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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開解

  吱呀一聲沈魚將房門推開,卻是未曾立馬進去,她回頭便瞧見依舊立在原處的柳淮揚,一雙墨眸眼下正盯著她的背影一眨不眨。


  他眸光里含著擔心之意,沈魚抿一抿嘴角同他說一句:「這麼些年奴婢也算是經了些事兒,早就瞧的淡了,出不得什麼差子,爺回吧。」


  「小魚……」柳淮揚低低喚她一句,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疼憐惜此時便只化成這一句低低的呼喚。


  沈魚點頭屈膝算是道了晚安,便踏進房裡。


  凈房裡屏風后早就備下熱水,沈魚除盡衣物將自個扎進那熱汽騰騰的浴桶里,許久之後也只愣愣的瞧著自個泡的泛白縴手發獃。


  原來殺人是這樣簡單……


  分明早上出門時還是另一番光景,怎得晚間回來她便背上一條人命呢?


  沈魚不敢再想,覺得的頭疼的緊,泡的久了又覺得昏昏沉沉的,只強打著精神將身子擦乾換上乾淨衣物,一頭便栽在床上拉了錦被,多想從此便長睡不醒。


  卻是想象總是美好的,次日天將擦亮便已經沒了睡意,二爺已經從漠北回來,她自不好再同平日里一般懶床。


  掙扎著起了身,洗漱一番,瞧著鏡中人精神臉色皆不算差,又嘲笑自己一回,到底是叫生活搓磨的慣了,逢此大故也沒見如何如何。


  拿了斗篷一裹便推了門,只往潤澤堂里去了。


  門前昨夜的積雪已經掃的盡了,院子里的小童個頂個的勤快,見她出來,只恭敬的過來問個安。


  沈魚微笑著應了,又叮囑兩句,天寒便要多穿衣,莫要在外面逗留太久,免得將人凍壞了。


  才將穿過那一叢竹林便瞧著潤澤堂前跪著兩人,走的近了一瞧正是千月同白朮,只見二人叫凍的已經臉色青白,嘴唇烏紫,怕是已經在此跪了許多時候。


  沈魚微微皺一皺眉頭原想叫兩人起來,卻是張了張口,爾後止了話頭。她總歸是知道的,若是二爺那裡沒話,任她如何苦口婆心也是沒用的。


  只掀了帘子邁了進去,柳淮揚正坐於案后翻閱著一封信箋,只瞧見來人忙起身迎了過來,握住姑娘的手,又殷勤的為她解了斗篷才道一句:「天色還早,怎麼不會歇一會?可是覺得餓了?」


  說罷手一擺便見芣苢出去不過須臾便叫人擺上早膳。


  沈魚叫拉著落了座,柳淮揚親自盛上一碗瘦肉粥遞了過來。


  她拿著調羹撥弄著碗中的粥,終是覺得沒大有食慾,只抬著直直盯著旁邊人瞧了一會,便開了口:「奴婢求爺恕了千月同白朮一回,奴婢這一樁事兒同他們沒什麼干係,原是奴婢自己願意陪著尤姨娘去的……出了事兒又怎麼好累他人代奴婢受過。」


  柳淮揚不語,只端起她面前的粥碗,拿了調羹舀起一勺遞於她嘴邊,沈魚原想推脫卻見他黑眸里的不容易拒絕,便只能硬著頭皮張一張嘴,平日里甚有滋味的吃食,如今卻是味同嚼蠟。


  見她乖乖用飯,柳二爺這才開了口:「爺臨行前便說的清楚,你的安危便是他二人要緊的大事,如今卻是出了這般……這般……如何能饒?小魚莫要憂心,他二人受的自是他們該受得,你無需覺得過意不去。」


  說的昨日曲羅山一事兒柳淮揚依舊是心有餘悸,他這一輩子大約也是忘記不了當他瞧見一身是血的沈魚躺在雪地里的模樣,心中是拔地而起恐慌、絕望、戾氣、狠毒……若她當真……他原是不敢想的……好在他在的呼喚下有了反應,那一刻他有多感激,感激她終是沒有棄他而去……終是未將他孤身一人留這個叫人厭惡塵世里,如若不然那他所放棄的這一切,所為她籌劃的這一切便當真成了一場笑話……


  她只滿臉是血的同他微笑著說他來得晚了些,她便自己將那壞人解決了,語氣里沒有埋怨沒有害怕,甚至沒有殺人以後的恐慌……這般堅強的卻只叫他覺得心疼。


  他遞到她唇邊的粥,她卻不再張口,只拿著瞧不出情緒的美眸盯著他,末了終是他嘆息一句妥協了:「罷了,芣苢去叫那門外二人不必再跪了。」


  芣苢應聲便奔了出去,沈魚收回目光柔和一下面上的表情:「奴婢自己來罷。」說著便欲接過他中的粥碗,卻是叫人躲了過去。


  「待著莫動,張嘴。」沈魚無法只得乖乖任他一勺一勺的將飯菜送罷唇邊。


  大夫溫方晚一步才至聖安柳府,才一進門便見這副光景,只一張嘴驚的半天也合不上,無耐當事二人一個是無耐卻也沒旁的法了,另一個卻是跟本當他是個不存在的,並不理會。


  溫方素來是個不識眼力見為何物的,嘖嘖兩聲便厚顏無恥的坐兩人對面的位置,自己拿副碗筷邊吃邊瞧一瞧這一出百年難得一見的畫面。


  未了終是忍不得:「我說二爺,雖是久別勝新婚,但也不該在人前這般秀上一回,可否考慮一下大夫我這般名花還無主的心情。」


  只見柳淮揚回都懶得回上一句,只溫聲詢問搖了搖頭的沈魚一句:「可是吃飽了?」見沈魚點了點頭這才手中的碗放置一旁。


  同那廂正目不轉睛盯著二人瞧的溫方道一句:「可是將人都送至牢中關押候審。」


  溫方夾了一筷子涼拌筍尖放置口中,才得意洋洋回說一句:「我溫方辦事二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大夫我親自盯著一眾人進的天牢。介時可記得在四爺面前同大夫我邀一邀功勞,陞官的事兒便免了罷,發財倒是可以接受,有什麼賞賜儘管來,大夫也想餘生同二爺這般只作個富貴閑人罷。」


  柳淮揚只回以冷哼,便不打算再搭理人,卻是溫大夫臉皮厚的緊,膽子也大些,只見這人賤兮兮的又湊了過來:「我瞧著二爺忒的心狠了些,那常家小姐這一路可是茶飯不思終日以淚洗面的相思模樣……」下一句還未出口便叫芣苢拉了出去,廳堂里便只餘下沈魚同他二人,一時便安靜下來。


  小童進來將桌上一應收拾下去,二人便一個立在一旁一個立在另一邊,一時便叫人覺得有些尷尬起來。


  待那收拾的小童又退了出去,柳二爺這才清一清嗓子半晌也只吐出一句:「漠北一事兒,不該瞞你,是爺的錯。原是怕你知曉心裡不大高興,這才沒先頭知會於你。卻是忘記若你從旁人嘴裡知道,多種誤會之下,更是心傷。小魚,如今你可還願意聽我將事情的原本同你解釋一回?」


  沈魚不妨他突然說這樣一番直白的話,原也是獨自在心中期待過一些時候,隻眼下卻是再沒有心情……


  「爺要作什麼事兒或是怎樣的決定自是有爺的道理,奴婢不過區區一介小女兒罷了,眼界自是低了些,比不得那些高門大家的小姐。所以爺實在不必同奴婢說上一回,便是說了奴婢也是不懂得,不過白白浪費爺的唇舌罷了。」


  她態度恭謹,不亢不卑,這一番話又著實噎人。柳淮揚只覺得的胸口悶的緊,一口氣差點子提不上來。


  卻又是打心裡高興一回,她這話里是有怨氣的,有氣便好,最怕是麻木不接的,當真死心了,屆時任他如何怕也是回天乏術。


  如是一些便又提了提氣,連胸前複發的傷口也竟是不覺那般疼痛難忍。


  「在爺心中自是小魚比旁的女人皆好上一些,小魚何故說這般叫爺心裡難受?可是先頭那一樁事兒還生著爺的氣?」


  他竟是這般臉皮厚了起來,沈魚一時待他有些刮目相看,近墨者黑原是有些道理的,瞧這模樣倒是較溫方有過之而不及了。


  「爺謬讚,奴婢不敢當真。且爺說的哪般話,奴婢又是生的哪門子氣?爺如是一說倒是叫奴婢著實是一頭霧水,又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柳淮揚只瞧著她一味裝傻迴避,又覺得的自家不好冒進,她即現在不原深談,那他便還是不勉強的好,左右來日方常。他自是有一輩的時間來平息她心中的不適意。


  「那便爺同你說一說漠北罷,小魚還未去過罷。」柳淮揚話鋒一轉,倒是顯得有些沒話找話起來。


  沈魚只笑的恭順:「爺願說,奴婢便洗耳恭聽。」仍舊是個不大不小的軟釘子……只叫柳二爺心傷的很,素來不知他的小魚竟是這般油鹽不進的,往日瞧著性子素來和順……如今……罷了,若怪也該怪他自己太過武斷。


  柳淮揚輕咳一聲,便只得硬著頭皮厚著臉皮說下去:「這漠北除卻冷些倒是個好地方,比不得聖安城裡是非多,人活著也愜意些。」說罷只渡至沈魚面前握住姑娘微涼的縴手,一雙墨眸深情款款:「小魚,你可願意於我一同前往。」


  他一派情的模樣也叫沈魚有些動容,他漠北一行也叫她猜也或許別有隱情,只終歸是他瞞了她的,心中的氣難消,也不想就此罷了,便往後退上一退,福了福身道:「何時動身爺只叫人支會奴婢一句便是,奴婢屆時定會將一應行裝打點的妥帖。」


  唉!英明神武的柳二爺一上午便這沈魚這一排不大不小的軟釘子里徘徊許久,出處無門。


  怪誰呢?自家釀出的黃連便莫要嫌苦,再難喝也不該皺一皺眉頭。


  ******

  沈魚至小廚房中取了些碎肉徑自往葯廬里去了。


  瞧著這冬天也快到了盡頭,估摸著靈蛇小玉也該醒來了,便想拿著食物於它吃了,免得再餓壞了。


  溫方正在院中收拾一筐子草藥,漠北那邊來時已經留了人收拾府邸,怕是這棲意園住不大久了,便想趁著有空儘早收拾出來,能帶的還是帶走的好,等醫館開了起來,能用的便都用上,也好少費些銀子再行至辦。


  這般精打細算的想法,大夫溫方默默在心中為自已點上個贊。還為自我感覺良好的陶醉一回,便見沈魚款款走近。


  便起身迎上一迎:「小魚姑娘,許久未見,姑娘可還一切皆好。」


  這般文縐縐的只叫沈魚忍不住一個激靈:「溫大夫說笑了,明明今兒早還見著了,何來許久一說?」


  溫方乾笑,搓了搓手,又沉默一瞬,抬頭小心易易的瞧了她一眼,只見姑娘正笑盈盈對著他,實在瞧不出什麼不同。


  昨日的事兒他從芣苢那裡也是知曉了的,幸虧柳二爺來得緊,若是差上一步,便是天大的遺憾。柳淮揚那般冷情個人,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有個可心如意的,若是這般……溫方聽了著實為他捏了把子汗。


  如今瞧著沈魚一切如常的模樣,倒是自心裡贊一句好膽色。平日里只瞧著盈盈如玉的俏佳人一個,竟是不知還有這女中豪傑的一面。


  溫方一時不察便這般□□裸拿著個欣賞的眼神直白露骨的盯著人瞧,若不沈魚早就知他,定是摑上一巴掌再罵一句登徒子。


  「溫大夫有話便說,有問題便問,可且莫拿這般眼神盯著奴婢瞧,奴婢實在是受用不起。」沈魚提醒一句,溫方方才回了神只呵呵一笑道:「如今瞧著你無恙我便也放下心來,不枉二爺帶著重傷一路急奔回來見你。」


  「爺受了重傷?」沈魚微微吃驚,也有些懷疑,分明早前見他也未顯現出來半分。


  溫方點了點頭帶一副語長心重的口氣同她細細道來:「二爺不說自是怕你擔心,況且昨日你又受了那般驚嚇,他哪裡捨得叫你再跟著傷神一回。」


  沈魚摸了摸自家的臉像是自言自語的道一句:「驚嚇么?也了這般事兒,怕是我倒成了那叫別人驚嚇的源頭。」說罷又像是不自覺得的瞧了瞧自家的手,彷彿上面依舊染了那羅老二噴濺而出的鮮血……


  溫方便知自己算是成功的哪壺不開提了哪壺,只狠狠的拍了拍自家的嘴,再轉一轉話頭:「漠北一行著實兇險,小魚姑娘也莫怪二爺瞞你,當然他這般瞞你著實是不對滴……」這一開口倒是成功將沈魚的思緒引了過來。


  溫方自心裡長出一口氣打算再接再厲:「那常慶年哪是那般好對負的,千年的老狐狸修成了精,若沒個好借口便這般施施然的去了,定叫他生疑,到時更是棘手。不過這主意自然也不是二爺所想,天地良心當是崔四爺同他提時也是抗拒了許久,才不得不為著國家大業應了下來。瞞著你是怕是心中不快……大夫我這裡為二爺證一回清白,那常家小姐二爺統共便打過兩次照面,正眼也沒瞧人一回,你也知道二爺性子冷……唉……可惜了嘍。」


  沈魚挑一挑柳眉佯裝不解,只順著話頭問上一句:「可惜什麼?溫大夫不妨直言。」


  「唉,若說那常家小姐著實生的美,又是二八華的美佳人,卻因著他祖父一人之罪,只誅連著怕是沒了好下場。」


  沈魚微微一笑:「溫大夫倒是個憐香惜玉的,若實在心疼不如回頭央了爺將人救了出來。」


  溫方聞言只忙把個頭搖的撥浪鼓一般:「這……大夫我可不觸這霉頭,便是因著那常家小姐小魚姑娘才同二爺那裡置了氣,這一個多月竟是隻言片語也未叫人捎去,可知咱們二爺是如何煎熬的?眼下才將回來見著思慕的佳人兒,若大夫我此時去提這碴,依著二爺那副黑了的心腸,怕是半點情分也是不顧念的便把大夫我丟至牢中,一併同那常氏一族吃牢飯去嘍。」


  沈魚叫他這番話逗的張是展了顏,溫方瞧見時機便再說上一句:「二爺這段時間著實對姑娘想念的緊,只依著他性子怕是不會同姑娘說的。先頭他瞞了你自是他的不是,你生他氣也是應當的,只敲打幾回便是,可若要用力過猛了,畢竟二爺身上還帶著傷,回頭大夫我免不得又得麻煩一回,你也是知曉他這個病患的脾氣秉性,實在是不大討喜。」


  他這一語雙關的,沈魚如何聽不出來,也聽著叫人心中一暖,只彎了彎眼睛道:「多謝溫大夫提點,奴婢定是把握好分寸。」


  「對對對,便是分寸,定要趁著機會好好整治一回,瞧他日後還敢不敢再這般獨斷專行,這般的日中無人……嘖嘖嘖我瞧也這普天之下也便只有姑娘能治得了那人,當真是一物降一物……」


  沈魚才感念他一回,卻是他這一番話竟是越說越不成體統起來,只忙開腔打斷一回:「奴婢想著小玉睡了一個冬天也該餓了,便拿了些肉食過來,溫大夫若是得空便將這些食物端給它便罷了,奴婢突然憶起還有些事兒未辦,便先回去了。」


  說罷便將手中的籃子塞給溫方,只快步出了葯廬,頭也未回上一回。只瞧的溫方一頭霧水,摸一摸自家英俊無雙的臉心裡嘀咕一句:也不嚇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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