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鞦韆

  第二章鞦韆


  程鎧離開了那位周老師的辦公室，抬頭看向碧藍天空，長長嘆了口氣。


  原本預定是一個小時的諮詢時間，結果最後他在裡面待了近三個小時。這位據說在其他大學還是研究生在讀的周老師雖然態度可親，也十分負責、認真，但他還是不覺得自己的問題能夠得到解決。


  他其實還有很多關於賢者時間的事情沒有告訴周老師，因為怕她被嚇到，有一些甚至都已經超越了「厲害」的範疇，已經有些「恐怖」了。


  不過，關於賢者時間的秘密，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和人傾訴，對程凱而言依然是一個莫大的放鬆。


  他覺得一周后的第二次諮詢，他應該還會來。


  但是那位周老師會怎麼看我？在背地裡不會覺得我是個變態吧？會不會跟閨秘好友當笑話一樣提起我的事？心理諮詢師好像有個什麼保密協議的吧？

  程鎧又有些擔心起來。


  ……


  辦公室內，周燃仍在回憶著和那位名叫程鎧的男生之間的談話，不時地拿起錄音筆按下播放鍵，聽著裡面剛剛錄下的內容。


  按照她的觀察，程鎧這個男生應該說外觀條件並不差，一米七七、七八左右的身高也在平均線以上，又是這所985重點大學的熱門專業學生，從檔案記錄上來看，每年的成績都很好，一直拿著國家獎學金。再加上之前手機里看到的那兩個視頻里所表現出來的，音樂和體育方面的天賦，他理應是個相當有自信的男生才對。


  但實際上，剛剛在辦公室里，展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靦腆內向，不善交際，有些自卑，甚至偶爾有些神經質的男生。


  他甚至都不敢和自己眼神對視。


  周燃沒想到，來這大學里兩個多禮拜沒有一個真正的諮詢者，結果一出現，就是這麼個極度特殊的情況。


  她開始大量查找心理學的文獻資料，想要找到能夠解釋這種情況的內容，同時也查找著有關賢者時間的資料，希望能發現類似程鎧的情況。


  在知道賢者時間的定義后，周燃也曾略微有些羞恥地回想自己的「賢者時間」，但得出的結果是，和網上大多數的描述感覺一致，卻根本沒有絲毫程鎧那種「升級」了的感覺。隨便找出一些數學題目依然看得眼花繚亂，隨便背了幾段莎翁依然發現腦容量不足。


  周燃依然堅信，那些程鎧在賢者時間裡能做到事情，在他平常的狀態下一定也能做到，這應該就是一個心理問題，肯定是在進入賢者時間的那一刻，某種感覺給了他一種極其強烈的心理暗示，讓他進入了某種心理狀態，於是自認為自己的某些能力是只有進入這種狀態后才能擁有。


  她只要能找到其中的關竅，讓程鎧擺脫那種開關一樣的心理暗示，應該就能擺脫身上的「枷鎖」，讓他獲得真正的「自由」。


  想了一整夜后，周燃一大早就給程鎧打了電話，讓他下一次在進入賢者時間后，不論是什麼時間，都給她打電話，她要和賢者時間的程鎧聊一下。


  於是，當天晚上九點四十，她接到了程鎧打來的電話。


  在接起電話的瞬間，她意識到程鎧應該是進入了「賢者時間」，而進入賢者時間，就意味著他必須得先……。想到這一點，即便一直盤著頭髮、穿著套裝、戴著黑框無鏡片眼鏡刻意裝成熟，但實際上只有23歲的周燃，還是有些羞赧。


  不過聲音上卻是聽不出任何異樣：「程鎧同學？」


  「是我，周老師，沒打擾到你吧？」


  「沒有，你現在打電話來是……？」


  「周老師，我現在就是賢者時間。」


  周燃從床上坐了起來：「你描述一下你現在的感覺。」


  「我覺得我的大腦很清醒，可以很容易地集中注意力做任何事。」


  「那你現在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自己身上，然後再告訴我，你有什麼感覺？」


  過了五六分鐘，電話那邊始終沉默著，周燃起先還很耐心地等著，沒有催促，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程鎧同學？」


  「周老師，我感覺到……你有些悲傷。」程鎧的聲音帶著一絲的不確定。


  周燃皺眉：「我不是讓你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嗎？」


  「我好像看到了靈堂，我看到了一張黑白的遺像，是位老人家。」


  周燃一愣，腦海里出現了一個靈堂的樣子，那是她爺爺的葬禮，就在不到一個月前。如果有人知道她的身份，然後有心去查一下的話，很容易就能知道這件事。她不由得懷疑起程鎧，難道事先有調查過她？


  電話那邊程鎧的聲音卻還在繼續：「我聽到了爭吵聲，我看到了幾個男人在一起大聲爭吵，有人被狠狠推了一把，然後他們打了起來。我……我聽到了哭聲，我自己的哭聲，不，不是我的哭聲，是一個女生的哭聲……」


  電話的這邊，周燃的眼睛瞪大，眼中滿是不可思議。當時在靈堂上，她的四個哥哥和幾位堂叔因為一些事情忽然劇烈爭吵了起來，甚至大打出手，她在邊上都嚇哭了，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這件事是在葬禮最後才發生的，並沒有外人在，程鎧又是怎麼知道的？

  程鎧的聲音停了下來，周燃等了十幾秒，試探性道：「程鎧同學？程鎧？你怎麼知道我爺爺的事的？又是怎麼知道靈堂上的事？」


  依然是安靜，就在周燃已經忍不住要掛電話的時候，那邊程鎧的聲音又忽然響起來。


  「我坐在鞦韆上……不，我不在鞦韆上，我在天上……我看到一個小女孩，坐在鞦韆上蕩來蕩去，笑得好開心。推她的是一個老人……這老人好像就是剛剛靈堂照片上那個……他也笑得好開心……」


  周燃整個人如遭電擊，一動不動地拿著手機，眼中絢麗繽紛，色彩轉動。


  片刻之後，才在電話中程鎧「周老師」的呼喚聲中乍然「醒」了過來。


  周燃看了眼手機，像見了鬼一樣掛掉然後扔了出去，然後雙臂抱著雙膝，縮在了椅子上，看起來就好像一隻委屈的貓咪。


  爺爺，真的是爺爺嗎？

  在剛剛那一刻，她竟然真真切切地回到了童年時在老宅和爺爺盪鞦韆的時刻，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隨著鞦韆前後蕩漾，清楚地聽到爺爺爽朗的笑聲，她甚至聞到了周圍濕草地的氣味和爺爺身上的煙絲味！


  還有，她內心的那種雀躍、歡快。


  這一切，都太真實了，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眼前。


  過了不知多久，周燃才慢慢緩過勁來，然後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我被催眠了？？！」


  但很快她就否定了這個推斷，她知道被催眠是什麼感覺，她剛剛那種狀態，絕對不是被催眠能達到的。


  可如果不是被催眠，那又是什麼呢？


  被她扔在角落的手機一直在嗡嗡嗡震動著，在地上猶如一隻響尾蛇蠕動，撇來撇去。


  猶豫了一下，周燃還是走過去，拿起了手機。


  電話接通后，立刻就是程鎧焦急的聲音：「周老師，真是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莫名其妙就感覺到了那些東西，我就下意識地說出來了，周老師，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現在……還在賢者時間裡么？」


  「已經不在了。」程鎧微頓了下，又說道：「周老師，如果你下周不想再見到我，我理解的……」


  「你不要下周過來了。」


  程鎧的聲音有些落寞，但也很理解：「好的。」


  「你明天下午……不，明天上午你看看有沒有課，沒課的話明天上午來我辦公室。」周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