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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真心

  沈魚出了葯廬沿著條青石鋪就的小道走了許久,不知怎麼么便又來到了香雪林里,拿著帕子掃一掃那石凳上的灰塵便落了坐。溫方那一襲話說的叫她生出許多感觸,雖是未曾問過一句,只漠北一行其中內情大約也知曉個清楚。


  又聞柳淮揚那裡似乎傷的不輕,心中隱隱生出些擔心的意思。


  沈魚有些惱恨自已這般心軟,分明是他錯在先……叫她心傷許多時候,將將才要放下又出了曲羅山那般事兒。沈魚坐了許久,也不嫌冷,末了也未想出個什麼結果,只起了身往那小廚房去了。


  他既是身上有傷總歸要吃些滋補的將養一番,原便是底子不大好,若再受這般傷不好好養養難免留下什麼病根。


  天擦黑,沈魚端了才端著一盅子將燉好的冬瓜排骨湯從小廚房裡踏出來。


  抬腿邁進了潤澤堂,桌上飯菜已經條好,偏生柳二爺安坐在榻上翻著書冊並未有用的意思。


  見著來人才起了身,未語先是彎了嘴角:「來得正巧,陪爺一道用飯罷。」打死也不承認原本就是等著她一起的。


  沈魚點了點頭便將那一盅子濃湯放在桌上,盛上一碗遞了過去才開口淡淡的問道:「聽溫大夫說,爺前些日子受了傷,可還要緊。」


  柳淮揚聞言只頓上一頓,將遞到唇邊的調羹放回碗中,心裡暗暗記上溫方一筆,分明從漠北回來時仔細交代一回,他受傷的事兒莫要叫沈魚知道的好,免得跟著白擔心一場。


  旁人自是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偏只溫方生生成個異數,哪閃不捅些簍子拆回台是算不得完的。


  只見柳二爺輕咳一聲,語氣里有些尷尬:「原是傷的不重並不打緊,一早便就好了。」


  沈魚沉默一瞬又點了點頭:「奴婢知道了。」


  她面上並未什麼表情,只低低垂下眼睛巴拉著碗中的飯,又慢慢的放至口中,細細的咀嚼,吃相很是文雅。


  柳淮揚察覺出她的悶悶不樂,心道定是惱了只溫言哄上一句:「並非有意瞞你,當真傷的不重,小魚你莫生氣。」


  「奴婢並未生氣,爺多慮了。爺不同奴婢說自然是怕奴婢擔心,既然爺不想讓奴婢擔心奴婢便不會擔心。」沈魚抬眼直直的盯著他瞧了一會才說也這些話,爾後又是一陣的沉默。


  柳淮揚二十幾年的歲月里,何時也未同如今這般煎熬過。便是當年他一度叫個毒症折磨的奄奄一息,現在回想起來也不如這幾日難受的厲害,可見這情深害人不淺,不僅能左右人心情,還能束縛人手腳,卻又叫人甘之如怡。


  一頓飯便也只能在這般沉默里吃完,沈魚體貼侍候著柳二爺漱了口,又遞上個溫帕子凈了手,才退至一旁。


  柳淮揚盯著案子上的信箋又是一陣沉吟,那信箋原是一封由密探截獲的密涵。


  裡面的內容卻是同沈魚有莫大的干係,只他千算萬算未曾想自家三叔竟是同沈魚的母親也有些淵源……


  紀流年暗自譴了密探前往漠北查了柳敬承二十年前的舊事兒,卻是撞上了柳淮揚留在漠北由宮十一打頭的一桿人。


  兩股子暗勢力撞在一處,拼得自然是實力,只瞧著這密涵的歸屬便可知曉,誰更強些。


  只叫柳淮揚頭疼的是,紀流年既然冒險去了漠北去摸了他三叔的底,為的可是求證而非查探?或許他已經知曉沈魚便是他同沈玉的二人的女兒。


  當真如此,此時又這般沉的住氣反道是不妙。他瞧著沈魚盈白小的臉,突然有些不忍,若那紀流年當真沖著他來也倒罷了,不外乎是想輟一輟崔四的銳氣,旁敲側擊的叫人知道動不得天家,天家的人卻是可以動得的。


  卻是擔心那紀流年會不顧忌血緣親情只狠心拿沈魚作了文章,畢竟銅筋鐵骨的柳二爺也只有沈魚這一個軟肋罷了。


  「小魚你過來。」沉呤許久的柳二爺終於開了口,將遊離的姑娘喚得回了神。


  沈魚依言走了過去:「爺儘管吩咐。」依舊不亢不卑的態度,刺的人不舒服,卻也挑不出錯處。


  柳淮揚嘆息一句,只抓住姑娘的手拉著一併坐在那春榻上,極其認真的盯著瞧了一會,又是沉默良久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才開了口:「若是爺同你說爺這裡有了關於你父親的信兒,你可是願意知道。」


  沈魚聞言只一愣,低頭想了想微微一笑緩慢卻又堅定的搖了搖頭。


  柳淮不解只問一句:「這是為何。」


  只見她偏頭微微想了一會又言:「爺口中所說的這個父親大約只是您眼中同奴婢有些血緣關係的父親罷了。可從奴婢這裡論奴婢便是自小便只識母親不識父親的,左右這十□□年來已經慣沒有父親的日子,並不想作何改變。奴婢這樣說,爺可是覺得的大逆不道?」


  柳淮揚伸手將她擱在腿上的手握住撫了撫:「你這般說,可是怨他這些年來並不曾顧念你?」


  沈魚搖了搖頭有些冷漠:「他如何同奴婢並未有多干係,於奴婢而言父親這個詞關於父親這個人都只是個陌生的人或者字罷了,並沒有什麼特別。我這樣說你是不是能理解又或是懂得?」


  她這番說的直白又無理,甚至稱呼也懶得改上一改。


  她抬眼瞧著柳二爺臉上似乎動未有隱怒,索性便將該說不該說的一併說了罷,總好過這般稀里糊塗的過活。只抿了抿嘴又開口道:「爺想說什麼想問什麼不妨直接問了,不必打這樣的彎彎繞,奴婢什麼樣的性子什麼樣的人,這幾日爺也瞧的清楚,曲羅山上人都殺得,爺眼下還有什麼好顧忌的,難不成還怕嚇著奴婢不成?」


  「小魚。」她樣沖的口氣並未惹得他有動半分怒意,不過是瞧著她佯作堅強的模樣有些心疼,只輕輕喚她一句才開了口:「總歸是爺傷了你的心,你若是心中有氣只管對著爺撒便是,爺受得,只你莫憋在心裡叫爺瞧見心疼。你父親的事兒不過是爺白問一句罷了,你若不願同他相認,爺自會想了法了將這一樁事兒壓了下去,莫要憂心。」


  他這般溫言只叫她聽了窩心,初見時何其冷酷的一個人,眼下又憑的什麼待她這般低聲下氣,她如何不知?又怎麼會會隨意踐踏。說破大天他到底也未曾做過什麼真正對她不起的事情,她這幾日的冷漠疏離如何不是將曲羅山上受盡的種種委屈盡數撒在了他的身上。卻是未見他有半句怨言,還低頭示好,只盼她能有個笑臉。


  這麼多年慣瞧人臉色心思,真心假意總還能分得清楚。沈魚彎了彎嘴角帶出一絲笑意,只作一副輕鬆的口氣同他道:「從未同爺提真過奴婢從前的事兒,今日若是爺得空,不如奴婢便同爺說上一說罷。」


  柳淮揚哪有不應的更,只點了點頭作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奴婢從記事起便已經同奶娘住在一道了,那時母親將去,留下的家產也算殷實,住的宅院比柳府也不遜色,只可惜後來奶娘的兒子惹了賭債,奶娘為了救他兒子便將母親的留下的家產悉數變賣填了窟窿,這些事兒並時並未有人同奴婢提過一句,只知一夜之間便從個有山有水的宅子搬至個四四方方的小院,素日里愛吃的牛乳子便只成了念想……」說到此處沈魚也只是牽了牽嘴角臉上笑意不減,瞧了對面坐著的柳淮揚一眼見他聽的倒是認真便又曳光彈道:「院子雖小便也過得算是溫馨,奶娘待奴婢更勝從前,奴婢便比從前更高興些,只可惜這樣的日子並未過上幾年,奶娘的兒子娶了親生了子,奴婢便成了那個多出來的……奶娘的媳婦便選了個天晴的特別好的午後叫她男人拎著奴婢去了清平坊,他將奴婢扔下便從管事嬤嬤手中接過來五兩銀子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奴婢那時便想,原來奴婢這個落魄的小姐在他們眼中也不過便值五兩銀子罷了,奴婢母親待他們一家子的恩德信任也不過便是這五兩銀子便可買得了的……」


  說到這裡沈魚臉上笑意更濃,柳淮揚瞧著有些擔心的她一句:「小魚……」


  沈魚只搖了搖頭同他道一句:「奴婢無事兒,爺莫要擔心,今兒奴婢就是想同爺念叨一回,往後便不再提了。」


  說罷只頓上一頓才又開了口:「奴婢那時生得十分瘦小,模樣也不大好,歌舞姬自是作不成了,做個打雜丫頭卻還是使得的,只那坊里的人難相處的緊,待個打雜丫頭自然沒什麼好臉子,卻是只有靜婉肯待奴婢好,奴婢便又死心踏地的發誓要待她一輩子好,也死心踏地的相信她必定也同奴婢是一樣的想法。卻哪裡知道一輩子這般長,哪裡能輕易便下了結論的,況且便是下了結論該只為自己下個結論,又憑的什麼為旁人也下個結論?」說到此處便覺得的叫人握的著手緊了一緊,大約是他聽得有些為她心酸了罷,這般傻的一個還總是喜歡自作聰明,如何不讓人覺得的心酸一回?

  「再後來的事兒爺便已經知道了,奴婢同靜婉來了柳府,遇見了爺,爺便是奴婢這輩子遇見的第三個肯待奴婢好的人……也是奴婢喜歡到骨子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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