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此話一出, 江眠月剛準備脫口而出的話瞬間被噎了回去。
拒絕的如此直接,此事真的不能再商量了嗎?
江眠月咬著唇看著他,腦子裏卻飛快想著如何才能扭轉如今的局麵。
月色下,祁雲崢看著她額頭上的汗水和鬢角散亂的發絲, 看得出來她一路著急跑來, 什麽都顧不得了, 看她的眼神,依舊沒有放棄。
祁雲崢冷淡轉身, 繼續往前走。
江眠月還在想說辭, 見他毫不留情轉身就走,心中著急, 脫口而出, “學生不是來替他求情的。”
祁雲崢腳步一滯。
“那個……”江眠月話到嘴邊, 感覺到自己腳邊纏繞著不放的毛茸茸的小東西,腦子一動, 開口道,“這小家夥纏著我不放, 恐怕是餓了,祭酒大人那兒可有什麽吃的?學生能否討要一些來喂它。”
祁雲崢回眸, 淡淡看了她一眼。
月光下,他的側臉仿佛精雕細刻的塑像, 薄薄的月色潑灑在他的麵上, 仿佛在他的皮膚上淺淺的鋪了一層白釉色。
江眠月見他如此,心中不由得莫名咯噔一跳,說不明自己為何如此緊張不安。
明明他麵容平和甚至略顯冷淡, 可她卻無來由的控製不住自己的心跳。
他看了一眼再她腳邊纏繞如貓條一般撒嬌的橘色貓咪, 緩緩道, “等著。”
“嗯嗯。”江眠月忙不迭的點頭,見他開門進了夙興齋,趕緊蹲下身子,沒有出息的伸手摸了摸橘貓油光水滑的軟毛。
“好軟。”江眠月難以抵禦這小東西的誘惑,沉溺於它的“貓色”中無法自拔。
這小家夥看得出來被養的極好,身上的毛十分厚實,摸起來層層疊疊的帶著溫熱的體溫,比任何手爐都要舒服。
“喵嗚。”小東西撒了個嬌,朝她露出了自己的白肚皮,原本圓溜溜的大眼睛如今舒服的眯了起來,親昵的看著她。
江眠月輕輕笑了。
祁雲崢從門口走出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畫麵。
江眠月的手指白皙細嫩,在小貓的耳邊溫柔的撓癢癢,麵上帶著笑,眼中滿是欣喜。
那小貓也是個厚臉皮的,大喇喇的露出了一整個白肚皮,在聽聞祁雲崢腳步到來的時候,睨了祁雲崢一眼,然後繼續用腦袋蹭江眠月,對他這個長期喂養之人愛答不理。
這家夥倒是個聰明的,知道討好誰有用。
祁雲崢將一個專給它用的碗放在地上,橘貓一看那碗裏的肉,滿意的舔了舔鼻子。
果然比平日裏豐厚幾倍。
“祭酒大人真是心善,給貓得吃這樣好。”江眠月看到那碗裏被切成小塊的一碗肉,驚歎不已,“難怪這貓長得如此油光水滑。”
“順手罷了。”祁雲崢“謙虛”道,隨後給她遞上一塊帕子,“夜風涼,擦擦吧。”
江眠月這才覺得自己額間有種微涼感,原來是額間的汗水吹了涼風,方才心中焦急一直忽略了,如今放鬆下來才覺得不適。
他居然注意到了這些嗎?
江眠月接過他手中的帕子,輕輕說了聲,“多謝祭酒大人。”
“無妨,舉手之勞。”
那帕子是棉白的,柔軟而……帶著一股淡淡的墨香之氣。江眠月觸到那帕子,便覺得那應當是他自己平日所用,雖然是幹淨的,但是充滿了他身上的氣息。
她淺淺擦了擦,剛準備還給他,又覺得自己擦拭過的給他不好。
“拿去吧,不必還了。”祁雲崢緩緩道。
江眠月點了點頭,有些不自然的將那帕子塞進了懷裏。
氣氛陡然間有些尷尬,江眠月低頭看著貓咪吃東西,知道自己該走了。
可是她還沒找到理由給裴晏卿求情。
她猶豫著,緩緩抬頭,卻見他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來一個紙包,裏頭竟包著一塊曾經十分精致可愛的淡粉色糕點。
為何說曾經精致可愛,是因為祁雲崢打開紙包的時候,裏頭的東西著實脆弱,剛拆開,那似乎是個兔子形狀的糕點,便沒了“耳朵”,隻剩一個光禿禿的團子。
江眠月莫名有些想笑,拚命忍住了。
“嘖。”祁雲崢遞給她,“司業大人給的,你將就吃吧。”
司業大人哪來這麽多好吃的。
江眠月想到司業大人之前送給祁雲崢的棗糕,還有後來時常在他們排演時掏出來的瓜子花生,不疑有它。
“多謝祭酒大人。”江眠月也不跟他客氣,反正也不是頭一回了,一來二去,便輕車熟路。
正好她也餓了,還可以拖延時間……
江眠月接過那沒了耳朵的粉兔子,咬了一口,眼眸微張,“好吃。”
祁雲崢淺淺淡淡一笑,眼眸落在她淡粉的唇上。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那糕點,眼眸微微眯起,眸光中有些享受……倒與地上那隻貓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裴晏卿的事……”祁雲崢緩緩開口。
江眠月沒料到他會直接開口說中她的心事,冷不丁被那糕點噎著,猛地咳嗽了兩聲。
“祭酒大人……”江眠月想將那糕點收起來,恭敬地聽他說。
祁雲崢卻溫聲道,“接著吃,我隨意一說,你隨意一聽。”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是。”
“今日之事。”祁雲崢聲音耐心而溫和,“其實你明白,我為何要罰那裴晏卿。”
江眠月睫毛顫了顫,有些心虛的垂下頭。
確實……
但是道理是這個道理,即便她明白,卻還是想要盡力試一試。
“說說看。”祁雲崢引她的話。
“學生以為……裴晏卿此次雖然沒錯,可是他應對的法子上出了岔子。”江眠月想到了自己與陸遷第一日在會饌堂發生衝突的那一次,這次實際上與自己那次很像,甚至連處罰他的程度也是相似的。
“看似在應對,實際上已是被對方牽著鼻子走,心中所想是好的,可越是如此,事情反而鬧得越大。”
“繼續。”祁雲崢並不正麵評價。
江眠月有種自己把自己帶溝裏的感覺,但是已經開了這個口,還是要繼續說下去,萬一他能發善心呢?
“祭酒大人您……也是從國子監的管理上通盤考慮,才會連裴晏卿一起罰,隻是罰的輕了些。”江眠月聲音越來越小,“好告誡其他監生,不要犯與他相似的錯誤。”
“既然明白道理,為何要來……”
“因為學生在情感上,無法接受這個結果。”江眠月抬頭,目光灼灼的看著他,“此事本與他無關,祭酒大人,是學生之前一時衝動,與李監生打賭,才會有今日之事,裴晏卿也是為了幫我才挨了一拳。”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理而言,確實應該冷靜應對,可他也是為了我才受傷,若是他不擋在我麵前,受傷的就是我。若是如今還要讓他受罰……”
江眠月一想到此,連那糕點都吃不下了,垂下手緩緩道,“若是真要讓他受罰,祭酒大人不如連我一道罰了吧。”
“……”月色下一片詭異的沉默。
江眠月不敢抬頭看祁雲崢,她垂著腦袋,看著地上正在吃飯的貓兒,咽了口唾沫。
口中還有那糕點的甜香之氣,懷中還有祁雲崢方才給自己的帕子,手裏還揣著他剛剛給的糕點,可她卻忤逆了他的意思,說出這樣的話來。
完了,按照祁雲崢的脾氣,恐怕真要連自己也關進去。
“那你在情感上。”祁雲崢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混沌,“可有為我考慮過?”
江眠月慌亂的抬起頭,撞進了他那雙深黑的眼眸裏。
她一愣,心中忽然慌亂不堪,這個瞬間的祁雲崢,似乎與方才,與平日裏……都有所不同。
他說的意思,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嗎?
“學生、學生……”江眠月慌亂的開口,口中仿佛隻會說“學生”二字,這兩個字落在祁雲崢的耳朵裏,異常的刺耳。
他緩緩收緊手指,手背上略有青筋顯現,麵容卻又緩緩的恢複了日常的溫和平緩之色,他淡淡一笑,“我是說,從祭酒的角度去考慮。”
“你可以感情用事,可我不能。”祁雲崢看著她的眼睛。
江眠月心中一震。
“你未做錯事,我不會罰你。”祁雲崢緩緩道,“別把自己扯進去,你忘了你的目的了 ?你拚勁全力要贏的長跑,你想要獲得的獎賞,你日後要擔任的官職,你未來要承擔的責任。”
“不要因為這些事受影響。”
江眠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眶有些泛紅。
“今日你的衝動之言,我權當沒有聽見。”祁雲崢道,“希望日後你來找我,不是因為某個男監生,而是因為學業的疑惑,或是……身體酸乏需要紓解。”
江眠月垂著腦袋,捏緊了手中的糕點。
“學生還有一事不明。”江眠月開口道。
“但說無妨。”祁雲崢道。
“學生也與李海發生過衝突。”江眠月說,“事情鬧得人盡皆知,我還與他立下賭約,約定長跑的輸贏,輸的要在國子監的大課上當眾與對方道歉,此事更加嚴重,為何祭酒大人不罰我?”
祁雲崢淡笑一聲,“看樣子你還想領罰不成?”
“不,不是……”江眠月趕緊搖頭。
看著她有些慌亂的模樣,祁雲崢笑道,“李海此人,一直如此。”
“可此人與陸遷不同。”祁雲崢一如平日裏一般,甚至顯得更加耐心,“陸遷在品格上有些欠缺,要重罰,可李海,隻是用錯了地方的好材料,隻是如今沒有什麽悟性。”
“而你的做法,正好對他有用處。”祁雲崢說。
江眠月心中微顫,著實有些佩服,事實上,她也是這麽考量的。
那李海驕傲,衝動,急躁,人卻不壞,能跟她正麵爭輸贏,便還有些可取之處。
原來祁雲崢都知道,也全都看透了。
“你聰慧,也很勤勉。”祁雲崢溫柔的看著她,“能有你這樣的學生,是國子監之幸。”
“江監生,裴晏卿的處罰,我會酌情減輕,減輕處罰的原因,是你。”
江眠月捏緊了手中的糕點,手掌冒出汗來。
“因為你深明大義,明白是非。而我,多番照顧你,是希望你能更順暢的往上走。”祁雲崢說。
江眠月心潮起伏,眼眸微動,看著他的眼。
“這次長跑,你會贏的,別太累。” 他淡淡一笑。
“是。”
江眠月回到舍中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腦子裏滿是祁雲崢溫和的笑意。
這輩子的他,著實是不同了。
他是位好祭酒。
江眠月從懷中拿出他的那枚帕子,眼眸閃爍,有些心虛的將那帕子扔進了自己的櫃子深處。
“眠眠,你扔什麽呢?滿臉通紅的。”蘭鈺看到她不自然的麵容,好奇的擠了過來,“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沒什麽。”江眠月眼疾手快的將櫃門關了起來,用背脊擋住,“真的沒什麽。”
蘭鈺狐疑的看著她心虛的麵色,眯了眯眼。
“你莫不是……”蘭鈺看著她的眼睛,“喜歡上什麽人了?”
作者有話說:
江眠月:我不是,我沒有。
祁雲崢: 吃得醋中醋,方為人上人。
二更老時間,早點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