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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事發

  柳淮揚這廝,明知道他有師訓,正好光明正大的將他送到慈安堂,分明是有待無恐。


  溫方每每嘆息,果然人善被人欺,柳府上下卻從來沒有一人敢去柳淮揚跟前說情。


  饒是溫方認識柳淮揚這麼些年,也沒認清他心中如何所想。


  他母親之事兒,林老先生從來不曾隱瞞,他懂事兒起便是知道了的,卻是這些年從來絕口不提半句,彷彿並不曾知曉一般。


  溫方卻是知道,依著他狹隘必報的性子,他母親的事情絕不會就此翻過。


  當年事出,林老爺子一怒之下將他同他母親的遺體一併帶出了柳府,回林府安置了下來。


  柳家自知理虧,柳敬啟又是林老爺子的門生,便也由著柳淮揚在林老爺子手底養至十六年之久。


  柳淮揚由林老爺子一手教導,直到十六歲參加國試,拿下榜首,才算一名驚人,從此天下再沒人不知柳府二公子淮揚。


  任聖上如何惜材,得知柳淮揚身有重疾,也不得不忍痛割愛,讓其在家休養生息。


  卻又是一道旨意,封了一個從四品的閑職,只掛著名頭,並無差事。說是待病體痊癒,可隨時入朝為國出力。


  柳淮揚卻是不便再在林家住下,由柳敬啟接回了柳府,叫人建了棲意園。


  於是他這尊大佛算是養在了柳家了,先皇親封的大理寺少卿,任誰也不敢輕易得罪了去。


  在柳府這些年,柳淮揚從來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只待在棲意園裡修身養性治病,無事從來不出棲意園半步,便是有事兒,也且看這位爺的心情如何。


  不過柳淮揚卻是雷打不動的,每年初夏會去他外公處住上一段時日。


  當然,像溫方這個大夫,芣苢這個隨身伺候的,再加上德叔一行人從來都是跟進跟出。


  他去哪,他們便跟到哪,那排場不比哪家的名門閨秀出門差上多少。


  溫方嘆了口氣,誰讓人家是個有官職有背景的病人呢?

  又想了想了已經出去一月有餘的德叔差不多也要回來了,這才心裡熨帖了幾分。


  靈蛇已經找到,如果能順利入葯,柳淮揚的身體復原倒是有幾分希望,自己的老爹也能瞑目了。


  這消息他同德叔捂的嚴實,生怕棲意院外的人知道個一點半星,到時紀府加上柳家幾個老字輩的,哪個都不是好打發的。


  至於德叔出去這許久,對外只說林老爺子身體欠安,代柳淮揚去伺候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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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間,沈魚已經來到棲意園二月有餘,她這個通房丫頭倒是做的很是從善如流,柳淮揚想下棋就陪他對弈,若作畫就在一旁伺候著筆墨,若讀書便端茶送水……


  不過更多的時候他什麼也不做,只靜靜的坐在那裡發獃或者閉目養神,一旁的沈魚便也樂得清閑,再抽空遊離一下。


  棲意園外她早就成了整個柳府上上下下茶餘飯後討論的熱門題。


  一個清平坊里作搭頭搭來的丫頭,一朝入了柳家二爺的眼,寵的差點上了天,比個正頭少奶奶也差不多少。


  柳府針線上但凡有新衣款式,府里來了時興的珠釵,哪一樣不是緊著棲意園裡的芣苢管事先取了去,別說其它幾個園子里的姨娘,就是大爺處的大少奶奶也得退上一步。


  憑外面人說得如何惟妙惟肖,偏棲意園裡蚊子也飛不近一隻,一字也傳不進來,沈魚自然是無從知曉。


  柳淮揚便是知道,這樣的事是不會知會她的。


  他接過沈魚遞來的參茶,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竟是越來越淡了。


  他看了一眼,端站一旁的沈魚,不過兩個月的時間,竟也養的褪去先前的枯黃之色,更顯得順眼幾分。


  柳淮揚又飲下手裡的茶,閑閑的同沈魚話了話家常:「爺瞧著你最近氣色倒是越發好了幾分。」


  沈魚聽了,摸了摸臉,彎了彎嘴角,眼睛也亮了幾分:「倒是棲意園裡的飯菜養人。」


  柳淮揚聽了,只笑了笑,合上茶碗,半晌又突然問了一句:「參茶好喝么?」


  沈魚讓他這突如其來的一笑,迷惑的一時沒轉過腦子,不自覺回了一句:「苦得很。」


  說完見他面色一沉,方才知曉自己竟是答了什麼,驚的同柳淮揚兩兩相看,沒了言語。


  柳淮揚閑適的坐在那裡望著沈魚,手指輕點椅背,並不開口,一副只等她自己坦白模樣。


  又是半晌,沈魚實在受不住柳淮揚那雙深不見底黑眸的審視,只一咬牙,壯著膽子開口解釋:「參茶補氣血,益脾胃,的確是保養的良品。可是爺的身體並非真正弱疾,並不對症,凡事適量最好,飲得多了反而有百害而無一益。所以奴婢斗膽,給爺逐漸減了下來,每日芣苢送來的參茶,兌了溫開水,才送來給爺飲用,餘下的……餘下的奴婢見倒了可惜,便忍著自己喝了。」


  「難為你忍的辛苦。」柳淮揚涼涼一句,叫沈魚又是驚了一驚。


  她抬頭看了一眼,見柳淮揚臉上未見怒色,才稍稍放下心來,只怯懦著說了句:「喝慣了也不覺得十分苦。」


  柳淮揚聽到這話臉便黑了幾分,半天清冷的聲音才再度響起:「你……通曉歧黃之術?」


  沈魚吞了口唾液,答的有些艱難:「略懂一些。」她還能說些什麼,事到如今哪裡還能不曾明了。他這裡百般試探,她竟真天真以為溫方那裡是個蒙古大夫……饒是沈魚心底惱的想撞牆面上也不敢帶一分,只是態度越發恭謹起來。


  又在心裡悄悄補了一句,便是懂,憑自己這個半吊子醫術,也不一定能醫得了他那身從胎裡帶出來的陳年頑毒。


  柳淮揚聽了又是一陣沉默,直到沈魚覺得頭頂那道視線盯的自己差點著了的時候,才聽他嘆息一句又說:「你不曾替爺切過脈,即看出爺身上的病症並非弱疾,可見便不是你說的略懂那般簡單。」


  沈魚想了想又老實的答道:「奴婢倒是會一些看掌心斷癥狀的機巧,原同診脈也無二般,況且奴婢每是服侍爺喝葯,也分辨出有幾味清毒的……」


  柳淮揚聞言冷哼一聲,沈魚的心肝又一抖,抬頭看了一眼面色不豫的柳淮揚,又小心的陪笑:「爺別動氣,奴婢再沒什麼隱瞞爺的了,除了參茶以外,您的葯奴婢可是一點也沒偷喝。」


  柳淮揚一張俊臉算是徹底黑了下來,沈魚也不知自己哪句話又沒說對,惹了這位爺的不快。


  只在心裡嘆一句好人難為呀,好人難為。


  倒是忘記了自己這一臉的好氣色,全是柳淮揚杯中參茶的功勞。


  「近前來。「


  沈魚抬頭,看著臉色陰沉不定的主子爺,心想不過分了他半杯參茶,總歸不能動手吧。


  她倒是沒見過柳淮揚動手打人的,上次溫大夫偷聽了他的牆角也沒見動手,不過三言兩語的就打發了,沈魚又想,柳淮揚除了脾氣不好,愛譏諷人外,心地也算不差的。


  沈魚又能從哪裡知曉,讓溫方同芣苢去慈安堂一趟,倒是不如打上一頓來的痛快,慈安堂里一眾女眷輪番上陣,哭哭啼啼的磨了半天,幸好下朝歸來的柳大老爺過來,溫方同芣苢才算解了圍。


  柳大老爺又獨留了溫方,問了柳淮揚的情況,見一切如常,沒什麼大礙,才隱晦提了提紀家接連的施壓,末了又嘆一句,若是以後柳府如遇不測,也希望溫方能照料好柳淮揚的身子,竟弄得跟託孤一般。


  溫方只在心裡罵了一句老狐狸,又忿忿的往棲意園裡看一眼,一家子老的少的死的活的一個樣,逮了機會就給人下套,自己的死鬼老爹一個不甚便讓柳淮揚死去的娘親套住了,一輩子在柳家二爺身邊當牛做馬。


  到了自己這裡,因下柳淮揚的娘給溫有道那套實在太大,柳淮揚身子一日不愈,便不能離他左右,於是的外面的海闊天空便跟他也沒了緣份,整天棲意園裡東南角的一畝三分地,對著千百種草藥,什麼時候是個頭兒。


  不過是一時無趣聽個牆角罷了,一朝趕出棲意園,瞧這一天過的,柳府好歹也是高官世家,一個個見了他,未語先流上三碗淚,好似一家子身家性命全系在他一個身上一般。


  溫方心裡將柳府上下埋怨個遍,倒是忘記被他連累的芣苢,捧著個食盒在他身後站了一晌,中間又讓一直在他身前嚎哭的二夫人連推帶掐弄得苦不甚言,天知道他不過是多嘴了一句,卻又讓溫方在柳淮揚面前賣了個乾淨。


  沈魚饒是不想,柳淮揚發了話,她也不敢不過去。


  只得心裡揣揣不安的近前兩步,笑的越發討好,誰讓她一時嘴短,這兩個多月里,硬是偷偷吃了人一半的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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