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不少監生, 都站在紅榜麵前,這一聲聲音雖然不大,可在場的監生們都聽得清清楚楚。


    江眠月一怔,眼眸尋找向剛剛發出聲音的方向, 微微蹙眉。


    隻見人群中有一身材壯實的男監生, 臉上帶著幾分戾氣, 長相凶神惡煞,與江眠月小時候見過的咬人的狼犬有些類似。


    蘭鈺聞言, 氣得不輕, 剛要上前,劉欽章卻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 開口罵道, “你怎麽說話的, 你哪個堂的!”


    司業大人在一旁,本來已經準備離開此地, 卻聽到騷亂,不由得朝著不遠處看去, 一眼就看到劉欽章在那兒鬧騰。


    他皺眉,口中念叨著“這小子”, 剛想上前阻止他,卻見江眠月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將他拽了回去。


    劉欽章剛想說什麽, 卻見江眠月給了他一個眼神,劉欽章便立刻乖乖不再開口。


    司業大人“嘖”一聲,這小子在江眠月麵前也太聽話了。


    他幹脆抱著胳膊, 有些興致勃勃的觀望起來。


    “我是正義堂的。”男監生比劉欽章壯實的多, 伸出手來, 推了一下劉欽章,劉欽章正要與他來硬的,結果那人一巴掌推過來,劉欽章就哎喲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怎麽推人呀!”蘭鈺也看不下去了,“長得壯了不起啊!”


    那男監生瞪著眼,看向蘭鈺,蘭鈺唯一瑟縮,江眠月上前一步,擋在了她的身前,她的腳上的傷口已經結痂,可以正常走路,昨日回家便裝作一幅無事的模樣,不被家人發現,現在一腳邁開,頗有幾分氣勢,暗地裏卻有些疼。


    她擋在蘭鈺麵前,轉頭看向蘭鈺,小聲說,“你不要跟她起衝突。”


    蘭鈺皺眉,心說江眠月也太慫了,怒道,“可是……”


    話音還未落,她便聽到江眠月轉頭大聲開口道,“這位監生,你恃強淩弱,勝之不武,若是覺得我的文章不好,便當著我的麵指出來,暗地裏搬弄是非算什麽好漢!”


    蘭鈺張大了嘴。


    她還以為江眠月會看在那人身強體壯的份上忍讓一些,卻沒想到她這是要自己親自跟那人起衝突。


    著實帥氣!


    隻不過在那人麵前,江眠月的小身板顯得更加脆弱,那人若是動手,江眠月肯定討不到什麽好處。


    她緊張地站在江眠月身邊,時刻提防。


    榜前圍了一群人,剛忙完的尹楚楚遠遠便看到此狀況,微微皺眉,本不想湊熱鬧,卻忽然間聽到人群中傳來江眠月的聲音,“敢報上姓名嗎?”


    尹楚楚一愣,卻見不遠處的拐角,司業大人正躲在那兒探頭看戲,他的旁邊,站著祭酒大人。


    司業正在心中叫好,卻聽到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好看嗎?”


    司業大人驚得乍起,看到是祁雲崢,嚇得直拍胸脯,“祭酒大人,你可嚇死我老頭子了。”


    “司業大人不去管管?”祁雲崢嘴角帶笑。


    “等等,再看看,再看看。”司業大人攔住祁雲崢,“有點意思的。”


    祁雲崢目光穿過人群,落在了那個嬌小卻脊背挺直的身影上,眸光一動。


    “有什麽不敢的。”那男監生上前一步,想要嚇嚇江眠月,卻見她不動,抬眸看著他,眼眸中有幾分涼意,那男監生眼角一顫,大聲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海!”


    “你倒是很聽話。”江眠月挑眉。


    李海猛地一皺眉,瞬間怒道,“你這個女子!”


    周圍人皆是一驚,怕他真的動手,卻聽江眠月聲調抬高,“我的文章確實有很多缺陷,並不是很好。”


    李海頓時一怔,有些意外的看著她。


    “但是你方才所說之事,我不敢苟同。”江眠月話音一轉,“既然李監生覺得我的文章不好,不如將你我的文章放在這榜前兩日,讓所有人品評,如何?”


    李海皺眉看著她,“江監生這是什麽意思,要與我李海比試一番?”


    “不敢嗎?”江眠月問,“李監生在四處散播謠言之時,在推倒我廣業堂監生之時,在威脅比自己瘦弱的人之時,可不像如今這般慫。”


    江眠月身後的劉欽章猛地抬起頭,眼眸中閃爍著點點的星光,江眠月在為他討公道,在為他而發怒。


    “我慫?”李海輕笑一聲,“你別以為你很厲害,江眠月,比文章算什麽,你的文章即便不是最好的,也比我的強,有本事你在其他方麵跟我比試一場,我便服你,信你進國子監是靠自己的實力。”


    江眠月皺眉看著他。


    “眠眠,別答應他,這人若是跟你約架怎麽辦?”蘭鈺道。


    “怎麽,江監生慫了?”李海挑釁道。


    “你說吧,比什麽。”江眠月沉聲道。


    “長跑。”李海道。


    周圍發出一陣陣喧鬧,仿佛在喝倒彩。


    誰都知道江眠月身子瘦弱,而那李海一看便是國子監少有的健碩之人,長跑第一倒不一定,可絕對會比江眠月跑得快。


    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這是個大坑。


    司業大人終於忍不住了,“這也太欺負人了,江眠月腿上還有傷呢,我去替她主持公道。”


    祁雲崢沉吟不語,沒有攔他,司業大人往前走,還未開口,便聽人群中傳來了江眠月清脆的聲音。


    “好。”


    所有人都怔住了。


    就連李海也怔住了,說話也磕巴起來,“你,你也太狂妄了。”


    “若我贏了你,你在國子監大課上對他們二人道歉,對我道歉,做得到嗎?”江眠月問。


    “當然!”李海眯眼看著她,仿佛看著一個傻子,“你最好考慮清楚。”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江眠月一點也不跟他客氣,抱拳對周圍的各位看熱鬧的監生道,“還請在場的諸位監生做個見證。”


    “沒問題!”眾人鬧哄哄的,頗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陣勢。


    江眠月說完這些,沒有再說什麽,抓著蘭鈺便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她剛走,餘下眾人都無心看榜,紛紛開始討論起這場爭端,發出嗡嗡嗡的討論聲。


    “沒想到這江眠月還有幾分豪氣,有點意思,她若是輸了怎麽辦,這可不是做文章隻動腦子就夠,這是要天生的好身體的。”


    “等著看吧,她不是傻子,說不定還有什麽辦法。”


    “這能有什麽辦法,跑不動就是跑不動,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章好壞可以曲解,可跑步可不一樣。”


    “可是我覺得她能直麵李海已經很有本事了。”有女監生後怕道,“反正我是不敢的,萬一那人打我怎麽辦。”


    “別說你了,就算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男監生,也不一定有這個膽量。”


    “……”


    一旁,司業大人邁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無助的看向祁雲崢,“這,這可怎麽辦,江眠月這是在做什麽?”


    祁雲崢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麽也沒說便走了。


    司業大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江眠月真有辦法贏那壯漢?

    “你真有辦法贏那李海?”另一邊,蘭鈺問江眠月,尹楚楚也追了上來,麵目扭曲地說,“眠眠你瘋了。”


    “我會贏的。”江眠月語氣平靜。


    蘭鈺和尹楚楚聽到這句話,都是一愣。


    “對待這樣的人。”江眠月緩緩道,“客氣、講理無用,隻能如此,選擇長跑,正中我下懷。”


    蘭鈺與尹楚楚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理解。


    自江眠月回了一趟家之後,便下定了決心,她一定要贏得這次長跑,拿到聖上給的那大概率會是免死金牌的寶貝。


    不管如何,拚盡全力也要贏。


    半晌,尹楚楚問蘭鈺,“你第幾名?”


    “第三。”蘭鈺也有些迷茫,“剛剛的事情一鬧,我都快忘了,我正準備下午去問問張博士,是不是題紙拿錯了,我九章算術有好多都是猜的。”


    尹楚楚張大了嘴。


    當晚,三個階段的各堂監生月度考試的前三名,都聚集在了祭酒大人的敬一亭,由祭酒大人和司業大人發給她們銀兩作為獎勵。


    這次月度考試,江眠月是新監生三堂的第一名,得三兩銀子,李隨第二名,得二兩銀子,蘭鈺第三名,得一兩銀子。


    李隨和蘭鈺拿到銀子的時候,激動的眼睛發光。


    李隨獲得好名次在江眠月的意料之中,自上次題紙之事以後,他便發憤圖強,日日看書作文,再加上他基礎紮實,本就是個好苗子,很快便有了長足進步。


    蘭鈺能獲得第三名,便有些匪夷所思了,她自己也有些不太相信,居然能得了第三名,一度懷疑有博士老眼昏花拿錯了題紙。


    直到今日下午發了題紙之後,江眠月拿來一看才發現,蘭鈺這家夥,運氣不是一般的好,九章算術蒙的近乎全對,文章誤打誤撞寫到了關鍵點,且在祁雲崢那高強度的屬文訓練之下,她的文章也進步了不少,一不小心,便拿了第三。


    而可憐的尹楚楚,即便每天比這家夥少睡好幾個時辰,卻因為文章偏題,隻得了第七名。


    江眠月著實有些無奈,卻也替蘭鈺開心。


    高一階的兩堂,第一名自然是裴晏卿,第二名是那一道演戲的何玉平,第三名便是那誠心堂的齋長。


    而率性堂的榜首,當之無愧是顧惜之,不過因他腿腳不便沒有前來,由另外幾人代領。


    “諸位都是個中翹楚,希望下個月還能看到你們。”祁雲崢淡笑看著麵前眾人,道,“江眠月留下,其餘人回吧。”


    司業大人原本在笑,如今神情一滯,下意識覺得祁雲崢要對江眠月做什麽,半晌才放鬆下來,覺得自己恐怕是得了胡思亂想的病了。


    其他人都走了,李隨卻留了下來,他當著祁雲崢和司業大人的麵,朝著江眠月行了個大禮,“江齋長,感激不盡。”


    江眠月一愣。


    “若不是你當初提醒,我如今恐怕還在歪路上,能有如今的成績,全靠你的激勵!”


    “客氣了。”江眠月見他在祁雲崢和司業大人麵前如此,耳根通紅,“是靠你自己。”


    “總之多謝!”李隨朝她笑了笑,這才跟祭酒大人和司業大人行禮告辭。


    他走後,江眠月在房中極為窘迫,司業大人撫著胡子笑了笑,“不錯不錯。”


    祁雲崢也淡笑看著她。


    江眠月著實有些不好意思,趕忙問,“祭酒大人有何事吩咐。”


    “聽聞你與人立下賭約,司業大人有話要問你。”祁雲崢道。


    江眠月聽聞這話,十分意外,他們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江監生,你腿還受著傷,怎麽跟那孩子比長跑啊?”司業大人好奇問道,“你不像是那般輕狂之人,可有什麽打算?”


    “稟告司業大人,學生考慮的是,長跑比的是耐力,不是力氣,雖然力氣上我比不過他,但是耐力上,我並不算差。”江眠月認真道,“我的腿傷已經結痂,一個月的時間足夠痊愈。”


    “可你這期間如何練習?”司業大人問。


    “這……學生自有些辦法。”江眠月笑道。


    祁雲崢深深看了她的笑容一眼,手指彎曲輕輕撥動筆架上的羊毫筆,緩緩道,“不要太累。”


    “是,祭酒大人。”


    第二日,是個豔陽天,方監丞頂著太陽等在城門口,一麵不住張望,一麵跟車夫不斷抱怨,“不是說辰時便到嗎?這都午時了,怎麽還沒到。”


    “再等等吧。”車夫也被曬得眼花,“今日怎麽搞的,這麽熱,曬死我了。”


    “司業大人分明還年輕,為何要讓位給那南監的毛頭小子,祭酒大人還讓我出來迎他,給他送信,著實是令人生氣。”方監丞用帕子擦了擦他有棱有角的臉,齜牙咧嘴擦汗。


    車夫麵色複雜的看了一眼方監丞,“剛剛您不是說,那人跟祭酒大人一樣大嗎?他是毛頭小子,那祭酒大人……”


    “那能一樣嗎?祭酒大人乃人中龍鳳,豈是一般人可比的。”方監丞道。


    “誒,好像來了。”


    他們同時眯著眼眺望,便隻見那遠處的馬車上坐著二人,一位是尋常車夫,帶著帽子拿著鞭子,而馬車的另一邊坐著一位年輕的男子,身形修長,麵如冠玉,一身白衣衣袂翻飛,陽光灑在他的麵上,有些灼目的瀟灑。


    他麵上帶著少年般的笑容,下車之後,主動上前,來到方監丞的麵前。


    “叨擾,是北監方監丞嗎?”


    “正是在下。”方監丞眯著眼,看陽光照著這男子,居然有些令人無法直視。


    “您是南監司業,崔大人?”


    “正是在下,崔應觀。”崔應觀一麵行禮,一麵朝著方監丞笑道。


    崔應觀一笑起來,笑容極為親和,單邊麵上,還有一個小小的笑渦。


    作者有話說:


    崔應觀:見過各位可愛的讀者,在下崔應觀,字居衡,來晚了,很抱歉。其實我早就跟皇上上書十幾次要來北監,沒能成行,怪誰你們知道的。


    祁雲崢: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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