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一百章
守在門外的福生和涼馨聽見屋裡有響動聲, 對看了一眼,交換了個眼神, 福生謹慎的問道:「殿下,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裡面頓了一下, 傳來了皇甫容的聲音:「沒事。」
涼馨心思細,還是覺得響聲不對,壯著膽子又問題了一問:「殿下, 真的沒事嗎?」
皇甫容在屋裡道:「嗯,我沒事,不用進來了。」
「是。」福生和涼馨齊聲應下。
肖沐西正好過來聽見, 眼神微微眯了眯, 往緊閉的屋門看了一眼,尋思了一會兒,便找了個借口把福生和涼馨支開, 讓他們去教新來的小宮人們規矩去了。
「肖公公, 那殿下這裡怎麼辦?」福生問道。
「有咱家在呢,咱家在這裡守著,用不著你們擔心。」肖沐西甩了甩拂塵, 老神在在的說。
福生和涼馨自然是聽肖沐西的,再說, 有肖沐西在,他們確實放心。
*** ***
皇甫容的寢殿屋裡, 竇宸一身黑衣, 束髮俊顏, 光腳站在床邊,懷裡抱著皇甫容,在一陣驚嚇怔愣過後,忍不住唇角輕揚。
皇甫容也是繃緊了身體,聽見外面沒了聲音,這才放鬆下來,發現他還在竇宸懷裡,立刻黑了臉,掙扎了兩下沒掙動,瞪著竇宸不說話。
方才,他正欲脫了中衣午睡,竇宸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突然抓住他的手把他嚇了一大跳,他一回頭,看見了竇宸,頓時愣住了,到了嘴邊的驚叫聲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竇宸看著他,也不說話。
皇甫容和他對看了一會兒,心裡亂糟糟的,一把甩開竇宸就要下床,也不知怎麼的,腳下突然一慌踩了個空,差點從床上直接一跟頭摔倒在地上。
幸好竇宸反應機敏,又一把抓住了皇甫容的手,身形一動,人落到床外的同時,大手一撈把差點和地面接觸的皇甫容撈了起來,順勢把人也擁進了懷裡。
過程中也不知道是誰帶倒了床邊特意放在那裡的凳子,凳子上放著托盤,托盤裡放著一杯溫茶,這茶是專門給皇甫容準備的,離床近,觸手可及,方便皇甫容口渴喝水。
皇甫容驚悸之後抬眼,一眼撞進了竇宸的眼底。
竇宸大約也沒想到會有這番變故,少年瘦削溫軟的身子盈握在懷,清爽乾淨中含著淡淡的幽蘭薰香染過的衣袍味道。
他圈著人的手臂緊了緊。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福生的詢問。
皇甫容回過神,把福生和涼馨應付了過去,要是讓人進來看見他和竇宸現在的光景,怕不是要嚇死。
泱國的十六皇子和貼身伴讀抱在一起,至少外人看上去他們是抱在一起的,遠比泱國的十六皇子和貼身伴讀打起來,要可怕的多。
皇甫容的臉色陰晴不定。
竇宸看著皇甫容如臨大敵,像只受到驚嚇的奶貓,生怕有人會進來的樣子,怔了怔后,忍不住就笑了起來,看見皇甫容一直瞪他,這才收了唇邊的笑意。
「腳扭到了嗎?讓我看看。」竇宸把懷中的少年放回到床上,伸手托起他的右邊小腿,「是這隻腳嗎,踩空的……」
皇甫容在他的手剛碰到自己的小腿時,把腿收了回來。
竇宸抬眼看他,「生氣了?」
皇甫容還沒開口,看見竇宸自動自發的翻身上了床,躺在了床裡面。
「我這兩天都沒睡。」竇宸枕著手臂閉上了雙眼,近似呢喃般的說,「先讓我睡一會兒,等睡醒了再和你道歉好嗎?」
皇甫容:「……」
他側過頭,看著竇宸刀裁般俊秀的側臉,幾不可聞的嘆了一聲氣。
這少年實在太狡猾。
倘若竇宸不是這樣柔聲的低姿態,而是用再強硬些的語氣,他就可以理直氣壯的說「不好」。
皇甫容皺了皺眉,很快也睡著了。
這一覺睡的時間並不長。
醒來時看著近在咫尺的大臉,他有一瞬間的大腦空白。
偏偏竇宸也在此時睜開了眼睛。
那雙星淵般的眼睛,帶著薄霧似的光華。
這個距離,實在太近了,近的他能看清竇宸的每一根睫毛,他們什麼時候靠的這麼近了?
竇宸剛醒來也愣了愣,和皇甫容面對面的看著彼此,他目光微動,眼神逐漸清明,抬起手幫皇甫容撩起額前落下的碎發,攏到了耳後。
屋外,午後的陽光斜照在大地,福生和涼馨帶著小宮人們來來回回在勤勞的做事,肖沐西背靠在陰影里眯著懶洋洋的眼,不時睜開看一下,又眯回去。
屋內,皇甫容木著臉,剛坐起身,又被竇宸一把拉了回去,整個人跌進了一個結實溫熱的胸膛上。
「我這兩天,一直都在想你。」
少年初醒后沙啞的聲音伴著少年的心跳聲一起進入了他的耳朵。
沒有什麼比這一刻更讓他驚悸的了,心跳差點停掉。
他說,想他……
皇甫容頭一次後悔,當年不應該出於私心,招呼竇宸和他一起睡,雖然那時候他以為竇宸會拒絕,因為他之前招呼聞人雪陪他一起睡的時候,聞人雪就沒有同意。
他以為竇宸也會和聞人雪一樣,無論他怎麼說都不會答應,哪知道那時替他守夜的竇宸只是稍微猶豫了下就點頭了,拿著枕頭從床邊的草榻翻身上了床。
後來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
這本來只是一件小事。
他那時也沒有多想,兩個男的,又都是孩童模樣,皇子們小時候叫伴讀或小太監陪睡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而且這種做法也是籠絡人心的手段,既可以培養感情,又可以顯露上位者的胸懷。
誰知道,感情是培養出來了,卻不是他想看到的那一種。
皇甫容身體僵硬,鼻嗅間全是另一個人身上的味道,彷彿被籠罩了一般,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眼底已經是一片清冷。
「我母后只有兩個兒子,一個死了。」皇甫容撐起身子,居高臨下看著竇宸,冷冷靜靜的道:「竇同知也只有一個獨子。明年你弱冠,行了冠禮后就該大婚了。」
他話沒有說透,語氣也不輕不重,說完轉身往床邊一坐準備下床,兩腳剛踩進鞋子,人還沒站直,突然一個翻天覆地的暈眩,他就仰躺回了床上,身上有人影徑直壓了下來。
竇宸抓著他的兩隻手固定在頭頂兩端,染墨似的眼睛直直的望進他的瞳眸深處,冰著一張俊臉冷聲道:「你什麼意思?」
鞋被甩落在床尾,東一隻,西一隻。
「你知道。」皇甫容也看著他,寸步不讓。
竇宸靜靜的看了看他,臉色依然冷,但下一刻看著被自己嵌在身下的人,身體壓低了些,垂首在那人的耳邊低聲問:「難道你不想我?」
他挑著眼角,看見了身下少年倏然變色的臉。
竇宸幾不可聞的嘆了一聲氣,在皇甫容來不及反應中,側頭吻住了他。
*** ***
涼馨硬著頭皮把新泡好的茶送了進去,片刻也沒停留又落荒一般從屋裡面逃了出來。
「殿下怎麼發這麼大的火啊?」她躲到肖沐西身側,瑟瑟發抖的問。
「午睡前還好好的,該不會是做了什麼噩夢吧?」福生也比她好不到哪裡去,同樣一臉心有餘悸。
良嬪娘娘不是說十六皇子性格最是溫軟善良脾氣最好的嗎?
還是說十六皇子早幾年前跟著新康伯父子走雞逗狗打架鬧事時的暴戾脾氣才是真性情?
這看上去清清秀秀的十六皇子發起火來怎麼這麼可怕呢!
「……」肖沐西眼皮子跳了又跳,「多做事,少說話。」
「是。」涼馨和福生應著,轉頭又湊到一起竊竊私語。
一個說:「竇七郎君可真是慘,跪在那裡被殿下罵了個狗血噴頭,這都罵了多長時間了,已經換了兩壺茶了。」
另一個說:「殿下也已經砸了兩個茶壺了,再砸,咱們宮可就沒茶壺用了。」
一個說:「也不知道竇七郎君做錯了什麼?話說回來,竇七郎君什麼時候回來的,你看見了沒?」
另一個說:「我也不知道,估計是肖公公守著的時候回來的?是吧,肖公公?」
最後一句是問肖沐西的。
肖沐西瞪了瞪眼,「再多嘴把你們送回延禧宮去!」
涼馨和福生立刻老實了,「做事做事,趕緊做事去了。」
走之前,涼馨多甩了一句,「我剛從裡面出來時,殿下已經不罵人了,但冰著一張臉什麼都不說,看上去更可怕!」
「回來,」肖沐西又叫住兩人,忍不住好奇的問了一句:「殿下都罵什麼了?」
涼馨眼睛一亮,退回來小聲說:「罵了好多,殿下罵竇七郎君白眼狼,狗東西,說他不識好歹,爛泥扶不上牆,不是個東西,做的都不是人事兒!」
福生跟著小聲道:「還罵竇七郎君不仁不義不忠不孝,讓竇七郎君滾!」
涼馨又補了一句:「殿下還罵竇七郎君是個人渣!」
福生點頭,「對對,罵了,人渣!」
肖沐西:「……」
*** ***
被泱國十六皇子罵成「人渣」的竇宸正筆直的跪在書桌旁三步遠的地方,身邊除了他跪的那一小圈地,周圍全是砸碎的陶瓷碎片,還有一地流出去的水漬。
皇甫容則站在桌邊,全身上下冒著烏沉沉冰冷冷的氣息,臉上猶帶著生氣后的怒意。
他還想再罵,但看著跪在那裡不發一言任他打罵的人,又一口憋在喉嚨里吐不出來,氣的肝直疼。
現在老實了?
剛才……怎麼就不知道收斂?
想到剛才,皇甫容表情一僵,他想起竇宸把他壓在床上,奪走他的呼吸,唇齒交纏,反覆吮吻,那不安分的唇和手,迫人的呼吸……
他恨不得自己就沒有那段記憶!
男人之間怎麼也能親、親那什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到底是作了什麼孽養出來這麼一條歪著長的畜生?
皇甫容內心五味雜陳不是滋味,臉上一片面沉如水,看不見情緒波動。
他甩了袖子轉身回到書桌前,攤開了紙筆寫大字!
練字靜心吧,再繼續看這頭畜生,他就要被活活氣死了!
安靜的內殿很快除了殘留在空氣中的怒火餘韻,只剩下了皇甫容自己磨墨寫字的聲響。
寫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的天都黑了,桌面寫完的大字都能堆成小山了,皇甫容心裡憋的那口氣還是沒有盡消。
他提筆又要落下,一隻削長均勻的手從旁邊伸過來,握住了他的手。
皇甫容手一抖,一滴墨滴落在宣紙上,漸漸暈開。
「氣消了嗎?」少年聲音低沉。
「你閉嘴,要麼跪,要麼滾。」皇甫容一看見他就心煩意亂。
「跪過了,滾不可能。」竇宸盯著他問:「答案呢?」
皇甫容臉色泛白,抿緊了嘴唇,像蚌殼一樣。
竇宸說,「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喜歡你,皇甫容,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