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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八號九號

  張姓在夜叉島是少有的姓,一開始有十幾戶張姓人家,但隨著大姓的不斷合並,幾百年過去了,張姓人雖然在努力擴大人口數量,但最終數量不但沒有增加,反而在逐漸減少,到最後隻剩下了兩戶。


  在夜叉島,一向是姓氏相同的人家格外親密,逐漸成為一個大的家族,而不同姓氏的人則被會被當成是外姓人被孤立。像鄧、王這樣旗鼓相當的人口數量還能再話語權上搏一搏,可隻有兩戶人家七口人的張姓而言,他們完全是處於最底層,無論什麽都說不上話,畢竟不管是鬥嘴還是打架,他們都處於絕對的弱勢地位。


  幾百年來,夜叉島都沒有出現過雙生子,就像他們的雞蛋從來沒有過雙蛋黃一樣。所以當張家人生下了雙生子的消息傳出去後,夜叉島所有的人都被驚動了,就連族長鄧忠宏也親自到張家探望。


  大家認為這是夜叉神的恩賜,他們對張家人真是又嫉妒又羨慕,恨不得自己才是那對孩子的父母。他們紛紛踏進張家的門,想要摸一摸那對雙生子,自己也能沾沾好運,說不定也能生出個雙生子來。


  兩個小男孩兒非常可愛,圓滾滾胖嘟嘟的,不哭也不鬧,乖巧得很,出生才幾個小時就張開了眼睛,烏黑的眼珠轉著打量著那些把他們團團圍住的人,偶爾還咧開嘴笑一笑,逗得大家都喜笑顏開。


  隨著雙生子的到來,張姓人家的地位得到了一定的改善,但針對的主要還是兩個孩子,大人們尤其是另一戶張姓人並沒有享受到和以前不一樣的對待。


  隨著時間的增長,大家對雙生子的興趣逐漸消失了,不再對他們有特殊的照顧,同齡的孩子們受到大人們的耳濡目染,對待他們倆也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態度。所以從懵懵懂懂的孩提時代開始,兩個小孩兒就感受到了旁人的敵意,他們總是兩個人在一起,不和其他孩子玩耍,即便遇到了也迅速躲藏起來。要是不小心沒有來得及避開,那一定會被其他孩子給嘲笑、愚弄,甚至毆打。


  感受到惡意的雙生子變得不愛出門,更多的是在家裏看書識字,同時為了不再受欺負,他們開始鍛煉身體。長到十幾歲的時候,雙生子的身高就已經接近他們的父母了,手臂上出現了大塊大塊的肌肉,沒多久腰部、腹部、大腿也都變得不一樣了,身體健碩起來,再有人挑釁他們時,即便不還手,大家看到他們高大健壯的身形氣勢上就輸了幾分。


  在雙生子看來,一直被欺負肯定是不行的,他們必須想辦法改善一下現在的狀況,畢竟父母年紀大了,不想再讓他們過看別人臉色的生活了。雖然不要求被人尊重,但至少可以正大光明在和人聊天說話。


  雙生子想了很多方法,別入主動幫人幹活,或者遇到危險不顧自身安危去救人。無論他們做了多少,卻並沒有被人正眼看待。因為在村民們看來這都是他們倆兄弟應該做的,他們本來就是夜叉神派來保護村民的,做這些事情不是理所應當嗎?

  兄弟倆很絕望,以為無論他們再怎麽努力也沒有用了。直到他們長到十八歲的時候,機會終於來了,族長要重新選拔一批夜叉廟的看守者,麵向整個夜叉島來選人,誰都可以參加,隻要足夠厲害,打敗其他人能夠成為看守者。


  張氏兄弟決定參加選拔時他們的父母是極力反對的,因為一旦成為看守者入住夜叉廟,那就意味著這輩子再也無法從夜叉廟裏出來了,無論外麵發生什麽事情都與他們無關,即便是父母去世也不能送行;如果父母能活到六十歲,他們也不能送父母上山,由其他人來送。更關鍵的是,一旦族長認為哪個看守者無法履行守護夜叉神、夜叉廟還有族長時,就會被放棄而重新選看守者。被放棄並不能重新回歸自己的生活,而是意味著死亡,因為一個沒有能力的被放棄的看守者是不該苟且偷生的。


  但是雙生子卻顧不了這麽多了,隻要成為看守者就會被村民們認可,他們是夜叉神的守護者,即便是族長都要對他們敬讓三分,更何況是村民!作為看守者的父母亦會被村民們所尊重,再也不會對他們冷眼相待了。


  為了父母、為了張姓族人,雙生子毅然決然參與了看守者的選拔,因為他們從小就開始鍛煉身體,在樹林裏穿梭玩耍,所以無論是身體力量還是身手敏捷度都比其他人厲害得多,經過幾天的比試角逐,兄弟倆脫穎而出,和其他十個人一起成為了看守者。


  當宣布人選的那一刻,雙生子失聲痛哭,他們終於證明了自己,也給父母一個安穩的晚年,就算他們不在身邊,村民們也會自發去照顧年邁的老人。而村民們的歡呼聲卻更加刺耳,他們的眼淚看上去如此不值一文,畢竟選拔看守者是一個盛大的宴會,開心和榮耀才是這個宴會的主題。


  到了夜叉廟之後,雙生子被命令不許再叫以前的名字,他們被叫做八號和九號。不但是名字,過去十八年的任何細枝末節都不能再被提起,如有違背就會被取消看守者的資格。無論是哪個時代,隻要是看守者,他們就不再擁有自我,活著就是要守護夜叉神和夜叉廟,他們就是夜叉神的半個化身,必須謹遵夜叉神的教誨活著。


  一開始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活動著,說話也謹小慎微,就怕出了錯,幾個月後他們開始習慣了,但還是會經常想想來到夜叉廟之前的生活——畢竟夜叉廟的日子實在是太枯燥了,每天一成不變,也不能離開夜叉廟,更不可能接觸到新的人,女孩子之類的更是想都不能想,這是大忌。幾年之後,看守者們都接受了這樣的生活,不再羨慕村民,也不再想念過去,因為他們滿腦子都是夜叉神,不用別人來定規矩,他們自己就給自己畫了一個狹窄的圓圈,自願被困在這個圓圈裏不出去。


  本來以為生活就這麽毫無波瀾地過著,直到穆晚晚一行人出現,族長忽然變得奇怪起來,看守者們開始覺得奇怪,但隻要不違背夜叉神他們就沒有資格過問。


  九號惹出麻煩來的那天,八號整個人都特別焦躁,他們已經在夜叉廟整整十年了,這十年來他們可以說相依為命,依托著彼此而活著。雖然大家都知道九號有夜遊症,但從來沒有什麽壞影響,也都沒有在意。可是那天晚上九號接過鑰匙,穆晚晚就失蹤了。八號心裏明白,肯定是九號夜遊症讓人有機可乘,導致鑰匙被偷走了,然後又送了回去。好在大家幫忙,暫時給糊弄過去了。


  可沒有想到的是,緊接著第二天又出事了,八號之所以同意九號毛遂自薦守夜,是為了讓他將功補過。而且換班的時候明明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要睡,如果真的困得受不了就把他叫醒,他來代替九號。可九號卻認為禍是自己闖的,就不能連累八號,而且他覺得自己不可能那麽不爭氣就能睡著。但他偏偏就睡著了,還讓小五給跑了。


  麵對族長和林景星的質問,九號覺得自己作為看守者已經瀆職了,要是再撒謊的話那絕對是侮辱夜叉神,所以他知道自己會死但還是承認了。


  被綁到山上的之後,九號等待著死亡,可是他一點也不害怕,十年了,第一次離開夜叉廟,看著大片的山林,呼吸著帶著泥土氣息的空氣,恍若隔世。


  九號沒想到的是,八號竟然偷偷摸了出來。“你來幹什麽?要是被發現你私自離開夜叉廟,族長和其他看守者肯定不會饒恕你的!”


  “沒事的,我幫你鬆綁!”八號一邊說著一邊解開九號的繩子。


  “你想要和我一起逃走?”九號驚訝地問。


  八號把鬆開的繩子往九號手裏一塞,然後自己坐到原來九號被綁著的位置上,一邊脫衣服一邊說:“快,把衣服脫下來給我。”


  “你這是什麽意思?”九號忽然就明白了八號想要幹什麽,他自己犯的錯,怎麽能夠讓八號來承擔呢?“你快回去吧,不然就被發現了,趕緊走!”


  “我叫你脫你就脫!”八號忽然生氣了,“磨磨蹭蹭幹什麽!早知道這樣,你為什麽不緊張一些呢?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才婆婆媽媽的有什麽用?”


  九號一個大男人,頓時就哭了起來,“我自己犯的錯我自己承擔,我不要你代替我,我就是我,你就是你,跟你沒關係!”


  “我是你哥啊!”


  八號這一聲喊,九號哭得更厲害了。十年了,大家都是以八號、九號相稱呼,從來沒有什麽哥哥、弟弟,在看守者的世界裏,這些親情、稱呼早就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八號幫九號擦了擦眼淚,溫柔地說;“當初爹娘送我們到夜叉廟時跟我說,要我好好照顧你,我不能讓爹娘失望。你聽哥的話,把衣服換過來,然後把我給綁上,偷偷回到夜叉廟,千萬別被大家發現了,知道嗎?”


  “可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讓你為了我……”


  “你還記得我們成為看守者的目的嗎?其實是誰都可以,爹娘現在已經不在了,其實是不是看守者已經為所謂了,不過我們張家總要保住一個人才行啊!”


  “張……家……”八號不說,九號都要忘記自己姓什麽了。


  “是呀,張淵、張博,你還記得嗎?”


  “淵、博,”九號喃喃自語道,“你是張淵,我是張博!”


  被醒屍包圍撕咬啃食的九號突然朝著土坑處的捉屍人、鄧玉函和穆晚晚喊道:“我想起來了,我叫張博,我哥哥叫張淵,我叫張博,我哥哥叫張淵,我叫張博,我哥哥叫張淵,我叫張博,我哥哥叫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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