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六章
皇甫容三年未歸, 榮和宮早已物是人非, 當年那批太監宮女, 除去跟著皇甫容出使燕卑的那些人，留守下來的全都到了年紀被放出宮了。
跟著皇甫容出去的那些也只剩下了大太監肖沐西一個人。
「你既然回來了, 身邊自然不能少了伺候的人, 我這裡先挑兩個人給你用著, 其他的內侍監那裡肯定會再分派新的過去。」
王良嬪給皇甫容送來的兩個人都是她身邊得力的太監宮女，太監叫福生, 宮女叫涼馨, 兩個人都正好是雙十年紀。
皇甫容見兩人模樣周整，穿著齊整乾淨, 進退規矩有禮, 知道王良嬪也是用了心的, 便把他們交給了肖沐西，讓他們跟著肖沐西做事, 以後榮和宮的大小事務就由他們三人主要負責。
第二日, 內侍監就分派了四個小太監四個小宮女和兩個老嬤嬤到了榮和宮。
淑妃貴妃賢妃宮裡都派人帶了問候, 送了東西過來, 皇甫容都不敢輕視，一一謝過, 把從燕卑帶回來的特產作為了回禮。
皇甫真來的時候, 皇甫容正躺在床上休憩, 屋內開了兩扇窗, 和暖的風不時吹進來, 青紗帳子隨風輕輕擺動。
皇甫容似有所覺，夢中不安的擰著眉，皇甫真剛剛靠近床邊，他就驚醒了過來。
「……九皇兄？」隔著紗帳，皇甫容坐起身，看著那熟悉的身形，他沉默了一瞬，細長偏冷的瑞鳳眸中閃過一瞬間的冷厲，很快又恢復了正常，撥開紗帳，沖皇甫真微喜而笑道：「真的是你？」
「十六弟！」皇甫真似乎也驚訝於他這麼快就醒了過來，面露驚喜之色，「你醒了？是我打擾到你了？我就知道，他們說你剛睡下，我就不該進來的，你向來睡眠淺……」
他搖頭笑了笑，眼神卻更加熾烈，熱情道：「可我們三年未見，我又實在想見你，忍不住就自顧自的進來了。本想著看你一眼就走，等你醒了再來，我，我可真是……」
他一隻手掌撫在臉上，拍了拍頭，又搖頭笑了起來，失笑道：「我是想見你，想的亂了陣腳，十六弟莫怪。」
皇甫真就是皇甫真，即使扶額嘆笑，也比別人優雅自如。
「我也很想九皇兄。」皇甫容朝他笑了笑，掀被下床，拿過一旁的外袍套上，又訝又喜道：「只是，九皇兄怎麼來了？淑妃娘娘早上才派人捎了口信過來，說你去了封地，按行程要等到後日才能回京。我還以為後日才能見到你呢。」
「我收到你要從燕卑回來的消息，算著你差不多這兩天到，也就把行程改了一些，」皇甫容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想不到還是晚了一天，今日快晌午了才剛進京。」
皇甫容系衣帶的手略頓了頓，笑問道：「九皇兄可去見了父皇和淑妃娘娘？」
皇甫真笑著溫聲道：「不急。看過你之後，我再去和父皇母妃請安。咱們兄弟可是整整三年多沒見過面了，父皇母妃會體諒的。十六弟，來，讓九皇兄好好瞧瞧，看看你這幾年變了多少。」
皇甫容配合他轉了一圈，笑道：「也沒變多少，就是長高了吧。」
皇甫真把他上下左右仔細看過一遍，點頭道：「還不錯，是長高了不少，身形長開了，臉也長開了，連聲音也比以前清俊了。」
以前畢竟是小孩子，現在是少年了。
色如春曉，眉如墨畫，嬉笑怒嗔皆有情致的少年人。
皇甫真對他實在是喜愛的緊，在他眼裡，皇甫容以前就可愛非常，如今長大了，更得他的眼緣，只覺得皇甫容從頭到腳從上到下，眉眼鼻嘴，無一處不好，無一處不熟悉，無一處不令他喜悅。
雖然皇甫容的相貌比不上其他兄弟，但就是完完全全的合了他的意了。
他看他，真是哪裡都可愛，哪裡都如意。
皇甫容彎眸笑道：「九皇兄也比以前更有氣度了。」
少年人的聲音清雋玲瓏，如春日青山小林間涓涓流淌的溪水聲。
他的讚美也是真心實意的。
皇甫真俊逸瑰容，生就天資出眾，風華氣度皆與別人不同，除了剛見到皇甫容時略有失態，他比之三年前，倒更多了些溫潤沉穩的感覺。
皇甫真笑道：「不過又徒長三歲，還是十六弟的變化大些。」
皇甫容眉角又彎了彎，溫文一笑道：「九皇兄本就是成年人了，自然是不一樣的，我別的不說，個子就比以前高了一頭呢。」
「嗯，再長半頭就能和我一樣高了。」
「咱們別光站著說話，我叫他們端些點心茶水，咱們坐著聊。」
皇甫真恨不得能拉著他坐一起聊上一天一夜，但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還要去給萬順帝和淑妃請安，府里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皇甫容又是遠途回來，需要好好的休息靜養。
雖然不舍，皇甫真還是沒有在這裡多待，又說了兩句就離開了，臨走前拉著皇甫容，叮囑他好生休息，等三日後的接風宴再好好和他敘敘。
皇子們陸續從外面歸來，宮裡總是要辦一場接風宴的。
皇甫容等他離開后，想了想，叫福生去從他帶回來的那些東西里挑了兩樣燕卑特色的玉石雕刻和硃砂墨送去秦王府。
上一世他每次給皇甫真送東西都是他親手挑選，親自送到皇甫真手裡的，這一世，也就是這樣了。
*** ***
接連兩日，皇甫容難得的悠閑懶散，王良嬪那裡心疼他剛回來，早就免了他的請安，萬順帝那裡皇甫真又幫他求過了情，也不用他去請安。
皇甫容足足懶了兩天。
第二日傍晚，福生進來通傳，說竇宸來了，皇甫容正坐在桌邊有一頁沒一頁的翻著書，聽見了福生的話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連眼角餘光都沒動一下，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
福生聽話的退了出去，繼續守在門口。
竇宸站了一會兒，見皇甫容完全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便湊了上去，偏頭去看皇甫容手裡的書冊封面。
「在看什麼書？」他問。
皇甫容抬眼，拿書推開他，掃了掃他的神色，問他道：「出什麼事了？」
竇宸和他對看了一眼，驚訝的道：「你怎麼知道的？」
皇甫容扯了下嘴角，白他一眼，「要是沒出事，你會在家裡住這麼長時間？」
竇宸向來是能在竇府少住一天就絕對不會多住一天的人，這次回去陪他爹娘，也只打算在竇府住一晚，若沒出事，他早該回到宮裡了。
竇宸笑了，「知我者，殿下也。」
「少來。」皇甫容放下書冊，抬眸看他，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竇宸沉默了一下，低聲道：「我長姐出事了。」
「你長姐？竇尚書的長女竇綾娘？」皇甫容腦子轉的飛快，「我記得她不是嫁到涼國公府了嗎？她和涼國公的曾長孫是自幼定下的娃娃親，青梅竹馬，世家之婚，以竇家和國公府的權勢門弟，怎麼會出事？」
涼國公周善長已經年逾八十，耄耋老矣，治家卻嚴，他的曾長孫皇甫容也知道，叫周世虹，是典型的世家長子，為人嚴謹自律，年紀雖輕，在王公貴族家的小一輩中，算是出眾的，頗有些名聲。
「被人算計了。」竇宸眼中閃過一抹冷意，轉瞬即逝。
竇家這次差點吃了個暗虧。
竇老太爺以竇宸為借口，把正在當值的竇聿廷和竇聿槐兄弟都叫回了竇府，是因為收到了竇綾娘派人送回來的消息。
竇綾娘在涼國公府差點被人算計失了清白，雖然僥倖躲了過去，但也因此動了胎氣，失掉了腹中不足三個月大的孩子。
她覺得事情並不簡單，一查之下，發現果然另有內情，真正在背後搗鬼的是閔家人。
閔竇兩家自從十年前栽臟陷害一事撕破了臉，這些年就成了死對頭，儼然已經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三年前皇甫容離開泱國出使燕卑之前，被太子和閔家接二連三的小動作激的心頭火起，他能忍但不代表他願意一直忍下去，太子和閔家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為此，皇甫容不惜利用前世所知道的一些事情，提前揪出了閔家和燕卑勾結的事情，狠狠的坑了閔家一波。
閔家為萬順帝所厭棄，大失元氣，閔家囂張的氣焰也因此低了不少。
竇家在這件事情上沒少推波助瀾，甚至起了主要作用，除了一開始皇甫容和竇宸下的連環套引出來的風聲，後面都是竇家人在朝野內外發揮的作用。
在打擊閔氏一族這件事上，竇家一向不遺餘力，因此也最遭閔家記恨。
竇綾娘知道是閔家的人算計她后，沒有打草驚蛇，而是壓下了這件事，然後派了心腹悄悄的把這件事送回竇家，告訴了竇老太爺。
閔家竟然把手伸向了涼國公府，連已經出嫁的竇家女兒也不放過，這種做法也太瘋狂了些，不能不引起竇老太爺的重視。
「所以，你家老爺子把竇尚書和竇同知都叫回家，是已經有所決定了？」皇甫容猜度著，清亮的瞳眸閃了閃，若有所思，「他這是要下殺招了……而你，他需要用到你這條線來和我合作，因為我也是受害者，是閔家的敵人……我在宮裡，可以幫他牽制太子和閔貴妃……更甚者……」
「更甚者，你是說出閔貴妃秘密的最合適的人選。」竇宸替他補全了這句話，嘆了嘆氣，抬眼看著皇甫容，勾起了笑意，「你這麼聰明，你家裡人知道嗎？」
皇甫容真是他見過的最聰明的一個人，尤其是猜測人心，真是一猜一個準，從未失過手。
皇甫容不知道這句話是個梗，但也知道竇宸在打趣他，他斜了竇宸一眼，淡淡的道：「少見多怪。」
他是聰明，也曾經自以為聰明，可這世上，比他聰明的人多了去了。
算計人心，猜測人心，這些都不過是在宮中生存的基本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