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祭酒大人如何得知, 那東西是陸遷的?”江眠月好奇問道,“又是如何拿到那祈福袋的?”


    “此事要從你們考到那日說起。”祁雲崢並未有任何隱瞞的意思,平鋪直敘道,“那日監生入學, 我便在槐樹下。”


    江眠月一驚, 她記得當時自己看到那祈福袋那舞弊的紙條, 心中憤怒慌亂,完全沒注意到其他的。


    “當時見你將東西放下, 麵容無措, 便去看了一眼。”祁雲崢道,“本以為是你想要舞弊, 後來看過你與陸遷的題紙, 便猜到其中一二。”


    江眠月著實有些意外, 此事他親眼所見,卻並未聲張, 至今才用來處理陸遷……


    “那祈福袋,您一直收著?”江眠月問。


    “嗯。”祁雲崢道, “陸遷此人人品不佳,我早有驅逐他的念頭, 此物雖然可作為證據,卻並不充分, 此次便讓人放在了他懷中的口袋裏。”


    原來……原來是這樣。


    江眠月一開始還以為, 若他特意收了那祈福袋,說明他知道自己與陸遷上輩子的事情。


    卻沒想到他敏銳又擅斷,有意識的將那東西留了下來。


    “多謝祭酒大人, 因為那晚的事情……著實對我有很大的影響。”江眠月說起這件事, 心中還是有些懼意, “此次若不是您,還不知該如何收場。”


    “身為祭酒,護著無辜的監生,是我的責任。”祁雲崢看向一臉怔愕的江眠月,“你還記得那夜我告訴你,這世間並沒有那麽多公平可言。”


    江眠月心中沉沉,緩緩地點了點頭。


    “如此,便隻能盡力用自己的方式,守住這方公平。”祁雲崢深深看著她,“護住我國子監的監生們。”


    外頭的雨漸漸停了,江眠月隻覺得外頭的空氣寒涼濕潤,心頭卻有種溫熱的感覺。


    “此次的事。”祁雲崢看著她,忽然朝她輕輕眨了眨眼,“記得保密。”


    江眠月心中猛地一動,撇開目光,輕輕的“嗯”了一聲。


    “多謝祭酒大人相助。”江眠月輕聲道。


    “嗯。”祁雲崢淡淡笑了笑,“這句謝,我收下了。”


    江眠月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忽然安排一場大考,又豈是那麽簡單的,光看那司業大人焦頭爛額的模樣,便知道祁雲崢因為解決這件事,額外做了多少。


    江眠月想到上輩子的他,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此時的他,區別立顯。


    感覺到江眠月的目光,祁雲崢睫毛一顫,看向外頭濕漉漉的槐樹枝,勉力維持麵容的平靜。


    第二日清早,江眠月便聽聞,外頭來了專用的囚車,天還未亮,便將陸遷送走了。


    陸遷走的雖然無聲無息,可陸遷此事一出,第二日在學堂上,各方麵的氣氛似乎都與之前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諸位監生仿佛有些忌憚又有些害怕,都變得乖巧多了,上課悄悄說話的人都少了許多,著實有一種殺雞儆猴的效果。


    江眠月心中雖然鬆快了很多,卻仍有一個巨大的包袱埋在心頭……那便是皇帝的壽寧節。


    壽寧節還有五日,江眠月已經開始緊張起來。


    他們排演已經很熟練,如今江眠月不僅會背自己的台詞,就連裴晏卿的詞、其他配角的詞,她都能夠倒背如流。


    他們幾人一下課便聚在一起,排演次數多了,也有了十足的默契,江眠月如今很有信心,到了場上,隻要不出意外,絕對不會出紕漏。


    可目前最大的問題,卻是公主殿下說好的要給他們提供的那些道具和衣裳。


    如今他們排演用的都是極為簡陋的道具,有的甚至根本不存在,隻能憑借想象隨意為之。


    她已與司業大人說過多遍,司業大人隻說“好好好”“是是是”“你說的有道理”,最後卻總是來一句,“我去轉告祭酒大人”。


    可終究是沒有等來任何回應。


    裴晏卿也擔憂此事,召集了幾個人商量,決定由江眠月和裴晏卿二人同去敬一亭,詢問祭酒大人此事該如何處理。


    豈料,二人抵達敬一亭的時候,卻見敬一亭門外站著幾個小太監,有的手中還托著茶水和帕子。


    江眠月和裴晏卿對視一眼,都看出這是公主殿下身邊的人。


    想必公主殿下經過上次的事情以後,也變得小心了許多……連茶水都自帶了。


    “來者何人?”守在門外的小太監看到他們二人,尖聲喊道,“有何事,速速交代。”


    江眠月和裴晏卿無奈,雙雙上前,裴晏卿行了個禮,不卑不亢道,“我們是這兒的監生,有事找祭酒大人。”


    “沒看到這兒在忙嗎?有沒有眼力見兒!”那小太監聲音尖銳,不滿道。


    門忽然開了,和樂公主皺眉看到門外的二人,伸出玉足,輕輕踹了門口那太監一腳,“是誰沒有眼力見兒!放他們進來。”


    “是,公主殿下,是小的弄錯了,是小的眼拙。”那小太監立刻換了副臉麵,小心翼翼道。


    江眠月和裴晏卿立刻朝著公主行了個大禮,和樂公主見他們如此,眼眸一彎,“真是順眼,快進來吧,正好送了東西來。”


    江眠月走進敬一亭的時候,發現屋裏的氣氛似乎有些微妙,祁雲崢坐在桌前的位置上,正在低頭翻閱諸位博士批改過的那些,原本用於大考所用的題紙。


    他那模樣,似乎像是不太想搭理和樂公主似的,和樂公主剃頭挑子一頭熱,正招呼人將那些道具和衣裳在敬一亭一字碼開。


    “快試試。”和樂公主扯旗一件衣裳便往裴晏卿身上比劃,“外衫脫了,穿這個。”


    裴晏卿登時麵色一紅,微微瞥了瞥身邊的江眠月,有些不太自在的說,“公、公主殿下,不必、不必了……”


    “哎喲,你還害羞呢。”和樂公主看了心中歡喜,反而更加上前一步,“臉紅起來倒是挺可愛的。”


    “……”祁雲崢緩緩抬起頭,打斷她道,“公主殿下若是沒有其他事,便先回去吧。”


    “本公主百忙之中抽空親自來送東西,你便是如此待客之道?”和樂公主冷眼看向祁雲崢,“若不是本公主忽然想起來,你們的獻禮沒有這些道具,恐怕你們要空手獻禮。”


    祁雲崢微微抬眸,隻回了她幾個字,便將和樂公主噎得憋了一口氣說不出話來。


    “這也是公主殿下的獻禮。”他聲音平靜,卻直擊重點。


    和樂公主氣得胸前起伏,“你!祁雲崢,你怎麽就長了張嘴!”


    “公主殿下還有何事?”祁雲崢並不理會她的跳腳,緩緩下了逐客令。


    “祁雲崢,反正方才本宮要說的,都已經告訴你了,你看著辦吧!”和樂公主說完這句,一甩袖子,轉身離去。


    江眠月呆呆的看著公主離去,倒是覺得她來的也算巧,想什麽來什麽,這道具和衣裳不就來了……


    祁雲崢淡淡看了他們二人一眼,興許是因為公主,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心情不好,聲音涼颼颼的,“你們二人何事?”


    “稟告祭酒大人。”裴晏卿見他麵露不滿,率先開口,“我們排演缺少東西,沒想到剛好遇到公主殿下送衣裳來。”


    “搬走吧,別放在敬一亭。”祁雲崢看著地麵上亂七八糟大大小小的箱子,蹙眉道。


    “是,祭酒大人。”裴晏卿與江眠月便都轉身開始搬東西,江眠月搬衣裳,裴晏卿搬道具箱子,兩個人都抱得十分吃力,滿滿當當,卻聽裴晏卿道,“江眠月,你別拿了,一會兒我再來一趟便是。”


    “裴晏卿。”祁雲崢忽然開口。


    裴晏卿有些狼狽的抱著箱子回身,“祭酒大人有何吩咐?”


    “你先去,有些事要江眠月處理。”祁雲崢道。


    “啊,好的……”裴晏卿看了一眼江眠月,“那我先走了?”


    “嗯嗯。”江眠月急忙點頭,看他腳步有些不穩,不禁開口道,“不然你少拿一些吧,別累著了。”


    祁雲崢手上的筆一僵。


    “沒事,我可以,這個很輕的。”裴晏卿咬牙笑道,“一會兒見。”


    “一會兒見。”江眠月與他說完,才來到祁雲崢麵前,麵容輕鬆道,“祭酒大人有何吩咐?”


    祁雲崢淡淡抬眸,看了看她清亮的眼神,手指尖輕輕撥弄手中毛筆的筆頭,緩緩開口,“上次的毒,劉大夫查出來了。”


    江眠月心中一震,她原本以為祁雲崢應當忘了上回的事,卻沒想到他依然記得,心中有些激動,“多謝祭酒大人,不知那是什麽毒?”


    “十二味藥草煉成,服下後,在腹中發作,灼燒胃腸迅速破損,口中吐血而亡。”祁雲崢聲音略有些沉悶。


    江眠月心中一抖,仿佛又回到了上輩子的那個瞬間。


    那個瞬間確乎是疼的……可當時傷心欲絕,胃腹不疼,心中疼痛難忍。


    江眠月忍住心中情緒,問,“祭酒大人可知,這毒物出於何處?”


    “問過太醫院,十二味藥草中,有八味獨出自建陽縣區域。”祁雲崢緩緩道,“應是那邊民間某些大夫製成。”


    建陽……


    江眠月對那邊極不熟悉,一時間微微蹙眉。


    牽扯太多了,她又不清楚情況,著實有些麻煩。


    此時她恨不得自己是那吳為的爹爹,在吏部任職,什麽事都清楚。


    “還有什麽想問的?”祁雲崢問。


    “學生……不知該問什麽。”江眠月些苦惱,“總覺得這毒千絲萬縷,應當與當前朝堂局勢有關,可學生並不清楚其中的關節,甚至連宮中的人都沒認全。”


    “壽寧節。”祁雲崢緩緩點出關竅,“文武百官,齊聚一堂,注意觀察。”


    “多謝祭酒大人指點!”江眠月眼眸微亮,她本也是這麽想的,爹爹如今麵臨的局勢複雜,此次入宮獻禮,也是個絕佳的了解機會。


    原本她還擔憂倒時候在宮中弄不清楚狀況該當如何,如今見祁雲崢似乎有意帶她,心中不由得有些興奮,“學生到時候若是有什麽不清楚的……”


    “有我在。”祁雲崢輕聲道。


    江眠月驚喜看著他,心中頓時安心,俯身行了個大禮,“多謝祭酒大人!”


    話到此,外頭恰好響起了敲門聲,門被推開,果然又是裴晏卿,他行了個禮,抹了抹額頭上的薄汗,“祭酒大人,我來將剩下的東西搬去。”


    “嗯。”祁雲崢慵懶點頭,“仔細一些。”


    “是,祭酒大人!”裴晏卿立刻應聲。


    “祭酒大人,那學生也告退了。”江眠月想問的話都已經問完,也朝著祁雲崢行了個禮,“多謝祭酒大人。”


    “……”祁雲崢沉吟半晌,見她等不及要走了,喉結動了動,“你……”


    “祭酒大人,我們忙著去排演。”江眠月語速飛快,“如今有了道具,又有許多地方需要適應,我們得走了。”


    祁雲崢深深看了她一眼,終是開口,“去吧。”


    “是!學生告退。”江眠月說完這句,便轉身離去,門外,兩人的身影漸漸走遠,他這處,還能聽到江眠月的聲音,“我幫你拿一些吧。”


    “不用,我來就行。”裴晏卿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笑意,“不重的,英台。”


    “你喊錯啦。”江眠月被逗笑了,“看來最近排演得太多了,梁山伯梁監生。”


    “哈哈,你別取笑我。”


    兩人緩緩走遠,祁雲崢修長手指把玩著羊毫筆,眸色森冷。


    那修長的木紋羊毫筆在和他的手上輕輕轉動,下一瞬,他微微曲指,那筆猛然間“哢”的一聲碎成了兩半。


    ……


    臨近壽寧節最後一日,和樂公主提前一日來到國子監觀看他們全程的排演。


    彝倫堂中,祭酒大人、司業大人以及和樂公主坐在高處,正兒八經的觀看全程,以作最後的調整。


    江眠月有些緊張,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前,她與裴晏卿對視一眼,兩人相視一笑。


    “準備好了?”裴晏卿笑著問。


    “嗯。”江眠月笑著點頭。


    “開始吧。”


    台上,公主看著二人微妙的小互動,輕輕一笑,撇過頭與司業大人搭話,“司業,你看本公主挑的人,多般配呀。”


    司業大人尷尬的哈哈一笑,眼角的餘光注意到另一邊祁雲崢幽冷的目光,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般配嗎?自然是般配啊!


    至少比祭酒大人跟江眠月般配!

    可是,若真的這麽說,祭酒大人那邊若是發怒,他也沒好果子吃。


    他還記得上次祁雲崢拂袖而去,便是因為他提到江眠月跟這長相出眾的裴晏卿般配!

    同樣的錯誤,他如何敢犯第二次?


    “還,還行。”司業大人模棱兩可道。


    “還行是什麽意思,你覺得本公主挑的人選不夠完美?”公主瞬間眯眼,冷冷看向司業大人。


    作者有話說:


    司業大人:嗬嗬,你們清高,你們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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