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1

  走出門,還能聽見屋內傳來的聒噪的女聲。


  他苦笑了一把,算了,這幾個女子難得有機會這麼有興緻,就別打擾他們了。


  「哥。」


  書房內,慕容淵正奮筆疾書,與小山似的賬本奮戰,吱呀一聲門被人推開,他抬頭一看,發現是玄睿來了。


  「你怎麼來了,不去跟她們一起玩兒?」


  慕容淵下意識的問道,但他瞬間反應過來,小表弟和他一樣都是男人,只怕也是經受不起這些女人在一起嘮嗑的氛圍,索性逃了出來。


  「喏,這是南方桂州送來的賬本,你看看吧。」


  翻出來幾本,慕容淵把小表弟也拉了進來,幫忙當苦力。


  「好。」


  兩個男人相視苦笑,今晚,他們倆只能這麼打發時間了。


  一晃眼,時間已經到了正月十四了。


  正月十五,正是上元佳節。


  自從知道了玄睿身體好轉后,梁九霄每天都會打發人來詢問玄睿歸家的日期。最後在無可避的情況下,玄睿只能擇了正月十六那日返回,說是要陪表兄過佳節。


  慕容府里,一串串的笑聲從廚房內傳出,整個慕容府里的下人也是各個充滿著笑容。慕容家下人一大堆,只是每年過年時主子少的可憐,過年時總是冷冷清清的。主子都這麼冷淡,下人你還想鬧年,除非是想被發賣出去了。


  今年不同了,人多了不說,沁兒又是個天生愛鬧的,在慕容府里這些日子,總是將慕容府里折騰的雞飛狗跳,可是卻沒有人責備她一句。因為這樣才有人氣兒,有鬧氣兒啊。


  「姐姐,你還是算了吧。」


  跟著雪輝做元宵的玄竹韻和沁兒第一次幫忙打下手,卻屢屢出錯,最後雪輝忍不住,差一點就要拿著擀麵杖趕她們出去,幸虧廚房裡的管事媽媽見了勸她說就當兩位小姐是在玩,沒必要跟她們慪氣,就讓她們來玩才讓雪輝忍下了氣,直接命人令備了案板菜刀和包元宵需要的材料,直接把她們二人趕到一旁玩去,省的她們幫倒忙。


  玄竹韻已經有些模樣了,只是沁兒做出來的還是貽笑大方。


  玄竹韻沒忍住笑,指著她哈哈大笑。


  「我會做好的。」


  沁兒有些悻悻的,仍不肯放棄。


  入夜,雪輝本已經躺下睡覺了,可玄睿一直睜著眼,不知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的家人。」


  面對雪輝,玄睿輕聲吐出自己內心的思念。


  「照你這麼說,你表哥是知道的?可是他沒有告訴過你?」


  猜測到這一點,雪輝攛掇著玄睿去問,可玄睿卻蒙上被子,閉著眼睛道:「我不想去問,小時候已經問過多少次了,他不肯告訴我,我總不能以死相逼著讓他告訴我吧。」


  雪輝不理他,穿好了衣服,匆匆趕到慕容淵的房間,見他仍在看賬本,制定下一步的發展計劃,雪輝有些猶豫,但片刻的猶豫后,還是艱難地開口。


  「我想知道阿睿他父親的一些事。」


  寂靜,長久地寂靜后,慕容淵死死盯著雪輝雙眼的目光,終於艱難地移開,手中的狼毫大筆,也停了下來。


  「你為什麼想問。」


  慕容淵聲音冷的如窗外冰天雪地的寒冬,掃過寂靜無人的夜空。


  「睿兒是不會問的,怎麼到了你這,反倒憋不住了。想幹嘛。」


  「因為這些日子我發現,師母縱然和阿睿是親母子,可他們之間的關係,不足以讓阿睿對她無話不談,無話不說。只有你,才會知道他心裡的所有秘密。我想知道,我只知道,阿睿他從小就在尋找自己的父親,尋找自己的家人。他已經尋了快十年,在他的心裡,他十分渴望回到家裡。」


  雪輝不懼於慕容淵想吃了她的目光,坦然平靜地迎視過去:「我想對他近一些綿薄之力,完成他這個願望。」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慕容淵冷笑道:「睿兒年幼時,不知追問了我多少次,都沒能從我嘴裡掏出隻言片語,何況是你。」


  無論是和慕容淵的交情,還是本人的聰慧程度,雪輝都不是玄睿的對手。慕容淵此舉告訴她的,無非是那麼聰明又那麼得慕容淵疼愛的小弟弟玄睿都無法套的話,你雪輝又算什麼蔥蒜。


  可惜,知難而進,不大不大不罷休,從來都是雪輝的特色。


  「就算你不告訴我全部實情,至少,我也會熬到你願意告訴我一點點的細微末節。今天,沒有一點收穫,我是不會離開的。慕容老爺,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


  找地方坐下,雪輝從書架子上選了一本詩集翻來來看,今天,她就和慕容淵比下去了。


  「你。」


  慕容淵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


  幾年前他想把生意開到塞外西域去,可因為沒有那邊熟悉的人,沒有人敢孤身深入到那裡的狼煙遍地的地方去,那時候,他想到了雪輝的身份。


  正是因為雪輝特殊的身份以及才能,他才能成為第一家在北方開遍商鋪的商賈,並且也是在雪輝的從中斡旋下,他見到了雪輝族裡的大汗,並和他建立了比較牢固的利益鏈。


  那一次花了他將近一年的時間,也因此,他見識到了雪輝的堅韌不拔和骨子裡遺傳自她父親的剛硬,也欠了她一個太大的人情。慕容淵思緒多了起來,他也沒有辦法繼續全心全意的去看那些冗雜的賬本,思緒,也漸漸飛到了幼時。


  「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剛從忘憂族裡出來不久的小小玄睿躺在地上打滾哭鬧,耍賴要他的父親。可是以往對他百依百順疼愛有加的兄長,並沒有立刻跑去找來他的父親,而是冷冷的告訴他:「睿兒,從今以後,你姓慕容,叫慕容睿。」


  「我不我不,我叫睿兒,我是小睿。」


  哭哭啼啼的玄睿沒有意識到慕容睿和小睿睿兒這兩個稱呼有什麼不同,他只是覺得慕容睿這個名字太奇怪了,居然有三個字,好難記啊。


  「睿兒,你不能再胡鬧了,趕緊下來,怎麼能和尋昭哥哥打架,趕緊下來。」


  已經懷孕嫁進梁家的姑母看見兒子和梁尋昭爬到石山上打架,生怕兒子嫩胳膊嫩腿的被梁尋昭給打壞了。


  結果,是玄睿一頭撞在尋昭的肚子上,把他從石山上撞了下來。


  「娘親,娘親,小睿要爹爹。他是誰,為什麼你們都要小睿叫他爹爹,小睿的爹爹不是他。」


  已經離開忘憂族大半年的小玄睿仍然將父親的相貌記得牢牢清楚。為了防止自己忘記,他還有模有樣的把父親的相貌畫了出來,又藏到了床底下,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這張畫,在他打算忘記時想要拿出來觀看觀看父親畫像免得自己忘記時,早已經被慕容淵搜羅到一把扔到火盆里燒個精光。


  「睿兒,這是妹妹,你喜歡她嗎。」


  生下沁兒的姑母虛弱的把兒子叫道身邊問。


  「小睿要抱妹妹,要妹妹。」


  小玄睿看見沁兒的第一眼,就找急忙慌的跳起來像一頭行動笨拙的小豬一樣蹣跚著爬上了床。


  見到他這麼喜歡這個妹妹,所有人都笑了起來,以為這孩子終於把所有的一切都忘記了。


  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沁兒,並不是梁九霄的女兒。當沁兒漸漸長大后,人們才漸漸察覺出這件真相。可只有玄睿,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認定了這個,才是自己的親妹妹。


  她和玄睿,是同父同母的唯一血親,也是這世間,最為親近的人。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小玄睿在第一眼見到沁兒時,就那麼興奮,那麼喜歡她。這無關於什麼,這大概就是一種天生的能力,這是一種關於血緣相連的至親骨肉與生俱來的一種魔力。


  也因此,他鬧得更凶了。


  他再也不敢去問母親了,因為他每次吵鬧著要帶妹妹去找爹爹時,母親便忍不住的流淚,他害怕母親無力的靠在那兒,無聲的啜泣著的表情。


  他去找慕容淵,可慕容淵又如何會告訴他。滅族殺親之仇,不共戴天。他無法把這項罪過安插在一雙弟弟妹妹的頭上,因為他們是他僅存的親人了。可是並不代表,他會放過他們的父親。


  那時的玄睿,還叫做慕容睿。有些在他小時候就知道他的人,通常都會喊他慕容睿公子,將他排在慕容淵之後。


  玄睿不死心,得空就去纏他,鬧他,可慕容淵死扣著嘴,就是撬不開他的嘴。可玄睿從未氣餒,從未放棄。直到錦然的出現,徹底打亂了他的部署。


  不同於以往,當梁九霄得知妻子懷孕時,他表現出來的狂喜徹底刺瞎了玄睿的眼睛。


  他默默的抱著還仍舊傻乎乎的沁兒,回到了思蓮小築,關上門,一夜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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