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心跡
柳淮揚卻是沒打算放過她,溫方走後,他又是斟酌片刻,總覺心中莫名。
實在是漫漫長夜無心睡眠,這才揮退了白朮,獨自一人自這棲意園中走了許久,卻是不覺便走至她這裡,遠遠的便見一扇軒窗半開,裡面的姑娘正托著粉腮對著一輪明月唉聲嘆氣。於是,心中便又歡喜起來,原來睡不下的並非只獨他一人,這又是不是那書中說的心有靈犀呢?
柳家二爺便是帶著這一絲微微的疑慮一點點靠近。
他垂首,見她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只當姑娘家面薄,也未再追問一番,話鋒一轉又繼續道:「白日里,你問的那句,爺一時驚奇過度沒及時反應過來也是有的。且你又溜的快,待爺回過神來竟沒了蹤影。」
沈魚抬首,有些懵懂的瞧了他一眼,一時未能明白他這番話究竟是何意?
這大半夜的不睡,總歸不能是想一本正經的要拒絕的她一回罷,如非不然,難不成還有他念?
沈魚一時猜測不出他究竟鬧得哪一齣戲文,心裡免不得又生出幾分忐忑出來,抿了抿嘴角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回一句:「白日里奴婢讓那豬油蒙了心智……一時出言不遜,只求爺莫怪。」
沈魚一句話說的十分艱難,白日如何假裝,卻也敵不過這一捧月華如輝將心跡照一個分明,一應情緒終是再掩飾不住……
柳二爺借著月光,將她臉上種種情緒瞧個仔細,又想起她白日里種種行徑及宮十七回復的那些個話,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原來,她竟是以為自己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後來的努力假裝一切如常,著急的粉飾太平,現在的一臉落寞難堪的顏色,無論哪一點,都讓他覺得越發憐惜起來。
說來說去終是他不好,原本就是動了心思的,卻又是百般顧忌……鬧到最後,卻是由個姑娘家先開了口,他又是那般反應,如何讓她不覺難堪。
好在柳二爺及時自省一回,彎下嘴角換上一副溫情和煦的表情,拉著沈魚的縴手,又摸了摸姑娘帶著三分落寞七分懊惱之色的面龐,用副再正常不過的語氣開了口:「原是我不好,又如何會怪你,這些事兒本該由我同你提才對,卻是因著一些事態不甚明了,免不得猶豫了幾分,你既然先提了了也好,也省得爺再三權衡,白白任著大好的光蔭虛度。爺瞧著今晚的月色也算撩人,便認真同你表一回態,你且聽個仔細……」
沈魚便眼睜睜的瞧著柳淮揚將她的手按在他的心口處,又聽見他擲地有聲的話在她耳畔迴響:
「任你前塵抑或日後如何不濟,爺這裡……也是能容得下你。」
柳家二爺原就生著一副好皮囊,月夜裡更是婉如嫡仙下凡,沈魚定定得瞧著他清雋的一張臉,聽著他這一句看似語調平常卻又飽含深意的言辭,沈姑娘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便直直的愣在當下。
才將將表明心跡的柳淮揚,瞧著沈魚一副如雷劈了般的呆樣也不惱。月色下的沈魚,又是這般模樣,更是讓他覺得的可愛異常,忍不住湊的近了,親一親姑娘因為錯愕而微張的檀口。
沈魚原本便讓他這番不在意料之內的話震得三魂丟了七魄,他又是這般舉動,平日里還算好用的腦子,便直接打成了漿糊,懵懵懂懂的不知今夕何年。
由著人將個便宜,佔盡,占足。
待反應過來已是許久以後的事情了,細細思量一番柳淮揚的那句話意思,免不得心中生出幾分歡喜,整個人兒便如見了知春的花草一般——活過來了。
姑娘腦子將將能用,總歸不能讓人白佔了便宜,微微低頭想了一想,把個黑亮的眼睛轉上一轉,漾出個俏皮的笑,倒似個刁鑽的狐狸:「爺方才說的話,奴婢定會字字句句皆放在心裡,爺若往後想抵賴大約是不成的,至於旁的……來日方長,奴婢同爺且只看往後。」
柳淮揚只看姑娘一雙皎潔的眼睛,彎了彎的嘴角,倒是甚少見她如此活潑的模樣,認真計較起來倒是個不肯吃虧的。
「好,且看往後。」寵溺的聲音低低的響起,伸手撫撫她耳旁的碎發,月色柔和了他略帶稜角的俊顏,此時只顯得一派柔情萬千。
沈魚大著膽子反握住他微涼的大手,心中帶著七分甜蜜滿的就要溢了出來……
只是餘下三分卻是生生讓那甜蜜壓制下去的惆悵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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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著景春閣試藥一樁事兒,通房沈魚幾乎每日都會去葯廬走上一朝。
那條由南疆帶回來的靈蛇倒是比初來時長大了些許,沈魚拿在手中瞧個仔細,禁不住抽了抽嘴角。
什麼勞什子靈蛇,若她猜的沒錯,原本就是條得子白化病的普通蛇罷了。
或許古人並不知曉有白化病這一說,這般顏色又是少見,只取了靈蛇為名。
至於大夫溫方古籍里得出的方子,或許只是這蛇體內的白化病源可以克化柳淮揚身上的□□罷了。
那小白蛇生的甚是靈巧,許是覺出沈魚並沒惡意,竟伸出條細細芯子朝她手上舔了一口。
溫方嘖嘖稱奇,喂這這許久也未見這畜生給他過一個好臉,這會竟對著不過才見兩次的沈魚一臉諂媚,真是條白眼蛇。思量完又在心中暗道,若是叫柳淮揚知曉這畜生竟是舔了沈魚一口,怕是更妙了。
又想起自己當初不過是無意間拉了拉沈魚的衣袖罷了……竟是落的那般下場,溫方撇撇嘴,挑個離沈魚稍遠一點的位置坐下來喝口茶水。
沈魚望著盤在她胳膊上的小蛇,哭笑不得,從未想過個沒毛的畜生也能這般諂媚,倒是有些像二爺面前的自己,通房沈魚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
她摸了摸那小白蛇光禿禿的腦袋,:「你即這般喜歡我,我也不好辜負,便養著你好了,今日起你便喚作,嗯……小玉好啦,人言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到你這裡卻是它鄉之蛇可以驅毒。若能治好爺的身子,也算你功德一件。」那小蛇似乎聽懂一般,揚著的頭,輕輕在沈魚手背上點了一點,沈魚大樂。
卻說溫方正喝著一杯新茶,偶見這般新奇言語,忍不住放下手中的茶碗,細細聽了一耳朵。又在心裡嘖嘖兩句,倒是個有趣的人兒,白白便宜了柳淮揚那般鬼畜一般性格的混蛋,真真可惜了。
當然這樣的話他也不過只在心中想想罷了,之許多年血淋淋的例子已然夠多,大夫溫方在挑釁柳淮揚脾氣這一方面,已是收斂許多。
待沈魚逗弄完那蛇,才抬頭對著坐在一角的溫方問上一句:「溫大夫配得那葯可是熬好了?」
溫方頷首,拿著下巴指了指她手中的小白蛇道:「萬事俱備,差得只這畜生的血了。」
那小蛇是聽懂了一般,畏縮著將個腦袋往沈魚手心裡鑽,沈魚笑著安撫一句:「莫怕,不過是取你一點子血罷了,並不疼的。」說罷拎著條瑟瑟發抖的小蛇,走到那熱氣騰騰的葯碗旁,摸出一根細細的銀針,捏著蛇頭,在它脖子處扎了一針,擠出幾滴殷虹的蛇血,滴於碗中。
將蛇放回原處,才拿了銀箸攪了攪那葯汁。
「如何?「溫方起身湊了過了,這會倒是顧不得避嫌了。
沈魚將手中微微變色的銀筷遞給溫方才道:「微毒,況方才入葯的蛇血劑量也小,不會要命的。」
溫方卻是沉吟片刻,有些疑慮:「聽聞南疆一應毒蛇,毒液皆藏於牙齒,怎麼血液里卻也藏毒?
沈魚微微一笑開口道:」若我同溫大夫說,小玉不過是得了白化病的普通小蛇罷了,您信是不信?」
溫方初聽此言,倒是愣了一愣,白化病?那是一種什麼病症,倒是聞所未聞。忙追問一句:「你言下之意此蛇並非靈蛇?只是得了奇症的普通蛇?」
沈魚搖了搖頭,接著道:「我曾番翻閱過溫大夫所說的那本古籍醫書,這蛇的確是那書中所指的靈蛇沒錯,只不過我恰巧知道這小蛇的真面目罷了。若是真正白蛇,一定是通體雪色的,你瞧這條,蛇身紋路卻是透著幾分淡粉淺黃,乃是白化病無疑,同那醫書上有關靈蛇的描繪無二,倒是錯不了。」
溫方從籠中捉的那小蛇細細看了一番,的確如同沈魚所言一般,才又放了回去,轉身同沈魚道一句:「我雖未曾聽過你口中所言的白化病一說,只這病竟能將個蛇身病變的這般顏色,想來也不是善茬,又豈能貿然入葯,著實不妥。當日倒是虧你提了試藥一樁,不若怕是害了二爺,又砸了師祖的招牌。」
沈魚聞他些言頗有些后怕的意思,忙道一句:「溫大夫倒是嚴重了,小玉身上這病原是不傳染的,這白化病雖是使這蛇退盡顏色,或許也能克住爺體內的頑毒。奴婢如今只擔心的這蛇血里或許還有其它人體不能承受的物件罷了。」
「其它人體不承受的物件?」溫方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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