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劉欽章聽到江眠月的話,麵色越發不善。


    “一個姑娘家,怎麽說話如此狂妄?”


    “姑娘家說話該如何?請劉監生指教。”江眠月語氣溫柔,抬眸看著他,甚至依舊笑著。


    正午,陽光正豐沛,照在江眠月的側臉上,她睫毛出奇的長而密,笑起來眼眸彎彎,半點脂粉未施,十足的美人胚子。


    隻是那笑容在劉欽章看來,美雖美,卻實在是有些挑釁。


    劉欽章的眼眸中出現一瞬間的閃爍,但很快便調整過來,恢複了剛剛的氣勢。


    “江監生果然如傳聞所言。”劉欽章一臉的不屑地看著江眠月,“是個沒心沒肺,趨炎附勢之人。”


    “此話怎講。”江眠月覺得實在離譜,這種感覺便如同好好走在路上踩著一坨狗屎,那狗屎還反過來罵人。


    “劉監生講點道理,明明次次是你找我麻煩。”江眠月終於沒了笑臉,“你若是不想被登記在冊罪加一等,便麻煩讓一讓。”


    “哼,陸遷因你受罰,你卻毫發無損,今日看你也毫無愧疚之心,還在此大言不慚。”劉欽章非但不讓,反而更加義憤填膺,那模樣仿佛站在了正義的至高地,對所有事情了然於胸,“能到國子監,還不知是靠的什麽……”


    江眠月一聽到陸遷兩個字,便能想象到此人是如何在同窗麵前演苦情戲,導致了如今的局麵。


    受了鞭刑還不得消停,還得是他陸遷。


    “總歸不是靠上交銀兩做例監生進來的。”江眠月十分不耐煩,馬上廣業堂的監生們就要來用飯……此人實在是耽誤事。


    她不想再與他多說,轉身要走,可那人卻忽然腳步一動,繼續擋在了她的眼前。


    “我的話還沒說完。”劉欽章見她就這樣要走,更是惱怒,“你怎麽如此傲慢?”


    江眠月的去路被他高大的身軀擋住,她無奈問道,“你與陸遷是同舍嗎?”


    “是又如何?”劉欽章冷哼一聲,“他被處以鞭刑,被人抬回來時已經血肉模糊,口中還在為你說話,我著實替他感到不值!我雖然與陸遷認識不久,卻能看清他的人品,與他兄弟相稱,今日便是來替他說話的。”


    “劉監生,讀書已經很累了,你還有力氣管其他人的事情,看來是工課不夠多。”江眠月奚落道。


    “你!”


    “啊,司業大人……”江眠月忽然對著他身後喊道。


    劉欽章立刻轉身要行禮,可一轉頭,卻見身後空空蕩蕩,而原本在麵前的江眠月卻已經快步跨入了會饌堂的大門,他立刻小跑上前,抓住了江眠月的衣袖。


    “你做什麽?”江眠月嚇了一跳,皺眉看他,“劉監生,男女授受不清,請自重,如今你此舉,又與陸監生有何區別?不要……”


    自尋死路。


    她話還沒說完,眼眸卻瞄到劉欽章身後那人的身影,臉色一變,“你快放開!祭酒大人來了!”


    “怎麽?又要騙我?”劉欽章見她如此,嗤笑一聲,“你當我傻?今日我一定要替陸監生討個說法。”


    “祭酒大人,司業大人。”江眠月奮力一扯,將自己的衣袖從他手上扯了出來,然後低頭朝麵前二位大人行了個標準的大禮。


    “你少來這……祭、祭酒大人!”劉欽章這才發現背後真的多出了兩個人,一時間臉色煞白,立刻低頭行禮。


    這回居然是真的!

    司業大人沒有出聲,他看了一眼祁雲崢,隻見祭酒大人此時麵色平靜,烏黑的眸子裏卷著暗瀾,情緒卻是有些看不分明。


    司業大人指了指劉欽章,“你呀,你呀。”


    劉欽章麵色如土,心中暗暗懊悔。


    劉家倒是與司業大人相熟,可如今又有祭酒大人在,就算司業大人寬厚,也躲不開祭酒大人的懲罰。


    他剛剛明明算好了時間,這個時間點隻有齋長才會來事先取飯,他看到四下無人才跟著江眠月而來,怎麽剛好就會遇到這兩位大人物?


    “你要討什麽說法?”祁雲崢語氣平緩,看向劉欽章。


    “回、回稟祭酒大人,我,我……我跟江監生鬧著玩呢。”劉欽章哪裏敢說實話。


    討說法?陸遷的鞭刑是方監丞定下的,方監丞定下刑罰之前,也定是經過祭酒大人授意的,他跟江眠月討什麽說法,真要討說法,也是找祭酒大人討說法。


    他又有幾個膽子跟祭酒大人討說法?

    “哦?”祭酒大人似疑非疑,似笑非笑。


    他雖是簡單一問,可劉欽章便覺得仿佛泰山壓頂,額頭冒出冷汗,腦子裏冒出陸遷昨夜痛苦哀嚎的模樣。


    他雖然同情陸遷,可並不想落得陸遷同樣的下場!

    祁雲崢看向江眠月,“是嗎?江監生。”


    江眠月也哽住了。


    她實在是滿肚子氣,氣這劉欽章不用腦子回話,將這棘手的問題甩到了她頭上。


    照著他的說法,若二人真是鬧著玩,那麽光天化日之下男女監生公然拉拉扯扯,不但損毀她的名譽,而且祁雲崢一旦降下懲罰,便是她與劉欽章一道受著,後果如何,是否會被驅離國子監,都是未知數。


    可若說不是鬧著玩,那便是劉欽章無故騷擾,自然是逃不開與陸遷相似的下場。


    她雖然討厭此人,可他也是受陸遷蒙蔽,若是直接因這件事受了鞭刑,以後恐怕真會與那陸遷站在同一陣線上,給自己平添麻煩。


    祁雲崢靜靜看著她,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沉甸甸的,給人以十足的壓迫感。


    江眠月咽了口唾沫,緩緩道,“不是鬧著玩。”


    祁雲崢目光沉了下去。


    劉欽章的心也沉了下去,他呼吸急促,似乎在努力找話為自己辯解,可話剛到嘴邊,卻又聽到江眠月說。


    “回稟祭酒大人,實際上,此事說來話長,歸根結底,還是因一份題紙而起。”江眠月根本不敢抬頭,隻快速解釋道,“今日祭酒大人給的題紙中,有一份是祭酒大人您本人的手稿,因祭酒大人驚才絕豔,文字風流,惹得廣業堂諸位監生都要競相搶看,極大的影響了廣業堂的課堂秩序。”


    劉欽章聽到這些,瞳孔微震,知道她在為自己開脫,一時間震驚不已,為了掩飾情緒,隻能低著頭默不作聲。


    司業大人也驚愕地看了祁雲崢一眼……他的字一字難求,今日居然親自寫題紙給監生們?

    “為了避免大家爭搶,學生便鬥膽,將那題紙上祭酒大人寫字的部分,單獨撕了下來。”江眠月一麵說著,一麵從自己懷中,取出了那份撕得歪歪扭扭的題紙來,雙手捧上。


    祁雲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卻見她手指微顫,耳根泛紅,低頭不敢直視他。


    他睫毛顫了顫,垂眸冷聲道,“收起來吧。”


    “謝祭酒大人。”江眠月重新將紙折好,收進懷裏,繼續低頭說,“劉監生實際上便是為此而來,他知道學生隨身帶著大人的墨寶,便跟來想要看一眼,因實在急切,情急之下,便抓住了學生的袖子。”


    “學生看來,劉監生並非有惡意,此事實屬誤會。”江眠月輕聲說,“隻是對祭酒大人的憧憬之情過於急切了。”


    祁雲崢緩緩垂眸。


    司業大人聽完她的話,轉頭看向劉欽章,“劉監生,此事屬實?”


    “屬……屬實。”劉欽章緊張地話都說不利索,“學生,學生實在急切,用錯了法子,驚擾了江監生,請,請二位大人責罰。”


    氣氛頓時安靜了下來。


    江眠月隻慶幸剛剛自己在堂上順手將紙塞進懷裏忘記拿出來,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隻是不知道,自己這蹩腳的招數,能不能蒙混過去。


    眾人靜靜等著祁雲崢開口,給此事定論。


    一陣秋風吹過,吹起外頭的槐樹葉子打著旋兒亂飛,陽光下,祁雲崢麵容平靜而溫和,“司業大人,煩請您讓方監丞去廣業堂一趟,弄清此事是否屬實,若屬實,劉監生,你公然拉扯江監生,念你觸犯,處以禁閉一日。”


    “是……謝祭酒大人!”劉欽章心中一陣後怕。


    江眠月替他說話,都要處以禁閉一日的處罰,若是剛剛她在祭酒大人麵前告他一狀……那後果,劉欽章想也不敢想。


    司業笑了笑,知道祁雲崢這處理方式已實屬寬容,若不是江眠月,這小子恐怕要爬著回去……他朝著劉欽章招了招手,“來吧小子,我帶你去關禁閉。”


    劉欽章耷拉著腦袋走了。


    江眠月感覺到另外二人的腳步漸漸遠去,依舊低著頭,不敢動。


    因為祁雲崢依舊站在她的麵前,如一座山,擋住了她麵前所有的陽光。


    剛剛有旁人在,還不覺得怎麽,如今隻剩下她與祁雲崢兩人,她陡然間便緊張起來,身體如同有了天然的記憶,一靠近他便想要躲開。


    “祭酒大人……”江眠月忍不住輕聲道,“學生,還、還要去拿飯。”


    “為何幫他。”祁雲崢忽然問。


    江眠月腦子嗡的一聲,渾身的血都涼了。


    作者有話說:


    祁大人:喜歡就直說,我再給你寫。


    江眠月:聽我說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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