都說完了,那竹書算表似乎也並沒有再拿出來的必要,便道,“就是這樁事,想與您解釋清楚,其他沒有了。”


    \"竹書算表拿來何用?\"祁雲崢問。


    原來已經被他看到了……這可如何說才好。


    江眠月呼吸一滯,隻覺得耳根上的熱度一直未褪去,心中亂糟糟的,不敢直視他,“原本有些問題想要問您,如今您受了傷,還是改日吧。”


    “無妨。”祁雲崢立刻開口截斷她的話,“拿來吧,我教你。”


    江眠月心中一緊。


    沒必要……沒必要教她這個,更何況她還沒想好要問什麽。


    “不必了,祭酒大人,您手上有傷,不大方便,學生還是改日……”她一抬眸,卻見他目光悠然的看著她,帶著幾分笑意,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


    江眠月垂下頭,“其實……此事另有原因。”


    “嗯?”他仿佛鼓勵她接著說,麵容笑意漸深。


    “其實學生就是來跟祭酒大人說清楚那日的事情,這些都是過來的借口。”江眠月硬著頭皮說,“學生……沒有問題要問。”


    “原是如此。”祁雲崢了然點頭,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麵容溫潤和煦。


    江眠月鬆了口氣,緩緩笑了笑。


    “那看在你替我包紮傷口的份上。”祁雲崢接著說,“我來考考你。”


    江眠月笑容當即一滯。


    想起上兩次被他“考考”的窘迫境況,她心中一哆嗦。


    大考,她不怕,騎射,她不怕,長跑,她也不怕,她就怕祁雲崢問她九章算術。


    “不必緊張。”祁雲崢笑了笑, “你便用一千三百五十六,乘上三十五。”


    “……”江眠月麵色僵硬,咬住了唇。


    “可以用算表。”祁雲崢見她如此,不由笑道,“算與我看便是。”


    江眠月一聽到可以用算表,立刻精神起來,“是。”


    她捧著算表緩緩打開,用手指在算表上滑動,一麵輕聲說著方法,一麵抽動那算表上的算繩。


    祁雲崢看著她時不時頓住,一開始不開口,等她自己想通,繼續往下算。


    若是說錯了,他便一挑眉,輕笑一聲,“是嗎?”


    江眠月一個頭兩個大,覺得自己今日算是自投羅網,好好地帶什麽算表,帶什麽書不都成嗎?


    江眠月花了不少時間算出了結果,千位數著實有些難,她摸了摸額頭上的汗,趕緊將算表收了起來。


    “你倒是聰明。”祁雲崢忽然說了一句。


    “祭酒大人……何出此言。”江眠月有些不解。


    “明明不擅長,還帶了算表過來。”祁雲崢意味深長的看著她,“是想提醒我,平日裏我對你的關照。”


    祁雲崢一語道破她內心深處隱藏的想法,她呼吸一窒,麵容通紅。


    “學生……”


    “你賭對了。”祁雲崢聲音平靜。


    江眠月幾乎要窒息,他今日怎麽回事?


    怎麽這麽……奇怪。


    動作也奇怪,行為也奇怪,還有奇怪的傷,奇怪的眼神,奇怪的話語。


    她腦子裏一團亂麻,呼吸紛亂,不知如何應對這樣的祭酒大人。


    明明他什麽過分的話也沒說,什麽也沒做,可便是這樣幾句話,便讓她的情緒亂成了一團,根本無法冷靜下來思考。


    祁雲崢說完那句話,便伸出手,用那受傷的右手輕輕端起一旁的茶水,水壺微微震顫。


    他無奈,換了左手……


    “祭酒大人,我來吧。”江眠月趕緊上前去,有些狗腿的將那水壺接過來,小心翼翼的替他倒了杯茶水。


    祁雲崢撚了撚手指,看著她的手穩穩地端著水壺,替他倒了杯茶。


    她身子微斜,耳根依舊泛紅,卻麵容認真,帶著幾分難得的討好之意,想必是因為方才他的話而有些心虛。


    祁雲崢細細咂摸著她的麵色,接過杯子,喝了口茶水。


    茶水已經有些涼了,順著他的喉間緩緩流下,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更加冷靜。


    江眠月一抬頭,便見他正在盯著自己,手微微一縮,眼眸從他濕漉漉的唇上一晃而過,手指猛地一顫。


    “不早了,學生……”


    “既如此,你能否幫我……”


    二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止住話語。


    “祭酒大人請說。”江眠月率先妥協。


    “一會兒要寫奏折,書墨還未磨成,手指不便,能否請你幫忙?”祁雲崢也並不與她客氣,緩緩道。


    “是,祭酒大人,學生願意效勞。”江眠月一想到他方才說的竹書算表一事,便覺得心虛的緊,她自己都未反應過來的下意識的動作,卻被他看得透透的。


    還能有什麽事是瞞得住他的?


    墨跡在硯台上緩緩暈染開,江眠月咽了口唾沫,手指輕輕捉著手中的墨塊,緩緩在硯台上磨出細致的圈。


    祁雲崢用並不慣用的左手捉住筆,沾了些墨汁,淺淺試了試。


    還太淺。


    他放下筆,靜靜看著她的手。


    江眠月忽然想起些什麽,猛然間麵紅耳赤。


    她方才便覺得此場景過於熟悉,仔細一想,她才想起,上輩子她也曾如此。


    那日他有一份緊急的奏報要批閱回應,臨時如此,便由江眠月替他磨墨,他在一旁書寫。


    她當時覺得有些新鮮,還從未見過他坐下來安靜書寫的模樣,那字著實是漂亮,一筆成龍,力透紙背。


    她看得出了神,卻沒注意到祁雲崢不知何時已經寫完,也正在注視著她。


    “看什麽?”他忽然冷聲問。


    “沒、沒什麽。”江眠月一愣,趕緊著急解釋,害怕他以為自己是故意打探什麽機密,“隻是覺得大人的字寫得好看。”


    “是麽。”


    他將她扯到身前,在他腿上坐下。


    “我教你。”


    “不、不必……”


    祁雲崢卻仿佛沒聽到她的話,捉住了她的手,裹著她的手指,捉著毛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月眠江心江眠月。”


    江眠月心中猛地一跳,驚愕看著他,他卻微微俯身,咬住了她的耳朵。


    “好名字。”


    “大……大人。”江眠月慌亂的捉住他的衣襟,呼吸急促,“您還有急報要……”


    “不必管。”他扯開她的衣帶,單手捉著她的腰,大掌一片滾燙。


    “不,不要在此處……”江眠月單手撐著木桌,艱難道,“墨,墨汁……”


    “無妨。”祁雲崢伸手捏著她的耳垂輕輕摩挲,“總歸都是要弄髒的。”


    作者有話說:


    剛剛忽然頭暈的厲害,緩了很久,今晚隻能一更了,明天周末日萬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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