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 戰場上的故人
這一晚百里涼在憂心忡忡中轉輾難眠，既期盼天快點亮，又希望永遠也別天明。
第二天，圖州城上空的太陽照常升起，徐海已經帶著人出了城，百里涼將徐香送到龍飛的院子，就上了北城牆。
呂律見了百里涼，表情依舊凝重，他讓百里涼盯緊城下，他自己則不安的搬著箭矢，似乎只有不停的忙著一樣事才能讓他稍微鎮定。
百里涼想，封子緒難道真有那麼可怕？怎麼會讓一位見過生死的將軍嚇成這樣？
不久，從封子緒營地的方向傳來喊殺聲，因為隔著遠，聽的並不太真切，卻也能想見戰況的激烈。
百里涼很想去正前門看看情況，大小列王真要來，一定會先攻擊大城門，他向呂律提出來，呂律更慌張了。
「六堂主，您別亂跑，前城門是舒瀚舒大將軍把手，您放心，咱還是各司其職顧好自己的城牆！」呂律緊緊抓著百里涼的手臂，生怕他走了。
「舒將軍沒去打封子緒么？」百里涼很意外，舒瀚可是大將，這麼大型的出征，他怎麼反而留在了圖州城內！
「沒去，不僅他沒去，周風趙奪也沒去，這回是咱們的城主和城主夫人親自出征。」
「四大將都留了下來？」百里涼想了片晌，「看來城主果然怕封子緒與人聯手。」
「正是，封子緒不僅瘋狂還很聰明，現在跟他聯手是最好的時機。」
「嗯，原來你們都想到了。」百里涼自嘆，他這麼久的兵書都白看了，還不如一個小徐香。
太陽已經升的老高，北城門外依舊毫無動靜，前城門也聽不見任何異響，除了北方傳來的喊殺聲，天地一片安詳，然而百里涼和呂律都提著心。
到了午飯時間，北方的喊殺聲弱了不少，兵卒們送來了飯菜，百里涼和呂律哪裡吃的下，兩人揣了兩個饅頭依舊盯緊城外的一草一木。
突然「咚」的一聲悶響從前城門傳來，呂律手上咬了一半的饅頭掉落在地，人往前栽失魂落魄的一腳踩了上去，若不是百里涼扶了他一把，他險些摔倒。
第二第三聲咚咚接連傳來，接著是鋪天蓋地的喊殺聲，震耳欲聾。
「來了！你聽，投石手在砸城牆！」呂律道，不過現下他反而鎮定了，似乎害怕已久的事終於發生了，避無可避，他便硬著頭皮上了，「都給我精神起來，看好城下，有人過來就放箭！」
過不久，部分喊殺聲從前城門移到北城門下，百里涼豁然看見一面戰旗上大大的一個「列」字迎風招搖。
「果然是大小列王！」百里涼也跟呂律一樣，憂心的事成了事實，他反而鎮定了，以前是友現在是敵，他必須分清。
帶頭的將領百里涼並不認識，這讓他稍有些安心，弩機手們已經欻欻的往下射箭，城下傳來不絕於耳的哀嚎聲。
突然一塊巨石往城牆上飛來，接著是無數的箭矢，飛蝗一樣鋪天蓋地的往城牆上鑽，身邊已經開始有人受傷，其中還有幾名弩機手。
「填箭，快！」呂律反而臨危不亂了，「老子幾年沒打戰了，來的好！」
百里涼瞥見呂將軍的臉上甚至掛上了笑，難怪看起來膽小的呂律能當上將軍，人家不是沒實力。
百里涼拾起了一枚城下射上來的箭矢，正是當日戈鳳的設計！他往城下一看，一排排弩機正射的熱鬧，那些弩機他可再熟悉不過，但其中有三台他確定未曾見過，而那三台弩機瞄準的對象並不是北城牆之上的弩機手，而是北城牆的牆體！
這是怎麼回事？百里涼再仔細一看，從那三台弩機床上射出的箭矢特別大，應該說是巨大！每當擊中了牆體，那些弩機手便發出陣陣歡呼。
百里涼覺得不對勁，他冒險往城牆下一看，原來，那些箭都插在了城牆上，穩穩噹噹！
正此時，忽覺后脖子一緊，百里涼被人給一把拽了下來。
「你小子不要命了？」呂律將一頂頭盔戴到百里涼頭上，「別看了，那是攀牆箭，只要底下停止射擊，他們就要爬牆攻城了，你快讓兄弟們抓進時間射箭，我去放滾木。」
百里涼點頭，他接替了一名倒下的弩機手，裝填，瞄準，扣下懸刀，三枚箭矢飛出，繼續瞄準射擊，繼續裝填。
經歷過上次因被偷襲而殺死封子緒三名士兵，百里涼已經明白，戰場上不需要熱血，熱血灑了命也就沒了，只有冷血才能讓自己活下去，既然上了戰場，那就遵守戰場的規則！
欻欻破風的箭矢呼嘯而出，箭箭毫無虛發，所到之處慘叫連連，他的繡花弩也不是白練的，此時操縱弩機床照樣得心應手。底下已經有人故意躲著他這個方向射來的箭，百里涼有了莫名的興奮，但他依舊冷靜，因為必須冷靜！
他現在專挑對方的弩機手，好的弩機手不是誰都能勝任的，是需要投入培養的，一個兩個……對方的弩機手相繼倒下，百里涼並不瞄準對方的要害，但也不是蜻蜓點水的刮破皮肉，杜重設計的箭頭正合他意，只要對方暫時喪失戰鬥力！
百里涼也不笨，他連續跟同伴換著弩機射擊，讓對方誤認為北城牆上都是神射手，他看見底下的那位將軍已經開始慌亂了，他的弩機手根本來不及填補，隨便抓一個人射的準頭和力道又把控不好，反而浪費箭矢！
「六堂主，他們亂了！」身邊有士兵忍不住得意。
然而另一名士兵卻有些慌神：「那邊！快看那邊，那是他們的投石車，正對著咱們！」
百里涼順眼看去，他一下愣住，投石車上不是別人，卻是許久不見的祖大壽！
對於祖大壽這個人百里涼並不覺得與他有多深的情義，在蠻鎮的時候有一陣子他當祖大壽是個好人，直到後來從蠻鎮逃往風揚村，他開始覺得祖大壽讓人捉摸不透。
然而不管對方是哪一類人，畢竟是同生共死過，當日在蠻鎮和風揚村發生的種種都歷歷在目，百里涼搭在懸刀上的手指遲疑了。
正這時，從祖大壽的投石車上飛來一枚巨石，那石頭來勢之快簡直匪夷所思，百里涼還來不及反應，他就被身邊的同伴從弩機床上拽了下來，接著轟的一聲，那石頭不偏不倚正砸在他剛才所在的弩機床上，安裝在上頭的幾張弩機格拉幾聲便碎裂了。
「你剛才猶豫了，你認得他？」一個女人的聲音出現在身後。
「嗯，是一個熟人。」百里涼老實道。
「戰場上只有敵人，沒有熟人！給你，射他！」紅橙遞過一張弓箭。
「我……我不會。」百里涼道，他的確不會射弓，他只會用弩，弩與弓是不同的，弓的難度大很多。
「是不會還是下不了手？哼，六堂主到了現在你還心存慈念！」紅橙冷笑一聲，「不會用弓那就用你腰上的繡花弩！」
面對紅橙的咄咄逼人，百里涼很為難，加上周圍的兄弟都在看著他，他的臉都憋紅了，最後說：「紅姐，我下不了手，他不曾害過我。讓我傷其它人可以，熟人不行。」
「哈哈，小百，我逗你玩呢，讓我來吧。」紅橙又笑了，「如果下得了手你就不是我認識的小百了，但願有一天咱們戰場上相見，你也能放我一馬！」
紅橙正要彎弓，百里涼遞上了杜重的箭，紅橙看了他一眼接了過去。
紅橙的這一箭快而狠，力道強勁，百里涼想不到她嬌弱的身軀竟然有如此大的爆發力，再往城下一看，那箭矢竟硬生生的穿過了祖大福的右肩，釘在了祖大福身後的一名士兵的胸口之上！
「一箭雙鵰！厲害！」城牆上的士兵發出歡呼。
然而只眨眼間又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投石車上，是陳峰，他掰下了車上的機關，一枚巨石呼嘯上牆，正中另一台弩機床！
紅橙繼續瞄準，同時望了一眼百里涼：「又是你的熟人？」
「嗯。」
「我看啊你可以下城去陪徐香了，這戰你不用打了！」紅橙用的是杜重的箭，這一箭直直的射中陳峰的腹部。
又上了一人填補，同樣是蠻鎮上的熟人，百里涼不敢看了，「紅姐，投石車就交給你了，手下留情別要了他們的命。」
百里涼去幫呂律投滾木。
滾木來回在城牆上滾動，將不少的攀牆箭給滾了下去，對方似乎也收斂了，巨大的弩機床停止了射擊，被推著往東城牆而去。
「要不要去幫趙將軍？」百里涼問呂律。
「守好北城牆，各司其職！」呂律已經沒有了畏懼，然而他還是起先的那一句。
「嗯，我想紅姐會對付他們。」百里涼點頭，他見那幾台投石車也退走了，底下的士兵紛紛撤離。
百里涼有些恍惚，他怎麼覺得這場戰並不夠激烈，他是怎麼了，難道希望血流成河？儘管其它三個城門傳來的激烈喊殺聲就在耳邊，北城牆外卻一下靜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