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更加看不透了
第121章、更加看不透了
清潤溫和的嗓音入耳,冷白色的手輕輕撫過我眉眼。
那修長的指節,在霞光的照耀下,還殘留著陽光的溫度。
是那樣的,溫柔,宛如春風的和熙。
若不是他的眼睛裏,再無往日仁慈,再無數年前的柔和光芒。
若不是,無意間得知了他的隱疾,若沒有去深究那駭人的疾病,或許,我仍舊會以為,麵前的這個,高高在上,權勢滔天,狠辣陰鷙的容王殿下,他是我的延郎。
我仍舊可以,宛如從前那般,懷揣著恨意與他相處。
但此時,知曉那些荒唐的真相後,縱使心中仍存懷疑,我卻在無法如過往隻是將他當做一個有權有勢的負心人。
此時再麵對趙延卿,我隻覺陌生,抗拒。
與此同時,想起這些年來與他發生的點點滴滴,我更是覺得頭皮發麻,無法理解。
我不明白,他分明不是延郎,卻為何要將我留下,如今還裝得這麽一副待我深情的虛假模樣,他最初明明那樣厭惡我。
我更不明白,他既不是延郎,為何又記得我曾與延郎在清河村的一切,按照陳榮華的說法,以及從趙延卿今早反應來看,當他被延郎附身時,應當是不會記得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的。
一時間,我隻覺紛亂蕪雜得很。
望著那副與延郎一般無二的麵龐,我更覺心酸,難受。
往事回溯,我心口仿佛刺入無數利箭。
千瘡百孔,血色蔓延,痛得我幾乎要窒息。
但最後,我終還是將那股想要質問的衝動壓了下去,淡淡的向他行了一禮,紅著眼應他。
“回殿下,妾身去了陳相府一趟,見了陳榮華。”
“見陳榮華?見他作甚?”
趙延卿蹙眉,語氣隻是疑慮,然而,問出這話時,我卻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試探。
暮色下,他黑沉沉的眼眸一瞬不瞬盯著我。
似有些不確定,卻又竭力在掩飾什麽的意味,未等我言語,又上前握住我的手腕,一邊拉著我往正廳走去,一邊又輕聲細語的問我。
“阿真,你……不是不想再見江氏和陳榮華的麽?怎的今日又主動去陳府了?”
“你這滿眼的紅腫,又是怎麽回事?”
“可是那江氏和陳榮華見我不在,便說了叫你難受的話?”
關懷備至的聲音入耳,說話間,我和趙延卿已踏入了廳內。
燭台上,明黃的燭火一盞盞點亮。
搖曳的燭光下,趙延卿輪廓間映襯出一層淡淡的陰翳,將他原本就出挑的容貌襯得更是朦朧,卻又更驚豔了幾分。
可那樣的驚豔,終究與延郎不一樣。
甚至,並無半分相似。
可笑我跟了他這些年,也同床共枕許多個日夜,卻並未察覺到半分異常。
若說延郎負了我,似乎僅是這點,我也對他深情不到哪裏去。
心中自嘲,隨趙延卿緩步又入內室,我不動聲色抽回了被他緊握的手。
遂,欠身坐到了軟塌上。
又端起茶碗飲下一口水,這才再次開口,仍是淡漠的語氣回他道。
“殿下多慮了,江氏和陳榮華並未對我不善。”
“我今日也並未見到江氏,隻是托陳榮華給她帶兩句話,希望她逢年過節時,能回青陽縣去看看我父親。”
“我父親這一生都耗在了她的身上,想來,他對江氏到底情深。”
“縱然,或許江氏從來隻將他當做是逃難時的救命稻草,可我卻知道,我爹,他真的很愛江氏,愛到願意為她付出一切,愛到肯為她傾家蕩產。”
“殿下你知道麽?在我小的時候,我家中其實尚算富裕的,我父親雖不通文墨,卻到底是青陽縣內外最優秀的獵手,年少的時候,我也有那麽幾件狐狸毛的裘衣,我家中,也並非如今那般隻有兩間屋子,我父親還存了好些銀子的……”
“那個時候,父親都打算帶著我和李肅一起搬去縣城裏了,那個時候,父親準備給我找女先生了,他說,要讓我和那些官家小姐一般,也學得些詩詞歌賦,寫得些琴棋書畫。可是,過了幾日,他卻改了主意,說是雲州傳來江氏的消息,於是,便將我和李肅托付給張大娘,自個兒帶著銀錢去了雲州……”
可惜,這一去,父親非但沒有找到江氏,反而命喪他鄉。
最後,還是官府將他的屍首運回清河村的。
想起這些,我心中便是一陣悲涼,難受到了極致。
原不過是想隨意找些話來糊弄趙延卿的,可真正提及時,卻還是沒忍住紅了眼。
許是我哭得太真切,趙延卿驟然沉默了,就連眼底的質疑和試探也漸漸隱去,隻餘下滿眼的溫和,與……心疼?
窺探到那鳳眸中的顏色,我本就複雜的心情變得更為繁亂了。
到底相處了許多年,縱然如今感到抗拒與陌生,可趙延卿最真實的情緒,我終還是能看透幾分的。
正因看透,卻又更加看不透了。
我不明白,他分明與我沒有情意,為何又會因我幾句話而流露出這等神情。
此時,他一言不發。
而我,也被他這意味不明的,不知是真的心疼,還是暗藏審視的目光看得不知該再說些什麽。
就這般,不知過去多久,外頭傳來了李嬤嬤的聲音。
“殿下,王妃,用晚膳了。”
熱切的嗓音入耳,我倏然清醒過來。
趙延卿也似如夢初醒,他垂眸看了我一眼,帶著幾許安慰的口吻,溫聲道,“真娘,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往後,你有我和明兒。”
“那江氏若不願意回青陽縣為你父親上墳,往後,我年年都陪你回去。”
“好了,用膳去吧。”
“用完了膳,一會兒我替你按按腿,前幾日,跟著宮中的禦醫學了幾招,聽聞,更是有用些,應當不出三月,你的腿便是能痊愈了。”
“到時,你便能如從前那般騎馬,狩獵。”
“等你好了,說不得趕上秋獵。”
澄澈的光線下,趙延卿溫言細語的說著,一邊說著,一邊又再度握住我的手。
仍舊那股沁人的暖意,可是……
被他觸碰的瞬間,我卻並無半分安心,腦子裏閃過隻有那個溫柔的延郎,還有……趙延卿對我用強的凶狠。
下意識的,我倏的就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