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父皇, 兒臣今日獻上的是兒臣親自改編的戲本《梁祝》,是國子監祭酒祁大人與兒臣一道準備的賀禮。”和樂公主笑道。
“好,很好。”皇上經過靜安公主那篇文章之後,方才被舞姬弄得極差的心情舒爽了不少, 轉而笑著看向和樂公主道, “讓他們開始吧。”
“是。”和樂公主看向那邊守著的小太監, 小太監急忙去傳消息,很快, 便有國子監監生們一一上場。
此時場下, 江述懷與裴晏聲坐在一處,二人碰了碰杯盞, 喝了一口茶。
“我弟弟如何?”裴晏聲笑道, “還不錯吧。”
“看著悶聲不吭的, 沒想到也能拋頭露麵演戲。”江述懷笑了笑,“眠眠跟他關係看起來也還不錯。”
“你別看他悶聲不吭, 心思細著呢,擅長照顧人的。”裴晏聲給江述懷倒了杯茶, “不如這事便定了吧。”
“急什麽。”江述懷挑眉,“是你的意思, 還是你弟弟的意思?”
“自然是我的意思。”裴晏聲低頭給江述懷倒了杯茶,“這小子我了解, 他從小到大哪有一次對女孩子這般殷勤, 整個就是個書呆子,可他又著實呆了些,我這個做哥哥的, 不給他多操點心, 怕他自己慢慢吞吞等到最後搞砸了。”
“那不算。”江述懷接過他手中的杯子, “我妹可不好弄,她倔的很,得她自己喜歡才行。”
“都梁山伯祝英台了,還不喜歡啊,我問了他們那幫監生,都說兩人要好的很,登對的很,你等著瞧吧,等裴晏卿上場與她演一出,你就知道他們是天生的梁……“
裴晏聲的話音還未落,一抬頭,見“梁山伯”和“祝英台”上場,登時蹙眉,猛地站起身來。
江述懷眼疾手快,立刻將他拽了下來,“瘋啦!”
“我弟呢?”裴晏聲轉頭看向江述懷,神情中帶著幾分不解,“不對啊這戲!他說自己演梁山伯啊!”
江述懷皺眉看向台前,也有些疑惑,“會不會是記錯了?”
“這怎麽可能記錯,我弟雖然呆,卻也不是傻子。”裴晏聲幾乎要氣急敗壞了,他聲音不小,周圍的人都側目看著他。
江述懷朝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抬頭一看,卻見一個看著眼生的男監生,穿著並不算太合身的戲服,僵硬的站在江眠月的麵前,努力的念出了台詞,“小弟梁山伯,家住梁家莊。”
“你聽到沒有?”裴晏聲不可置信的轉頭看向江述懷,“他說他是梁山伯。”
“你小聲點!”江述懷無言的看著他,“皇上都注意到這邊了!”
裴晏聲看著那台上的男監生,生氣的抱著胳膊,“黑幕,一定有人走後門搶角色。”
他說話的動靜台上都聽見了,江眠月擔憂的看了一眼麵前被拉上台來頂事的何玉平,心中情緒複雜。
她安慰的看了何玉平一眼,何玉平額頭上冒出冷汗,接著說詞兒。
台下,驚愕的不止裴晏聲一個。
和樂公主死死地瞪著台上的那位男監生,皺眉想了許久,卻連那人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原來那跟江眠月十分般配的,模樣極好的男監生去哪了!
祁雲崢呢?是不是他搞的鬼!
和樂公主揪緊了手中的帕子,狠得牙癢癢。
敢在獻禮之事上做手腳,這祁雲崢恐怕是不想活了!
“和樂啊,這男監生……說話有些磕磕巴巴的。”皇上笑了笑,“倒是有些好笑,這書生啊,還是少了些磨練,怎麽一登台,便露了怯了。”
“父皇所言極是,畢竟是國子監的監生,演戲怯場也是自然,要的便是這份生澀和不熟練,看著有趣,不然,兒臣便去找戲班子來演了。”和樂公主反應極快,笑著說。
“你說的也是,這看看確實很有意思。”皇上哈哈一笑,繼續把他們當樂子。
靜安公主在一旁,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裴晏卿呢?
司業大人在台下,也不停的揉眼,看清是何玉平之後,幾乎覺得自己此時是在做夢。
裴晏卿呢?
祁雲崢站在場後,眼眸沉沉,靜靜地看著所有人的反應。
江玉海皺著眉,注意力顯然全在江眠月的表現上,似乎也在疑惑那梁山伯是誰,不過很快便被劇情吸引,不再多想,一麵剝花生一麵樂嗬嗬的跟人回話,“對對對,小女江眠月,過獎過獎,她也不會這些,瞎演。”
皇上看笑話似的看著何玉平不太熟練的演戲,時不時跟笑容僵硬的和樂公主說幾句話。
江述懷一心拉著心態不穩的裴晏聲,似乎並不太在意那梁山伯是誰。
至於其他人……
看便看了,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祁雲崢睫毛顫了顫,靜靜看著江眠月。
她似乎也有所收斂,應當是聽進了祁雲崢今日囑咐她的話……不要表現的太過突出,對她沒好處。
“梁山伯”與“祝英台”不尷不尬,其他的配角也頗為不熟練,有時忽然何玉平忘了詞,江眠月接上,有的時候何玉平下意識的說了其他角色的詞,另外那個角色瞬間懵了,反應不過來。
江眠月一頭的冷汗,平日裏覺得時間正好,如今卻覺得每個瞬間都度日如年,十分漫長——快些結束吧!
演到後半段的時候,諸位監生才算勉強進入了劇情,何玉平也適應了這位置,提前想好了詞句,看起來順利了不少。
他那邊一順,江眠月也輕鬆了許多,跟著演便是,你一來我一去,毫無感情,全當背書。
於是——
原本催淚的分別與離愁,台下眾人麵無表情。
原本激動人心的再次見麵,台下眾人磕起了瓜子。
原本喜氣洋洋的大結局,台下眾人問周圍啥時候能結束,不愧是國子監監生,記得台詞可真多。
就在快要結束的檔口,祁雲崢忽然聽到一旁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
“祭、祭酒大人……”
祁雲崢側眸,看到裴晏卿眼眶泛紅,緩緩地朝著他跪了下來,“祭酒大人,學生有錯。”
祁雲崢眉頭一凝,緩緩上前,將他扶起來,語氣關切,“你先別急著跪,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外頭似乎剛好演完,傳來了諸位監生為皇上賀壽的祝詞。
皇帝的笑聲爽朗,“不錯,不錯,都賞。”
不過一會兒,諸位監生們都摸著腦袋上的汗水下了場,一個個仿佛看透了生死,眼眸無光,仿佛下一秒就能上西天。
他們看到出現在麵前的裴晏卿,都是一愣。
“你去哪了!”何玉平幾乎要瘋了,“你那詞也太多了!我根本記不住!你不知道我經曆了什麽!還有演祝英台娘的,還要演媒婆,他換衣服都快換傻了!”
江眠月看向裴晏卿,心中有些擔憂。
她從未見裴晏卿麵色如此難看過,而且裴晏卿向來都十分可靠,如今是不是除了什麽事?
她不由得微微蹙眉,上前兩步問,“發生了什麽?”
“諸位,抱歉……”裴晏卿咬牙忍著愧疚的情緒,“我,方才暈倒了。”
“暈倒了?”何玉平覺得有些奇怪,“你平日裏身體還不錯,怎麽會忽然暈倒?”
“我也不知,就隻覺得後腦上一疼,便直接暈倒在茅……”裴晏卿耳根通紅,窘迫的幾乎要找個地縫鑽進去,“我方才剛剛醒過來,出來一看,你們已經快要結束了。”
“哪兒疼?”祁雲崢語氣中略帶關切。
裴晏卿稍稍指了指,祁雲崢稍稍一碰,裴晏卿倒吸一口冷氣。
“要找大夫瞧瞧。”祁雲崢蹙眉道,“今日之事不能怪你,任誰也有身子不適的時候。”
“祭酒大人……”裴晏卿幾乎要愧疚得再次暈過去,“學生有錯,請您責罰。”
江眠月心情複雜,不忍再看裴晏卿此時的模樣,轉身出去透氣。
是意外嗎?
江眠月捏著自己的手指。
精心準備的獻禮,如今被人破壞,誰受益最大?
她遠遠地看著最上方的皇上,皇上的身邊是努力控製情緒的和樂公主,和樂公主往下是皇太子殿下……
隻見皇太子殿下身邊的那位小太監,似乎頗為眼熟,似乎正是方才站在各個角落中偷聽的那個。
果然……
江眠月覺得心中十分不安,這皇太子獻禮獻上舞姬,但凡有些常識,都不會這麽做。
他想做什麽?
裴晏卿被扶下去休息了,他被扶下去之前,看了一眼外頭江眠月的背影,眼中沉著深深的懊悔和遺憾。
眾人離開後,江眠月便感覺身邊多出了一個人。
她抬頭一看,果然是祭酒大人。
“學生今日表現很差。”江眠月垂眸道,“請祭酒大人責罰。”
祁雲崢聲音悠悠,不緊不慢,帶著幾分舒心,“原本擔心你表現太好,如今倒是正合我意。”
江眠月疑惑的看向祁雲崢。
“祭酒大人的意思是?”
“裴晏卿的事情也算是弄巧成拙。”祁雲崢道,“過幾日,你便知道為什麽了。”
江眠月十分不解。
“皇上賞賜了,便是對你們滿意,不必擔心。”祁雲崢笑了笑,“隻是苦了何玉平。”
“好在他平日裏背書便極為厲害,這幾日排演已經將裴晏卿的詞都記了下來,否則今日真的無法收場。”江眠月輕輕歎了口氣,“多虧了祭酒大人及時應變,也多謝祭酒大人開解。”
“嗯。”祁雲崢微微闔眼,“此地人多口雜,注意言行,其他事,回國子監再說。”
“是。”江眠月頷首抱拳。
裴晏卿的情緒一直極為低落,宮宴結束後,和樂公主怒氣衝衝朝著候場處來,卻見空無一人,再問宮人,卻道祭酒大人說諸位監生們學業繁忙,領了賞賜之後便迅速離宮了。
“好你個祁雲崢!”和樂公主將手中的帕子扔在地上,“我跟你勢不兩立!”
一旁跟來的靜安公主看到和樂公主這模樣,心中顫了顫,她本是怕和樂對眠眠不利才跟來,如今見眠眠跑得快,心下微微一鬆,卻發覺和樂公主的目光不知何時轉向了自己。
靜安公主猛地後退一步,“不關我事!”
“慫貨!”和樂公主見她這樣便氣不打一處來,“讀了書怎麽還是這麽個蠢樣。”
“我錯了姐姐。”靜安公主低頭,乖巧任罵。
“去替我轉告祁雲崢一句話。”和樂公主氣得胸脯起伏,不斷喘氣,“趁早解釋清楚,不然提頭來見本宮!”
靜安公主眼淚汪汪的看著她。
“怎麽!”
“是是……”靜安公主恨不得自己沒跟來,她兩邊都得罪不起,跟著湊什麽熱鬧啊!
……
回了國子監以後,裴晏卿抱病一日,沒有出舉業齋,江眠月擔心他,想到那日他紅著的眼眶,心中便覺得有些難受。
明明他那麽認真努力,不光是他,所有人皆是如此,誰能想到會出這樣的事。
據說祁雲崢專門請了太醫給他看診,也沒有看出個所以然,太醫說,恐怕是精神緊張,身子又虛弱,才會如此。
而之前無故消失的蘭鈺,第二日下午才遮遮掩掩的回來,支支吾吾了半晌,還是忍不住,悄悄的告訴江眠月和尹楚楚宮中的最新消息。
聽說,和樂公主殿下又被罰了,此事還牽連到了祭酒大人。
江眠月心中一咯噔,此事怎麽會跟祁雲崢有牽扯?
她有些擔憂,一麵幫蘭鈺拿包袱一邊問,“是因為我們表演不利嗎?”
“不是。”蘭鈺皺眉搖了搖頭,“父皇發了怒,說接到消息,是姐姐故意陷害皇太子殿下,不僅是在獻禮之事上故意對他透露,說皇上對西域之事上心,他才會獻上舞姬出醜……父皇還不知從哪得知了鳳池那樁命案,說姐姐枉顧性命,與祁大人勾結掩蓋命案,要拿祭酒大人是問。”
“這和他有什麽關係!”江眠月皺眉,心中有些怒意。
“還好你們此次表現不好。”蘭鈺湊上前,“祁大人跟父皇說,國子監的監生都是被迫為之,他也並不支持此事,不然監生們也不會演的如此僵硬……如果不是剛好出了意外,父皇恐怕會真以為祭酒大人跟公主殿下結黨營私。”
江眠月皺了皺眉。
蘭鈺說完這些,忽然反應過來,猛地捂住了嘴,“哎呀!”
“得了吧,我們早知道你是小公主了。”一旁的尹楚楚聽完,拍了拍蘭鈺的肩膀,一臉好奇的問道,“別捂嘴了接著說啊,我還沒聽完呢,那和樂公主聽祭酒大人撇清關係豈不是要氣死?”
“姐姐關禁閉呢,聽不見。”蘭鈺僵硬道,“不過遲早會知道這些的,到時候祭酒大人可能就慘了。”
三人陷入了沉默。
蘭鈺忽然發出尖叫,“你們什麽時候知道的!為什麽我一點都沒感覺出來!”
作者有話說:
梁山伯4,0,何玉平。
何玉平:你們猜到了嗎?我也猜不到,因為我踏馬的根本不想演這個勞什子角色台詞巨多!(發狂ing)
祁雲崢:(滿意拍肩)國子監就需要你這樣心思正派的好青年。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