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京城街市往來熱鬧,人聲鼎沸。


  皇甫容這趟出行帶了三個人,一個管事大太監肖沐西,兩個伴讀竇宸和魏允中。


  肖沐西是在榮和宮解禁之後才到榮和宮的,也是薛紳調走了聞人雪還給榮和宮的補償。


  「薛公公的調令早就下來了,只是老奴那幾日不小心摔折了腿,躺在床上養傷,這才遲遲未至,還望十六皇子見諒。」肖沐西來到榮和宮的那天如此這般說道。


  但其實這些都是託辭。


  皇甫容心裡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榮和宮不得勢,宮裡沒有固定主子的大太監們看他沒權、沒勢、沒前途,都不願意來榮和宮。


  至於薛紳最後怎麼會讓肖沐西過來,他也沒有問過。


  能來人就好,榮和宮真的需要一個能管事的太監。肖沐西他不太了解,但也接觸過,人還可以,也算是個人精。


  竇宸和魏允中雖然不錯,但終究不是太監,也代替不了太監。


  馬車經過鬧市,窗外傳來誘人的叫賣聲,有賣糕點的,有賣泥人的,有賣糖葫蘆的,有賣玉飾的。


  魏允中掀了窗紗,指著外面街市上的東西嘰里呱啦說了一通。


  皇甫容饒有興趣的聽著,偶有一兩個鋪子和他記憶中的不同,便出聲多問幾句,知道換了老闆,也換了生意,心裡若有所思:這一世和上一世總歸是有地方不同的。


  符誠家在京城西市。


  皇甫容的馬車趕到時,符誠家裡已經收拾了一半,聞說十六皇子到來,正在收拾字畫的符誠欣慰的捋了下鬍鬚,對符夫人道:「怎麼樣?老夫就說他會來吧?」


  符夫人道:「是是,就你神算,我的神算大人,您快去迎接您的得意門生吧。」


  符誠大笑著出了書房。


  皇甫容見符誠來迎,連忙上前行禮道:「先生節哀。」


  符誠道:「十六皇子無須多禮。老臣家尊今年已至耄耋,此乃喜喪,何哀之有?」


  皇甫容道:「先生說的是,容受教了。」


  竇宸和魏允中也上來見禮。


  至書房,下人送茶退去后,皇甫容問道:「聽聞先生不日就要離京,不知何時啟程?」


  符誠道:「已定下後日返鄉。」


  老人家去世,當是越早回鄉越好。


  符誠的長子已經扶著祖父的靈柩先一步返鄉了,符誠還要留在京城和親友同僚辭別,最多也就是一兩日的功夫,不會拖太長久。


  皇甫容道:「先生此行匆匆,容也沒有時間打點準備,適才馬車路過先生常提到的那家『醉夢居』,便順路帶了兩壺先生喜歡的醉仙引,留著先生路上解饞。」


  魏允中上前把手中提的酒盒放在了桌上,打趣道:「這還用殿下說,先生早就聞出來了,眼睛一直盯著這酒呢。」


  符誠哈哈笑了兩聲,拉長臉佯怒道:「小子什麼話都敢說,真以為老夫不在京城就治不了你了?」


  魏允中連忙道:「別,是我嘴貧,先生可千萬別罰我抄泱國史,手都要抄廢了!」


  符誠指了指他,笑罵道:「你這個性子,糊塗外表精鬼心,將來也不知是好是壞。」


  魏允中嘻嘻笑道:「自然是好。」


  竇宸也上前,拿出一冊書卷,雙手遞上道:「先生離京,無以為禮,正巧這幾日學生替家中兄長抄錄了幾冊『聽香茶樓』的說書,先生一併帶在路上解悶吧。」


  符誠頷首,眯眼笑道:「你也是個有心的,老夫沒白教你。」


  聽香茶樓的說書故事,但凡是在京城聽過的人,就沒有不喜愛的。


  符翰林恰好也聽過幾回,還是聽香茶樓的忠實聽眾,這半年來沒少在聽香茶樓上花費銀子。


  竇宸道:「先生喜歡就好。」


  符誠滿意的收起來,又對皇甫容道:「十六皇子難得出宮一趟,既然來了,正好替老夫看看這幾副字畫。」


  皇甫容含笑道:「先生的收藏必是好物,求之不得。」


  魏允中看那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對古畫評頭論足,頭疼的湊到了竇宸身邊,戳了他一下道:「你剛拿的那可是好東西,京中現在有價無市,買都買不到,你從哪兒抄來的?」


  竇宸斜他一眼,「你管得著嗎?」


  魏允中道:「要不你再多抄一份,我出銀子跟你買唄。」


  竇宸道:「行啊,你出一千兩,我就賣給你。」


  魏允中給他唬了一跳,「一千兩?竇小七,你搶錢啊你?」


  竇宸道:「愛要不要,我又沒逼你要,就這幾冊,還都是別人預訂好的,賣給你,我還要再抄一份,我閑的。要不我借你一冊,你自己抄。」


  魏允中問:「多少銀子?」


  竇宸道:「又不用我抄,分文不要。」


  魏允中道:「你這差別也太大了吧,合著你寫幾個字就值一千兩銀子?」


  竇宸不置可否。


  魏允中忽然又道:「你說的替家中兄長抄錄,這個『兄長』該不會是竇六郎吧?你家裡現在還讓你做這種事?」


  五年前,竇六郎二次離京之後,再也沒有回過京城,這些年竇宸也只是從竇家人的口中聽說一些關於他的消息。


  不過竇四竇五經常逼著他寫信給竇六郎,還常叫他抄些趣聞異事寄給竇六郎,想也知道他們是既不想讓竇七郎和竇六郎有來往,但又要應付竇六郎,如此欺下瞞上,魏允中頭一次知道時足足罵了他們兩柱香!


  「竇家那幾個都是弟奴!」魏允中罵道。


  「弟控。」竇宸糾正他。


  後來時間長了,有時候竇宸碰到好玩的,也會自覺給竇六郎留一份。


  習慣真是可怕。


  竇宸真怕有一天自己被傳染成「兄控」,想想就很可怕。


  竇宸抬眼看著魏允中,皮笑肉不笑的問:「有意見?」


  魏允中連連擺手道:「沒,沒有,完全沒有。」


  那怎麼敢有意見啊?被小霸王知道了,還能有他活路?


  等到那邊師徒二人品評完字畫,過足了書畫癮,皇甫容不敢再耽擱時間,帶著幾人向符誠告辭,離開了符家。


  出門時,看到兩抬軟轎停在符府門前。


  皇甫容腳下一頓,停了下來,問道:「那是永嘉侯府的轎子?」


  竇宸聞聲看了過去,「沒錯,那轎子打的是正是永嘉侯府的家徽。」


  「哦。」皇甫容又問:「永嘉侯府的人怎麼會來這兒?他們家跟符先生家關係很好么?」


  竇宸想了下道:「好像兩家有親戚關係,永嘉侯府的夫人和符夫人是表姐妹,聽說兩家的姑娘也常有來往。」


  魏允中道:「這有什麼好想的,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他說著跑過去和符家的家丁嘰里咕嚕交談了幾句,不一會兒回來道:「是永嘉侯府的夫人和大奶奶帶著長房的大姑娘,來給符家送行的。」


  皇甫容又頓了一下,「原來也是來送行的。」


  坐進馬車,車輪緩緩向前行駛。


  竇宸又拿出了一冊書卷,遞給了皇甫容,唇角一揚,笑道:「這本是給殿下看的,不知道殿下喜不喜歡。」


  皇甫容接過來打開,看到第一頁上字跡剛勁有力,筆鋒開闊,縱橫大氣,寫著:聽香茶樓奇聞異事錄卷一。


  「這也是你抄錄的?」他問。


  竇宸笑笑,「殿下總是悶在宮裡,不常出來,京城很多新鮮好玩的事,殿下都看不到。有這個看看,聊勝於無。」


  皇甫容眉眼彎彎,乖巧的笑道:「原來還有我的份,真是意外驚喜,多謝你了,竇七郎。」


  竇宸見他笑的可愛,也笑了笑,轉頭看著掀開帘子的窗外,「時間還早,現在回去未免可惜,殿下要去聽香茶樓嗎?」


  ******

  聽香茶樓,人滿為患。


  皇甫容和肖沐西站在茶樓門口,看著裡面座無虛席,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肖沐西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不安的道:「這麼多人,咱們還是走吧。」


  魏允中回頭笑道:「來都來了,現在走才叫真可惜,肖、肖爺,您只管跟著咱們走,不會讓您和殿、十六、十六哥兒站著聽書的,有您舒服的時候。」


  竇宸笑他道:「你這改口改的還挺溜。」


  魏允中道:「那是,小爺是什麼人?這種小事,小爺還不是張口就來。」


  兩人熟門熟路的帶著皇甫容和肖沐西上了聽香茶樓的三層。


  這裡也是照著約定俗成分為上中下三等。一層是大堂,基本全是出得起錢的京城百姓。二層是雅間,仕族方能進入。三層是豪華包間,專供皇親國戚。


  魏竇兩家全是皇親國戚,在三層都有包間。


  魏允中離開了一會兒,回來時兩眼放光道:「今天我家沒人來,空著呢,走,去我家的包間。」


  竇宸看著他嘖嘖搖頭,這小子學的可真是快,一口一個包間,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紀,那絕對是ktv小王子的料。


  皇甫容點了點頭,邊走邊好奇的往護攔下望去。


  茶樓裡面很大,成環型建築,從他們這邊可以看到對面二層的人,還有一層大廳。


  這種感覺有點像前世他去西落國時觀看過的斗獸場,不過斗獸場比這邊瘋狂,也更血腥。


  「就是這了。」魏允中道。


  皇甫容往打開的一扇門裡抬眸一看,眸底漸漸浮起驚訝之色。


  他看著門內的床和美人榻,還有書桌和文房四寶,茶几和水壺,還有多寶格和一些古玩。


  「這……」他輕聲低呼,「這豈不是和家宅一樣的布置了?」


  肖沐西也是一臉驚訝,「這間茶樓的主人,好大的手筆!」


  「可不是,」魏允中道:「用的全都是最好的東西,比在自己家裡還舒服,只要來過一回,沒有不來第二回的。」


  竇宸笑出來道:「喜歡那就多來唄。」


  魏允中也不覺有異,直點頭道:「那是,必須多來。」


  幾人正要進包間,身後有個聲音叫住了他們。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