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一更)
第三十四章(一更)
“那怎麽行, 祭酒大人,屬下一定會給您治好。”王大夫麵上帶著討好的笑意,在他的床榻邊坐下,“祭酒大人, 屬下給您請脈。”
祁雲崢掀開袖子, 王大夫小心翼翼伸手觸及他的手腕, “哎喲!”
祁雲崢眼角抽了抽,艱難道, “怎麽?”
“很燙啊。”王大夫說。
“……”祁雲崢表情變得有些難以言喻, 他緩緩閉上眼,“我知道。”
王大夫便繼續替他診脈, 皺著眉頭摸著祁雲崢的脈象, 一摸便是半晌。
外頭的江眠月沒有關上了門, 卻沒有急著走,想著一會兒若是需要什麽, 她可以幫忙煎藥。
等了好半晌,她才聽到門裏傳來王大夫的聲音。
“祭酒大人, 您這是陽氣受損,精氣不遂之症, 要補充精氣陽氣才是。”王大夫的聲音振振有詞,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的本質, “屬下這便替您針灸, 然後給您開個方子。”
江眠月愣住了。
這是盛極必衰,物極必反嗎?剛剛祁雲崢還那麽……精神,這麽快就不遂了?
“王大夫。”祁雲崢的聲音中有些無力, “有些話, 想好了再說。”
“祭酒大人, 屬下知錯!”王大夫的聲音傳來,似乎有些驚慌,“屬下絕不會把此事告訴任何人,您請放心,走出了這個門,這件事便爛在了屬下的肚子裏。”
“……”祁雲崢呼吸急促,有些說不出話來,半晌,他終於緩過氣,咬牙道,“針留下,去抓藥。”
“啊?”王大夫反應不過來。
“焦黃柏二錢,生地二錢,天門冬二錢,茯苓二錢,煆牡蠣四錢,山藥三錢。(1)”祁雲崢一字一句說完,語調幾乎有些不穩,“快去吧。”
“大人,這,這是清熱瀉火的滋陰方子啊,您這……藥不對症……”
“你知道這是什麽方子就好。”祁雲崢幾乎無力再說別的,這時候他看到外頭閃過的身影,微微蹙眉,“江眠月!”
“學生在!”江眠月頭皮一麻,立刻應聲,卻不敢再進去。
“帶王大夫走,去抓藥。”祁雲崢用的命令的語氣,簡單幾句話,卻幾乎耗費了他全部的力氣,“王大夫,包紮用的細布與藥酒留下。”
“是!”江眠月立刻應聲。
“是……”王大夫有些不太情願,卻還是老老實實的將東西留了下來。
祁雲崢緩緩閉上眼,拒絕再開口,一幅生人勿近的模樣。
江眠月將人帶走,並幫祁雲崢關上了廂房門,她心中也覺得有些奇怪,祁雲崢那麽明顯的症狀,怎麽到了這王大夫的口中,就成了精氣不遂?
江眠月走後,祁雲崢撚起一旁的長針,刺入穴位之中。
幽暗的房中,他麵容泛著淡紅,耳根卻紅得幾乎要滴血,難忍的血氣在身體裏橫衝直撞,時時刻刻想要衝破他的理智。
針刺無用。
祁雲崢拔掉那些針,喘著氣,眸光幽暗晦澀。
確實如和樂所說,無法醫治,隻能宣泄。
這香確實如上刑,足以讓意誌力尋常的男子全然崩潰,乖乖拜倒在和樂公主的石榴裙下。
陰暗的房中,傳來低沉喘息。
祁雲崢未受傷的手掌纏繞著一條綢帶,那綢帶絲滑柔軟,本是女監生係在發上的飾物,走動時背影綢帶飄動,清秀好看。
這是當初江眠月頭發散亂時不慎落下的那一條。
汗水沿著他的脖頸一路往下流,祁雲崢閉著雙眼,腦子裏浮現出江眠月落淚的模樣。
她睫毛極長,淚水總是沾在睫毛上,一睜眼,濕漉漉的雙眼像某些小動物。
可她從不服軟。
上輩子抱著她的時候,到了後半段,她也總是哭,她哭的時候並不出聲,總是默默忍受著衝蕩,想要推拒,卻又似乎有所顧忌,不敢為之,直到最後忍受不住到決堤崩潰。
她便像是那沾染了露水的花瓣,暈染了淡淡的紅,若朝霞,若雲霧,若香味幽暗沾染至深卻無法摘折的蘭。
祁雲崢低喘一聲,鬆開手掌,眼眸中一片陰沉之色,聲啞,“眠眠。”
“江監生,你怎麽又回來了。”
已經快到下午,燦陽有些烈,醫舍中,顧惜之坐在仍在昏睡中的陸遷身邊,看著著急趕來的江眠月,皺眉問,“祭酒大人如何了?”
“拿了藥方。”江眠月喘著氣,看了一眼王大夫,見他仍舊在念叨著祭酒大人為何不要他開藥方,心中覺得蹊蹺,便朝王大夫道,“王大夫,能不能勞煩您去抓藥?”
“自然。”王大夫在監生們麵前,便沒了方才在祁雲崢麵前那般小心翼翼,他懶散道,“先說好,我可不煎藥。”
“我來便是。”江眠月說。
王大夫這才離開。
他一走,顧惜之便皺眉開口問,“祭酒大人真讓王大夫看了病?”
“嗯,顧齋長,這王大夫是不是有什麽問題?”江眠月問。
“自然是有問題的。”顧惜之歎了口氣,“你來沒多久,不清楚,這位王大夫醫術‘了得’,小病治不好,大病不用治,往常的監生們不敢勞煩他,都是找劉大夫看診。”
“怎會如此,此人什麽來頭,這樣也能留在國子監?”江眠月蹙眉問。
“當今首輔大人是他親舅舅。”顧惜之小聲解釋道。
“……”江眠月頓時了然,無話可說,可想到剛剛祁雲崢那無言的模樣,她又有些心驚,低聲問,“那我將他帶去給祭酒大人看診……”
顧惜之眼神複雜的看了她一眼,考慮了半晌,道,“祭酒大人溫和,且不知者無罪,應當不會怪罪於你。”
江眠月心中更是愧疚,祁雲崢本就難受的緊,自己卻又帶了這麽一位前去,著實是雪上加霜了。
“我去替祭酒大人煎藥。”江眠月想了想,抬頭看向顧惜之,“顧齋長,一會兒等藥煎好了,能不能請您幫忙送去給……”
“著實抱歉江監生,我得守著這家夥。”顧惜之也很是頭疼,“陸遷這副模樣,我不敢讓人帶他回舉業齋,萬一有個好歹,便是一條人命。”
江眠月一愣,這才想起還有一個陸遷。
她看向一旁的床榻,隻見陸遷趴在那床上,手臂無力下垂,臉色慘白,他的衣褲已經被弄得破損到有些爛了,下半深(同音字)蓋著白色的棉布,棉布上暈染了一片片紅紅黃黃的血跡與不知道是什麽的藥劑液體。
“剛剛你來之前,王大夫將藥酒直接倒在他的傷口上。”顧惜之說起這個,都有些不適感,像是想起那個畫麵,頻頻皺眉,“原本陸遷已經暈過去,愣是被疼醒了,嗷嗷大叫,要自戕而死。”
江眠月也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抿著唇眯著眼,有些不忍直視陸遷這具可憐的身體。
“也說不上來究竟是王大夫治病更要命還是公主的刑罰更要命。”顧惜之搖了搖頭,無奈道,“我先看著他,若是醒了,便給他喂些水,祭酒大人那邊,還得勞煩你。”
“好吧,謝謝顧齋長。”江眠月也隻得作罷。
她也並不是不想去送藥,隻是祁雲崢那香不知道如何才能解,若是自己帶著藥趕去的時候,這巧他克製不住,自己便是送上門的魚肉,任人宰割。
那些藥並不複雜,王大夫將藥弄好,醫舍中便有現成的藥爐,江眠月很快便煎好了藥,裝在碗裏,放進食盒,準備給祁雲崢送過去。
怎料,她剛走到門前,一開門,卻差點撞上一個人。
“著實抱歉,是我不小心。”那人說。
江眠月微一抬頭,卻撞上了裴晏卿那雙平靜溫和的眸子裏。
她便見裴晏卿微微一愣,眼眸中流露出些淡淡的光彩和驚愕之色。
“江……監生?你怎麽,這副打扮。”裴晏卿話語間有些不太自然,眼神一時間不知道往哪兒放似的,但是他很快便注意到她身上的點點暗紅色,辨認出那是什麽之後,微微蹙眉道,“江監生,你受傷了嗎?怎麽身上都是血跡?”
“一時間來不及換衣裳,這是祭酒大人的血跡。”江眠月解釋道。
“祭酒大人受傷了?”裴晏卿驚愕道。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手邊還扶著一位陌生的監生,那人臉上緋紅,似乎正在高熱之中,身子十分不適的模樣。
“這是同窗的監生,偶感風寒身子不適,我送他過來瞧瞧。”裴晏卿見她目光疑惑,主動解釋。
這不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江眠月這便有了送藥的人選,她眸光發亮,看向裴晏卿,“你能幫我個忙嗎?”
……
夙興齋的廂房中,祁雲崢打開窗戶,他身著白色褻衣,發絲披散在身後,緩緩用清水擦拭雙手。
清新的空氣緩緩進入房中,微涼,祁雲崢整理好一切後,慵懶的靠在床邊,心中的躁動依舊不熄。
還不夠……
那香著實霸道,一時半會無法停息,隻能等時辰過去,慢慢地熬。
祁雲崢無言,拿出一本雜書,隨意翻了幾頁,便聽到外頭傳來敲門聲。
他心中一動,緩緩道,“進來。”
廂房門打開,他緩緩抬眸,翻書的手指卻狠狠一頓。
裴晏卿站在門口,手中拎著一個食盒,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禮,“祭酒大人,學生打攪了。”
祁雲崢目光冷冷看著他,“何事?你怎麽會來此。”
“回稟祭酒大人,學生承江監生所托,來給祭酒大人送藥,她說她過來多有不便,還是讓男子來此地比較合適。”裴晏卿老老實實,原原本本的將江眠月的話轉述,稍稍一抬頭,卻見祁雲崢冷眼看著自己。
他背脊一涼,又重新低下頭。
祁雲崢便見他如翠竹般靜靜站在原地,俊逸平和,溫和如玉。
作者有話說:
祁雲崢:嗬。
祁雲崢原來的預想:眠眠喂我喝藥,眠眠替我上藥。
祁雲崢麵對的現實:情敵の關愛。
還有一更,也是昨天的同一時間。
(1)藥方來源於《雜病源流犀燭》略微更改化用,主治:清熱瀉火,滋腎養陰,主虛火迫精。
一些別的話:今天摸魚在大眼仔寫了個小劇場,祁雲崢和上本男主趙雲屹的閨蜜電話梗,感興趣的可以移步去看一下。大眼仔叫,晉江,白清溪。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