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祁雲崢快速將那文章掃了一遍, 眼神複雜的看了司業大人一眼,語氣中帶著幾分意味深長。
“去麵聖還帶著監生們的題紙?司業大人,是我這次給您的事務過多了,處理不完?”
司業大人本就窘迫不已, 聽到他這樣問, 心中帶著幾分惱意。
“不多, 已經處理完了!”司業大人放下手,“這份題紙是麵聖所用。”
祁雲崢眉頭微挑, “司業大人是覺得現在的待遇不夠好?”
“不是, 您覺得我是那樣膚淺之人?”司業大人硬著頭皮說,“帶來自有用處。”
祁雲崢便也不再問, 可也並不急著把手中的東西還給他, 反而低頭又看了一遍。
“寫的不錯。”祁雲崢緩緩道。
“那是自然。”司業大人略有些驕傲, 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請祭酒大人將東西還給我吧。”
說完, 他伸出手,跟祁雲崢討要那題紙。
祁雲崢手一頓, 半晌緩緩將那題紙放在了他的手上。
便隻見司業大人飛快的將東西收起,塞進了懷裏。
祁雲崢深深看了他一眼, 目光落在他懷中微鼓的一塊,緩緩垂下了眼, 並不開口。
一路到宮中。
宮中氣氛依舊如故, 司業大人則已經許久未來過,如今一到宮中 ,著實還有些緊張, 他緊緊跟在祁雲崢的身後, 看著他修長的背影, 心中頗有些安全之感。
不得不說,祁雲崢此人,除了在男女之事上令人詬病之外,其他的,不管是在什麽方麵,都極讓人安心。
司業大人心情複雜,內心十分煎熬。
一路跟著祁雲崢來到禦書房門前,二人經過通傳之後前後腳進了禦書房,腳步剛邁進去,便聽到皇上笑著說,“郭先生,您來了。”
司業大人一聽這稱呼,眼眶微紅,上前幾步跪了下來,“皇上……”
“快快請起。”皇上立刻將司業大人扶起,吩咐一旁的太監,“賜座。”
“多謝皇上。”司業大人感動的熱淚盈眶。
祁雲崢順勢行禮,皇上看了一眼,道,“恕之,隻一月不見,怎麽就瘦了,是不是平日裏太過辛苦。”
“多謝皇上關愛,微臣一切尚好。”祁雲崢應道。
自當今皇帝登基以來,因百廢待興,官員寥落,上朝幾次,發覺官員少得可憐,且群臣平日裏忙於公務本就疲於奔命,還要一早便趕來上朝,著實是耗費不必要的功夫,皇上便大刀闊斧將曆朝曆代日日上朝的規矩改了,平日裏以奏章互通有無,若有事稟報,便來禦書房親口與皇上議事。
國子監事務大部分可自行處置,來的相當少,皇上難得見祭酒,更沒必要見司業大人,如此一來,便是十幾年未見過他。
“恩師,您老了。”皇上眼中有些悵然,“當年見您,還是意氣風發的書生,如今卻已年過花甲,時光易逝啊。”
“皇上說的是。”司業大人也麵帶愁緒,眼眶濕潤,“臣,確實老了。”
“唉。”
兩人相互歎氣,祁雲崢麵無表情立在一旁,如一棵巍然屹立的青鬆,默默無言。
“不說這個了,說說你的來意吧。”皇上悠然道,“怎麽,聽聞您忽然要告老還鄉,是身子不適?”
“是,老臣……確實身子不適。”話已經到此,司業大人無法搪塞,隻得如此應答,“還請皇上諒解。”
“自然是諒解的。”皇上靠在龍椅上,慢悠悠的說,“隻是如今國子監也是事務繁忙,您多謀善斷,恕之離了您,也不知這國子監能不能正常運轉。”
司業大人老臉一紅,看了一眼祁雲崢,心中著實有些羞燥,這話雖說是站在他的角度抬舉他,可司業大人怎麽聽怎麽覺得不是個滋味,越聽越是諷刺。
“不過你嗯提出這請求,朕也不是強人所難之人,此事便準許了。”皇上接著說,“隻是離開國子監的時間還得放緩一些,朕挑選了一位年輕能幹的後生,是南京國子監的司業,在南京幹了兩年,著實不錯,特別是在監本刻印與篆刻校勘方麵頗有些建樹,待他去後,您幫忙帶一帶。”
祁雲崢聽聞皇上此言,渾身一僵。
“是,皇上。”司業大人也有些驚愕,他本以為皇上會留他,還做好了留下來繼續幹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皇上居然這麽幹脆的就把自己這司業給撤了。
原來是有更好的人選……
帝王無情,方才還在跟自己唉聲歎氣感歎時光易逝,轉眼就將新人給安排好了。
這可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有了新人忘舊人啊,著實是令人唏噓。
司業大人心中淒淒慘慘,一時間傷懷難受不已。
罷了罷了,如此便罷了。
隻是這祁雲崢,怎麽看起來比自己還要抗拒?
皇上轉眼看向祁雲崢,緩緩道,“恕之,此人年歲與你一般大,你們二人,要通力合作……”
“皇上。”祁雲崢行一禮,眼眸極沉,“事先皇上提及此事,微臣已秉明此人並不適宜北監,南監如今發展勢頭正好,正是因為此人,若是將他調來,南監後繼無人,該當如何?”
皇上看他麵容冷峻,微微眯了眯眼。
“怎麽,朕的安排,祁大人不滿意?”
祁雲崢眼眸微深,卻依舊繼續開口,“皇上,微臣已推薦翰林院……”
“祁雲崢。”皇上冷冷看著他,“你若想幹涉官吏調轉之事,便去你該去的位置,再來如此與朕開口。”
司業大人也被祁雲崢的反應嚇得半點也不敢開口,皇上雖然極為看重祁雲崢,素日也極為寬厚平和待人,可祁雲崢今日所言,著實是有些越界了。
看他情緒似乎極為不穩,似乎對這南監來的司業,極為抗拒?
兩人以前有什麽舊怨嗎?可他們一個在南一個在北,為何會認識?
司業大人很想上去勸勸他,可如今皇上眼中微有怒意,讓他輕易不敢動彈。
“朕早有將他弄來北監的心思,你耗費手段阻止到如今,還不夠嗎祁雲崢,別挑戰朕的耐心。”皇上皺眉看著他,麵帶警告。
祁雲崢緩緩垂眸,淺淺一笑,眼中微涼,“皇上所言極是。”
“恕之,你要明白朕的苦心,北監有你,南監有他,你二人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日後便是朕的左膀右臂,遲早要在朝堂上左右輔佐,早些共事,早些磨合,日後便能少幾分不和,你要體會朕的一片苦心。”皇上緩緩道,“朕不管你與他有什麽不愉快,都必須克服。”
“是。”祁雲崢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微臣明白。”
“恩師,您還有什麽想說的?”皇上麵容柔和下來,“您辛苦了這麽久,若有什麽所求,盡管說,隻要朕能做到,都盡量滿足您,田宅車馬,家仆金銀……”
“皇上,老臣不要那些身外之物。”司業大人笑了笑,從懷中拿出了那份江眠月的題紙,“皇上請過目。”
“這是……”皇上接過那題紙,微微一怔。
那文章精悍流暢,由淺入深,由小言大,隻寥寥看了幾眼,皇上便被那文章內容吸引,竟是一字一句的盡數讀完了。
“不錯的文章,倒是有幾分恕之過去的風骨。”皇上淡淡一笑,“國子監的監生寫的?”
“正是。”司業大人緩緩道,“老臣有兩個不情之請。”
“你說。”
“一是這篇文章所言,老臣認為其所思所想雖仍有幾分稚嫩,卻不乏其道理,皇上是否能考慮采用這些方法?”
皇上挑眉看著他,並未否定他的所求,靜靜等著他的下文。
“其二,屬文之人,名為江眠月,兵部武庫清吏司郎中之女,與國子監中表現尚佳,斐然成章,卓然不群,請皇上關照!”
祁雲崢頗為意外,看著司業大人的目光多了幾分凝重。
江眠月隻入國子監一月餘,為何得司業大人如此看重?他這是為何?
皇上也滿含深意看著他,“怎麽,恩師竟如此看重此人。”
“請皇上恩準。”司業大人道。
“既然如此,朕便信你,不過,這人如何,還待朕再看看,若是如你所言,朕一向不會虧待可造之材。”皇上開口道,“至於第一條,朕會酌情考慮。”
“多謝皇上!”
外頭陽光正好,江眠月稍稍將自己收拾妥當,便拿著小包袱等在了國子監下馬碑處。
她今日著女裝,頭上沒什麽發飾,隻戴了一個蘭鈺後來送的簪花,淺淺淡淡的紅,在她身上平添一抹顏色。
哥哥今日要來接她,她便在這兒靜靜等著,心中充滿了期盼。
一月未回,著實是思念得緊,她萬沒想到,即便仍舊是在京城,進了國子監,卻如同進了另一個世界一般,無法與外界有什麽聯係。
她靜靜低頭等著,卻聽到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江監生?”
她一抬頭,卻看到裴晏卿正在馬車上,他身後還坐著一位比他年歲大些的男子,身著官服,臉上帶著笑意,正打趣般地看著裴晏卿。
裴晏卿耳根微紅,“江監生,若是方便,我家馬車寬敞,可以送你回去……”
“江眠月!”又一個聲音傳來,江眠月驚愕抬頭,卻見一輛更大更氣派的馬車隨著人潮擠了過來,超過了裴家的馬車,來到她的跟前。
這個聲音是……
劉欽章咧開嘴朝她笑,“我遠遠就看著你了江眠月,坐我家的車吧,我家車比他的寬敞多了。”
“啊,這個……”江眠月尷尬地笑了笑,“不,不用了二位。”
“你說話啊。”裴晏卿身後的男子戳了戳他的背脊,“搶人啊。”
“江監生……那個……”
“眠眠!你這兒怎麽這麽擠啊!好險沒找著你!”江述傑從遠處擠過來,“怎麽回事啊,馬車都進不來!”
作者有話說:
江述傑:(環顧四周)我妹子牛啊!
男二:路上了路上了!(快馬加鞭)
來晚了!二更目測還是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