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江眠月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遇到祁雲崢和司業大人, 她愣了愣,剛想轉身就離開,便聽到身旁的裴晏卿開口道,“祭酒大人安好, 司業大人安好。”


    江眠月無奈, 也隻得轉過身來, 卻看祁雲崢眼眸深深地看著她,那目光頗帶幾分審視。


    江眠月心中一緊, 想到日前他對自己的囑咐……


    “國子監男女同窗, 確實有‘梁祝’那般情誼,不過既然來了此處, 你便應該清楚自己該做什麽, 有些情感, 不必去憧憬,也無需去憧憬。”


    江眠月依舊記得那日他所言之事, 牢牢記在心中,而如今祁雲崢的目光, 便仿佛在說,“你忘了我那日說過的話了?”


    她硬著頭皮低頭行禮, 不知為何頗有些心虛之感,她躲開了他的目光, 輕聲道, “祭酒大人安好,司業大人安好。”


    “免禮。”祁雲崢的聲音溫和平靜,讓江眠月以為方才自己被他目光審視隻是錯覺。


    “二位好。”司業大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祁雲崢, 見他麵容平靜, 心中稍安, 緩緩問道,“你們二人怎麽一起回來了?”


    “這……”江眠月為了避免麻煩,剛想說自己和裴晏卿是在門口遇上敷衍過去,可她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裴晏卿一本正經的解釋道。


    “回稟司業大人,是學生的兄長請江監生兄長捎我一程,這才與江監生一道來國子監。”裴晏卿開口便是大實話,沒有半點作偽。


    “兄長要求,江監生兄長也不好拒絕,此乃兩家客套所為,江監生與此事沒什麽關係。”


    他著急開口,似乎是看在江眠月為難的份上,才打斷了江眠月的話。


    江眠月看了他一眼,對於他的人品著實有些佩服。


    他這是將今日的事情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原來如此。”司業大人摸了摸胡子,笑道,“原來你們兩家認識。”


    祁雲崢微微眯起眼,看向裴晏卿。


    “學生之前也不知,倒是巧合。”裴晏卿微微笑道,“兄長與江監生兄長在翰林院共事不久。”


    “那倒是不錯,可以相互照顧些。”司業大人道。


    祁雲崢微微曲指,並不開口。


    江眠月站在一旁,也靜靜地保持著沉默。


    見沒什麽好說的了,裴晏卿行了個禮,微微笑道。


    “不打擾二位大人了,學生幫江監生把行禮送到勤耘齋門口去。”


    “啊,好。”司業大人點點頭,看了一眼沉默的祁雲崢,見他沒什麽反應,便擺了擺手道,“也不早了,快回去歇著。”


    江眠月便與裴晏卿同時朝二位大人行了個禮,轉身告退離開。


    眼看著外頭陸陸續續有其他監生回來,國子監的人氣漸漸旺起來,司業大人與祁雲崢緩緩走在國子監的小道上,並肩而行,有些沉默。


    祁雲崢麵容平靜,可司業大人站在他的身邊,卻感覺到一股淡淡的冷厲之氣。


    司業大人小心看了祁雲崢一眼,想到剛剛江眠月與裴晏卿並肩站立的模樣,心中著實覺得有些可惜。


    原本他是很想將那劉欽章往江眠月跟前湊的,可看了這二人,即便是劉家與他有舊交,他也覺得江眠月確實是與裴晏卿更般配一些,劉欽章還是算了。


    隻是,如今哪有那麽簡單,這祁雲崢……


    “唉。”司業大人歎了口氣。


    “司業大人為何歎氣。”祁雲崢語氣淡淡開口問。


    “江監生真是個不錯的姑娘。” 司業大人道,“若是能好好栽培,日後定是朝廷的棟梁。”


    “嗯。”祁雲崢發出個慵懶的鼻音,“自然會栽培。”


    “若是,若是祭酒大人……”司業大人咽了口唾沫,聽到他這“栽培二字”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差點就將腦子裏的想法脫口而出,說到這兒才覺得不對,有些尷尬道,“算了,沒,沒什麽。”


    祁雲崢頓住腳步,淡笑看著他,目光卻有幾分涼颼颼的。


    司業大人咽了口唾沫,被他的氣勢鎮住,也停下了腳步,靜靜與他對視。


    “司業大人有話要說。”祁雲崢深深看了他一眼,“自您跟我提起告老還鄉一事,我便發覺您不太對勁,司業大人,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司業大人一愣,又咽了口唾沫。


    “帶著江眠月的題紙讓皇上照拂,是為何?”祁雲崢上前一步,麵容溫和且帶著笑意,可司業大人卻冷不丁退後一步,有些承受不住他的眼神。


    “江眠月雖勤奮有天賦,可也沒有到這個份上,這樣是否對其他監生不公平?”祁雲崢慢條斯理道,“您在國子監多年,不會犯這樣的錯誤,說明您認為她如今的待遇還不夠,需要別的來彌補,您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是江眠月太過優秀,還是因為她在其他地方被欺負讓您憐惜,又或許是……您想拉攏她?”祁雲崢話說的不快,可一開口便是接連不斷,根本不給司業大人反應的時間,“前後兩種理由都不太可能,隻有一點……您憐惜她。”


    祁雲崢上前一步,司業大人退後一步,幽暗的槐樹下,祁雲崢麵容笑容更甚,他明明在笑,卻把司業大人弄得一頭的冷汗。


    一陣涼風吹過,吹起二人的衣袂紛飛,司業大人打了個哆嗦,口幹舌燥,覺得自己此時比在麵聖時還要緊張。


    這家夥一聲不吭,居然猜到了這麽多,著實可怕!

    “為何?”祁雲崢聲音幽冷,幾乎帶著幾分威脅。這最後兩個字,將司業大人的防線盡數擊潰。


    “祁大人,您既然問出這問題,老臣便要說兩句,請您解釋一下。”司業大人咬牙硬上他的視線,“您解釋一下,那日從公主別院回來的馬車上,您和江監生發生了什麽?”


    祁雲崢微微蹙眉,眼眸微動,想起了那日她濕漉漉的模樣。


    “我這張老臉也不要了,日後任你處置,可此事我一定要說!那日,有人聽到那馬車上傳來不堪入耳的聲音,還有一些……不堪入耳的對話,祁大人,您即便年輕,也不能對國子監的監生下手啊!”司業大人說出這話,算是把這陣子憋著的話都說了出來。


    祁雲崢挑眉看著他。


    司業大人緩緩閉上眼,知道自己完了,安享晚年無望,若被這祁大人記恨上……


    正想著,卻聽祁雲崢緩緩道,“那日公主遇襲。”


    司業大人猛地睜開眼。


    “江眠月為救公主落水,被鳳池中的利刃傷了腿。”祁雲崢語氣平靜,慢條斯理,“傷處確實有些難堪,在腿根,卻迫近經脈,若是不及時止血,恐怕危及性命,我便幫她止了血,她疼極,才發出痛呼聲……”


    司業大人頓時想到江眠月那日拄著拐的模樣,原來是傷著腿根了。


    傷著腿根……


    原來是傷著……


    司業大人咽了口唾沫,見祁雲崢挑眉看著自己,眼眸中頗有些意味深長,“司業大人以為是什麽?”


    “哈哈哈……”司業大人轉身快步往前走,一麵走一麵笑,“哈哈哈今夜月色真好啊!我困了,先回去休息……”


    頭頂的月牙兒稚嫩幼小,一點月光也無,周圍越來越黑,毫無月色可言。


    “司業大人不會是因為此事,才提前要求告老還鄉吧。”祁雲崢極為“殘忍”的跟在他的身後,聲音悠緩,“可惜如今已經麵聖,無法反悔了。”


    “……”司業大人在黑暗中老臉通紅,心中悔恨不已。


    活了這麽大年紀了,臨到老,栽在了車夫的手裏。


    既然祁雲崢如此鎮定,恐怕那其他幾次,也可能是誤會罷了,而且看那個江眠月,似乎也並沒有求助的意思。


    唉……大意了。


    “不過司業大人的宅院,祁某會替您留著,您隨時可以回來看看。”祁雲崢道。


    “誰說我要走,我不走!”司業大人羞惱不已,厚著臉皮道,“我在國子監耕耘幾十年,一把老骨頭就爛在國子監了,誰也別想讓我走!”


    祁雲崢聞言,淡淡笑了笑。


    他緩緩垂眸,黑暗中槐樹影枯枝影影憧憧,他緩緩邁步,眼眸中卻比那樹影還要晦暗幾分。


    能讓平日裏察言觀色明哲保身的司業大人如此篤定,且做出這般舉動護著江眠月……定不會隻是這一次的傳言。


    也不知被他撞見幾回,又被別人撞見幾回。


    也不知江眠月,究竟有沒有察覺。


    勤耘齋前,燈火通明,從外頭回來的監生們比往常更加興奮些,互相交換著從家中帶出來的東西,聲音嘈雜,十分熱鬧。


    江眠月將東西搬回去後,專程回到門前感謝裴晏卿。


    尹楚楚和蘭鈺在不遠處的角落裏看著他們二人客氣又熟稔的說話,蘭鈺皺眉道,“楚楚,這家夥什麽時候跟我們眠眠這麽熟了?”


    “交換算表吧。”尹楚楚道,“他不是和眠眠合買了一個嗎?”


    “可祭酒大人也送了眠眠一個新的。”蘭鈺道,“這人怎麽還是過來。”


    “不知道。”尹楚楚搖搖頭。


    “是不是喜歡我們眠眠啊。”蘭鈺皺眉說,“但他沒有祭酒大人長得好看,我不同意。”


    “還惦記那本《多情祭酒》呢!”尹楚楚用手指頭敲她的腦袋,“忘了祭酒大人罰你寫了多少篇文章了?你不同意個頭!”


    蘭鈺吐了吐舌頭。


    諸位監生返回國子監的第二日,便是放榜之日。


    每次月度考試,國子監都極為謹慎,並將學生的成績排名公之於眾,一等二等為合格,三等為不合格,不合格的考生,會有相應的處罰。


    到了午時,司業大人摸著胡子麵帶笑意,大搖大擺拿著一張巨大的紅紙,招呼監生幫忙,將那紙平整的貼在了榜上。


    一群監生剛從會饌堂出來,就看到了那張巨大的榜單。


    “我現在有點想吐。”有監生看到榜單就變了臉色。


    “你該慶幸,是在飯後放榜。”有人道,“若是飯前,保你吃不下飯。”


    “到也是。”


    “也不知新來的那些監生,誰是第一。”


    “走,看看去。”


    一群人記在榜前低聲討論,尹楚楚今日有事去了,沒跟她們一道,江眠月從會饌堂一出來,蘭鈺便拖著她去看榜。


    蘭鈺一眼就看到江眠月的名次,看向江眠月的眼神中充滿了崇敬。


    剛想恭喜她,蘭鈺便聽到身旁有人說,“這江眠月,憑什麽回回都是第一,聽說她考到時便是第一,後來免考進的國子監。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她文章真有那麽好嗎!不會靠的關係吧。”


    作者有話說:


    司業大人: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我就不走

    (挺胸)

    二更老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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