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安靜無人的國子監後門幾乎無人來往, 江眠月扶住祁雲崢的一瞬間便立刻後悔了,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這種時候同情祁雲崢。中了香又如何,他除了難受一時, 也不會如何, 可若是自己在此時招惹了他……
她將死無葬身之地。
江眠月下意識的鬆手, 猛地退後一步,可祁雲崢卻猛然伸手, 捉住了她的肩膀。
那手掌如鐵鉗一般捉著她, 說不上疼,卻絕對掙脫不開。
“祭酒大人!”江眠月驚慌失色, 側過臉看著他手, 卻差點被他指關節處的紅痣灼了眼, 那顆痣似乎比平日裏更顯得殷紅如血,著實讓人無法忽略。
“扶我回去。”祁雲崢氣息紊亂, 艱難道。
“……是。”江眠月不情不願應聲,心中忐忑如擂鼓, “祭酒大人您……還好嗎?”
“嗯。”祁雲崢緩緩發出個鼻音,單手撐著她的肩膀, 汗水順著他的鼻尖緩緩下落,耳根已經沁潤得緋紅紮眼, 他卻依舊維持著聲音上的平靜, “走吧,直接去夙興齋,不要驚動……其他人。”
他言語間都有些困難, 帶著些沉沉氣喘, 聽得江眠月都有些麵紅耳赤, 隻是此時到底是由自己引起,如今總不能將他丟在這個蕭瑟的地方全然不顧。
而且那香如此霸道,江眠月能感覺到祁雲崢忍得極為辛苦……
“是,祭酒大人!”江眠月便伸手扶住祁雲崢的胳膊,“冒犯了!”
她碰到祁雲崢的刹那,他手臂的力道頓時緊繃起來,額頭上也冒出了青筋,他咬牙道,“別再動了。”
江眠月趕緊挪開手,隻任由他自己如拄拐一般扶著她。
他還能走動,隻是稍顯踉蹌,步伐大部分時間還是穩的,若不是他額間的冷汗和耳根的緋紅色,恐怕旁人根本看不出有異。
江眠月往前走便發現,這國子監的後門居然直達勤耘齋,而勤耘齋不遠處便是夙興齋所在的區域,她加快腳步,扶著祁雲崢走了進去,有些緊張地躲避著人群。
若不是祁雲崢知道這後門,他們恐怕便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艱難行路……那麻煩可就大了。
且不說祭酒大人平日裏如高嶺之花,品格高尚深受學子們敬重,江眠月平日裏也是國子監有名的人物,如今兩人動作稍顯曖昧,若是一時攀扯不清,麻煩就大了。
好不容易避開眾人耳目到了夙興齋,江眠月到了門口便想離開,可誰料,祁雲崢卻根本沒有放手的意思。
江眠月抬頭看他,卻見他似乎比剛到後門那會兒更加嚴重了,如今耳根的紅幾乎蔓延到了臉頰,汗水緩緩下落,沾在他的睫毛上,如清晨的露水。
他呼吸淩亂,眼眸中的理智仿佛淡淡被抽離,他單手撐著門,聲音含糊不清,“開門。”
他……這是連門都沒力氣自己開了?
江眠月想到公主“懲罰”的那個男人狼狽的模樣,又看了祁雲崢一眼,心情複雜。
他也算是極為能忍了,到現在還未倒下,看起來也並未失去理智。
罷了,送佛送到西……總不能讓他衣衫不整的躺在夙興齋門口被人觀賞。
江眠月老老實實替他推開大門,扶著他往裏走。
好在她上次來過此處,如今算是輕車駕熟,直接扶著他去往裏屋,動作利索飛快。
祁雲崢原本還能控製著不看她,可進了宅院之後,他心下稍鬆,目光便不受控製的,如影隨形,仿佛黏在她的耳側,怎麽也無法挪開眼睛。
他手指微微用力,江眠月吃痛輕哼一聲,疑惑的看向祁雲崢,卻撞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烏黑眸子。
他便這樣看著她,猶如一頭饑餓了許久的林中猛獸。
“祭酒大人!”江眠月暗道不妙,看來那香的作用徹底上來了,此時她若不走,便恐怕是真的要走不成。
她輕輕推開他,大聲道,“祭酒大人,到了,學生該回去了!”
她聲音清脆,幾乎是在大喊著提醒他,可祁雲崢卻依舊沒有放手,他的五指掐著她細瘦的肩膀,稍稍一使勁,江眠月便疼得無法有其他動作,幾乎隻能任人擺布。
“扶我進去。”祁雲崢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慵懶。
江眠月頭皮一麻,心中冰涼,這一聲語調……仿佛讓她回到了從前。
上輩子,他也時常如此,用這樣的語氣,將她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不會是……故意把自己弄到這裏。
“祭酒大人!”江眠月麵色一白,死也不想跨進這廂房的門,“祭酒大人請自重!學生要回去了。”
她不該心軟的,她就該把他一個人留在那個後門吹冷風!
“走不動了。”祁雲崢喉結微動,確實無法再控製自己的身體。
那香著實霸道,便如公主所言,可以侵吞人的神誌一般。
實際上,祁雲崢一開始在房中聞到那香氣,便立刻有了反應,隻不過他一直勉力壓製,靠著意誌力來到了這裏。
心下一鬆,那藥效便反撲而來,將他的神誌侵吞殆盡。
他心中空空,腦子空空,眼中卻裝滿了一個她,身體隻聽從一個念頭,那便是本能。
他眼眸森然,伸出手,抱起眼前的姑娘,一腳踹開了廂房門,走進屋中,將她直接扔在了他的床榻上。
“祭酒大人!”江眠月嚇壞了,麵色驚恐便掙紮著要逃。
他捉著她的手腕,牽扯著她不讓她離開,身子卻緩緩倒下,身上的重量幾乎盡數壓在她的身上,江眠月呼吸不穩,小小的身軀根本無法承受他俯身而來的重量,被他“砰”的一聲撞在榻上。
祁雲崢便如一座山一般沉沉地壓了下來,他勉力用手支撐,卸了一半的重量,可另一半的重量卻十足的壓在了江眠月的身上。
江眠月吃疼,不小心發出一聲痛呼,祁雲崢睫毛一顫,殘存的理智被抽離出他的腦海。
“祭酒大人!你,你起來……”江眠月掙紮著推他,他的重量卻壓得她不能動彈,下一瞬,祁雲崢終於動了——他猛然間捉住她的雙手,直接將她壓在了身下。
“祁雲崢!”江眠月失聲驚叫起來,“祭酒大人!你放開我,你會後悔的!你是國子監祭酒,你若是如此……”
祁雲崢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聽著她無助的嗚嗚聲,他喉結微動,汗水順著他的下頜線緩緩往下,緩緩流到喉結附近,“啪嗒”一聲墜落。
江眠月與他對視,她絕望的看出了他的意圖……這表情,她著實是太過熟悉。
上輩子,每次要開始時,他便是如此看著她,仿佛要將她拆了卸了,吞噬了,一點點的將她啃食殆盡吃進腹中。
她完了。
江眠月眼眸泛著紅,眼淚緩緩的順著她的眼角流出。
自己怎麽就……這麽不小心。
這個人不管有沒有記憶,都得小心翼翼防著才是。
她的工課,她的學業,她的未來……江眠月閉上眼,感覺到他的氣息沉沉的落在她的耳畔,他的唇幾乎觸碰到她的皮膚,她渾身顫抖起來,戰栗著哭,聲音帶著哀求,“大人,不要……”
祁雲崢渾身一僵,可動作卻沒有停下。
她感覺到他身體的反應,那麽明顯,便如那個公主床上的男人一般……他身上還殘留著那甜膩的香氣,夾帶著他身上原本的墨香,混合而成一種詭異而又危險的氣息。
江眠月哭著哀求,卻根本沒有用,如今他已經失去了理智,那香,那可惡的香……她做最後的掙紮,仿佛被拎上岸的魚,卻輕易的被祁雲崢壓住。
“別亂動。”祁雲崢的聲音裏帶著微微的暗啞,他的腦子思緒淩亂,上輩子的記憶與如今的場景幾乎重合在了一起。
他可以嗎?
多久沒見她這副模樣……
怎麽又哭了。
眠眠。
不想看她哭。
祁雲崢伸手,緩緩的撫上她的側臉,拇指拭去她的淚珠,然後手指指腹從她緊繃的耳畔劃過,手指落在了她的發間。
她哭著緊閉雙眼,感覺到他拆下了她頭上的銀簪,她的頭發瞬間鬆散開來,仿佛失了主心骨。
那簪子還是公主的東西,今日她未換下衣裳,不小心將那簪子也戴出來了。
下一秒,她聽到一個細微的聲響,仿佛簪子刺破血肉,隨即,祁雲崢發出一聲悶哼,一滴水珠落在她的臉上。
江眠月感覺到不對勁,猛地睜開眼,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隻見,那簪子刺破了他的手掌,劃了長長的一道血痕,血如雨滴似的落下,落在江眠月的臉上身上……暈染在公主借給她的貴重衣衫之上,仿佛點點紅梅。
祁雲崢吃痛,眼眸中恢複了一刹那的清明,他痛苦地低頭,緩緩放開江眠月,“江監生,冒犯了。”
“祭酒大人!”江眠月已經被他此舉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他怎麽會……
“去……”祁雲崢艱難開口,看著她眼眸中擒著的淚花,淡淡一笑,笑容如平日裏那般溫潤,“這東西管不了多久,趁我……失去理智前,替我叫大夫來。”
……
江眠月滿身的血跡,一麵用手背抹淚一麵朝著醫舍跑去,腦子裏滿是方才祁雲崢麵帶笑容的模樣。
直到跑到醫舍門前,她渾身止不住的發抖,淚水依舊控製不住,宛如斷了線的珠子。
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什麽別的,她狼狽又慶幸,又有些微微的愧疚。
她還是誤會了祁雲崢,如今的他已經不是上輩子的他,他們是不同的!
“江監生?”來開門的是顧惜之,他留下來照顧陸遷,本想著上了藥便能讓人送他回舉業齋,但是沒想到那王大夫對他一番折騰,把那陸遷折騰得鬼哭狼嚎暈過去又醒過來,嘴裏不停的喊著“殺了我吧”,他著實是不敢走,怕王大夫把他給弄死了。
顧惜之看到江眠月此時的模樣,頓時大驚失色,“江監生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流了這麽多的血?”
“不是我的血。”江眠月帶著哭腔,“大夫呢,快,找大夫,祭酒大人身體不適。”
顧惜之一驚,“可是現在隻有王大夫在。”
“怎麽,走不開嗎?”江眠月著急問。
“也不是走不開……就是王大夫他……”顧惜之有些猶豫。
“那快讓他跟我走一趟,真的很著急。”江眠月眼角帶著淚花道。
顧惜之見她都急哭了,知道事情不妙,趕忙將王大夫從陸遷的床邊拉了過來,不管如何,事情如此緊急,庸醫也比沒有大夫要好。
王大夫聞言,一臉責無旁貸,立刻提著自己的家夥事兒,跟著江眠月往夙興齋走。
一路上,王大夫緊張的直咽唾沫,不停的問江眠月,祭酒大人究竟是什麽情況。
“是外傷嗎?”他問。
“有一點。”江眠月道,“不過最主要的問題還是內傷。”
“傷著哪兒了?”王大夫問。
“……一些難以啟齒的地方。”江眠月尷尬道。
“哦……”王大夫了然點點頭。
到了夙興齋,江眠月敲了敲門,“祭酒大人,大夫來了!”
隨後,他們便聽到裏頭傳來祁雲崢微啞的聲音,“進來。”
王大夫拎著箱子走了進去,江眠月不敢再進去,便站在門外,準備替祁雲崢關上門。
畢竟這種男子方麵的治療,也屬於非禮勿視的範疇。
在關門的一刹那,江眠月看到祁雲崢看到王大夫時,似乎麵色更加難看了。
“祭酒……大、大人。”王大夫的聲音傳來,“第一次替您診治,屬下還真有些緊張。”
祁雲崢難得梗了梗,似乎難以回應,半晌後,他聲音無比虛弱,帶著幾分抗拒,“真那麽緊張,就不要治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