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見裴晏卿不吭聲也不敢動, 祁雲崢緩緩垂眸,麵色冷淡,“進來。”


    “是,祭酒大人。”裴晏卿拿著食盒上前, 他見祁雲崢衣著單薄, 領口有些低, 露出了精致的鎖骨,一看便容易著涼。


    他唯恐外頭的涼風吹著祁雲崢, 進門之後便立刻關上了房門, 然後小心翼翼問道,“祭酒大人, 需要將窗子也關上嗎?”


    “關吧。”祁雲崢語氣淡淡。


    裴晏卿將窗子也關好了, 便拿著藥來到祁雲崢跟前, 將依舊溫熱的藥放在他的手邊。


    這一放,他的目光卻順便落在祁雲崢的手掌上。他的手掌似乎被什麽東西劃傷, 又被清水洗過,雖然有些地方還在淺淺的冒出血跡, 卻能清晰看出那傷口極深,有些可怖。


    裴晏卿眸光一動, 有些不解這傷口是何處而來,但他也不敢問, 隻將藥放下, 輕聲問道,“祭酒大人,還有什麽需要學生做的?”


    “將那邊的藥酒和細布拿來。”祁雲崢單手端起藥, 喝了一口。


    裴晏卿立刻去拿了, 利索的將東西放在他的手邊。


    祁雲崢靜靜端詳著他。


    沉穩, 明事理,助人,沉得住氣,不卑不亢,長相也是上佳。


    祁雲崢緩緩開口,“‘彼之理是,我之理非,我讓之;彼之理非,我之理是,我容之。(1)’為何意。”


    裴晏卿一愣,細思片刻,道,“他人若有理而我無理,我便該讓著他;他人無理而我有理,我則要容忍他。”


    “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2)。”祁雲崢又道。


    “對別人不能求全責備,對自己要嚴格約束。”裴晏卿回應。


    “裴監生之見,這兩句可有道理。”


    “回稟祭酒大人,這兩句甚是有理,學生當以律己為先,嚴格約束自己。”裴晏卿低頭抱拳,“多謝祭酒大人教誨。”


    “不錯。”祁雲崢淡淡看著他,“身為齋長,當以學會忍讓,君子動而是為天下道,(3)是為對你的期盼。”


    “是,祭酒大人!”裴晏卿眼眸微亮,“學生定不負祭酒大人期望。”


    祁雲崢淺淺一笑,“今日多謝你,回吧。”


    “是,祭酒大人。”


    江眠月一直在醫舍等著裴晏卿,順便幫裴晏卿照看那位染了風寒的同窗,那位無辜的同窗被王大夫診過脈後,紮了兩針,卻猛然間暈倒在地,顧惜之趕忙和江眠月一起,將他也扶上了一旁的床榻,顧惜之累得一頭的冷汗。


    “造孽啊。”顧惜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感歎道。


    “劉大夫人呢?”江眠月問。


    “我剛剛問過,今日她剛好回家探親去了,往常都是住在國子監的,若是有什麽突發情況,可以去找她,今日例外。”顧惜之解釋道。


    “好吧。”江眠月無奈,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今日這幾位也算是撞上了好日子。


    不久後,裴晏卿回來了,他拎著食盒和空碗來到江眠月麵前,率先道,“多謝你幫忙照顧這位同窗。”


    “你可別謝我了。”江眠月愧疚不已,“你的同窗剛剛被王大夫紮了針,現在已經暈過去了。”


    “什麽?今日是王大夫?”裴晏卿才想起這檔子事兒,麵色驀然變了,喃喃道,“是我沒有考慮周全,這不怪你,江監生。”


    “那現在如何是好?”江眠月問。


    “我稍稍懂一些治療風寒的方子,一會兒去替他煎些藥。”裴晏卿說到此處,注意到江眠月有些驚愕又有些意外的目光,不由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些簡單常用的方子,做不得數的。”


    “那也很厲害。”江眠月笑著說,“今日多謝你了,對了,祭酒大人他身子如何了?”


    “祭酒大人喝了藥已經好了許多,正在房中看書。”裴晏卿據實回答。


    “他沒說什麽吧?”江眠月問。


    “問了些工課方麵的問題,其他的沒有多問。”裴晏卿道。


    “這種時候了還問工課?”江眠月覺得有些離譜,不過想到祁雲崢平日裏那一本正經的模樣,似乎又覺得沒有什麽意外之處。


    “江監生,你如今這樣子……還是先照顧照顧自己吧。”裴晏卿聲音中帶著些溫和的笑意,“現在諸位監生已經去學堂了,你這樣不會有太多人看見,趕緊回去吧。”


    江眠月低下頭,這才想起自己的衣著打扮和身上的血跡,與這國子監有些格格不入,她麵色一紅,道,“你提醒的是。”


    裴晏卿見她麵色染上淺淺的紅,一身女子裝扮不說絕色,也著實是驚豔非常,絕對是萬裏挑一的美人,他心中緩緩一顫,心中仿佛有個小芽兒被施以露水灌溉,緩緩的冒出葉子來。


    江眠月離開後,顧惜之意味深長的看了裴晏卿一眼,裴晏卿發覺他的目光,耳根微紅,不動聲色的坐在同窗身邊,用溫水擰了帕子放在那病人的額頭上。


    “江監生是個很好的姑娘。”顧惜之忽然開口道。


    裴晏卿微微一愣,看向顧惜之,淺淺一笑,“是啊,太過耀眼。”


    “此次去公主別院,和樂公主想讓我們在皇上的壽寧節上演一出戲本。”顧惜之看了裴晏卿一眼,意有所指。


    都是聰明人,裴晏卿知道他後續有些話要說,便接過他的話茬,“什麽話本?”


    “梁祝。”顧惜之緩緩道,“江監生被公主親自點名為祝英台,今日她身穿女子衣飾,便是公主殿下給的。”


    裴晏卿垂眸,給同窗額頭上的帕子細致地翻了個麵,半打趣道,“顧齋長不會是……”


    “沒錯。”顧惜之道,“我便要飾演那梁山伯一角。”


    “該說恭喜嗎?”裴晏卿感覺到他的不情願。


    “不該。”顧惜之苦笑了笑,“你應當明白我的苦衷,公主並非好相與的,她如今盯上我,區區監生,沒有絲毫辦法,如今我還未卒業,還未有官職,她拿捏我輕而易舉,這是我的顧慮。”


    “顧齋長的意思是……”裴晏卿仿佛猜到了他想說的,眼眸動了動,有些動搖之色。


    “你若是願意做這梁山伯,我有法子。”顧惜之看著他的眼睛,“你若是不願,我便不扯你下這渾水了。”


    耽誤了大半天的時間,江眠月回到勤耘齋五號廂房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


    她疲憊的換上幹淨衣裳,將那沾染了血跡的衣裳洗了。


    那血跡比一般布料上的衣裳更加難洗一些,江眠月怕弄壞了衣裳,又不敢用力,隻小心翼翼的用皂輕輕地擦拭,耗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祁雲崢的血清洗幹淨,等衣裳洗完,天也黑了。


    祁雲崢難纏,連帶著血也難纏,江眠月累得腰酸背痛,撲倒在床上休息,剛躺下,便聽到外頭傳來了蘭鈺和尹楚楚的說話聲。


    “今天的九章算術好難啊,人為什麽要學算術啊!”蘭鈺哀嚎著,“以後為官難道還要用到方田法嗎?”


    “當然。”尹楚楚的聲音略顯無情,“且不說日後為官,在國子監讀書時,也時常有曆練,便要用到此法去丈量田地,各處都要用到,一定要掌握才是,不然以後有的是麻煩。”


    “啊……”蘭鈺欲哭無淚。


    江眠月躺在床上,原本已經要困得睡著了,如今聽到她們二人的話,僵硬著坐起身子,心中生出一股絕望。


    這麽重要的課,她居然錯過了!

    門被蘭鈺打開,江眠月看著來人愣神。


    蘭鈺見江眠月一臉生無可戀的看著自己,嚇了一跳,“眠眠,你怎麽了?一臉被糟蹋了的模樣!”


    江眠月聞言,睫毛一顫。


    尹楚楚一掌拍在蘭鈺的肩膀上,“你又偷偷看那小人書!”


    蘭鈺悄悄吐了吐舌頭,上前關切問,“聽聞其他堂的監生下午便去上課了,你怎麽沒回來啊,發生什麽事?姐……大公主沒有為難你吧,我聽說她要你們演戲本?”


    江眠月點了點頭,將今日之事說了一部分,省去了祁雲崢中香的那一段。


    “祝英台!哇!”蘭鈺十分興奮,“你這麽好看,到時候一定極為矚目,誰是梁山伯啊?”


    “顧惜之。”江眠月的心思全在那九章算術上,“不說這個了,今日的筆記你們有嗎?借我看看。”


    這日晚上,江眠月挑燈夜戰,與尹楚楚一塊奮戰到子時,這才昏昏入睡。


    興許是太累,江眠月沉沉睡去,一夜無夢,隻臨清醒時夢到自己站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之中,用一根小小的尺,要量數萬畝田地。


    她喘著氣坐起身,頓覺暈頭轉向,頭腦發脹。


    “你還好嗎?”尹楚楚跟她一到前往敬一亭時,在路上便發覺江眠月有些沒精神,“要是身子不舒服,便回去歇息,你近日太累了,就沒見你睡過幾個好覺。”


    “無妨,我要去上課的。”江眠月搖了搖頭,堅持道,“今日又有九章算術,我一定不能再錯過了。”


    尹楚楚皺眉看了她一眼,“別硬撐。”


    “嗯。”江眠月拍了拍臉頰,勉力打起精神來。


    今日,六位齋長隻剩下五位,卻沒見到顧惜之,其他幾人也沒有太過在意,畢竟顧惜之時常有事忙碌無法前來,見不到也屬正常,隻有裴晏卿低垂眼眸,一反常態,也沒有跟其他幾人打招呼。


    過了片刻,敬一亭東廂房門開,祁雲崢靜靜的掃視他們幾人,隨口問,“顧惜之呢?”


    “回稟祭酒大人。”開口的是裴晏卿,他蹙眉,聲音嚴肅,“顧齋長今日清晨摔斷了腿,剛送去醫舍。”


    江眠月驚愕地睜大了眼,其他幾人也都同時倒吸一口冷氣。


    作者有話說:


    梁山伯1,0版本時代結束,即將開啟2,0時代。


    (1)彼之理是,我之理非,我讓之;彼之理非,我之理是,我容之。出自《格言聯璧·接物類》


    (2)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出自《尚書·伊訓》


    (3)君子動而是為天下道。出自《中庸》,原文,君子動而是為天下道,行而世為天下法,言而是為天下則。“ 君子的舉止能世世代代成為天下的先導,行為能世世代代成為天下的法度,語言能世世代代成為天下的準則。”


    這三句簡而言之,就是祁雲崢對裴晏卿的PUA組合拳。


    寶貝們明天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