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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對比傷害

  第222章 對比傷害

    柳一一等丹澤走後,把藏在針線簍裏繡了一半的“百丹圖”拿出來,她私下偷偷問過管家丹澤生辰,開春後就快到了,雖然他從來不過這種日子,但她還是想給他驚喜,思來想去,府邸不差什麽,她也沒那麽多錢買好東西,幹脆發揮手藝特長給他繡點什麽。


    繡坊有接“百壽圖”的活計,她靈機一動,衍生出“百丹圖”,一百種字體的“丹”字,看起來簡單,繡起來才知道費時費力。


    柳一一邊繡邊估摸時間,繡完加裝飾,配蘇流墜子什麽的,少不得一個月,畢竟冬至後繡坊忙起來,她就沒時間擺弄自己的小玩意。


    不過她那點心思在丹澤眼裏藏不住,丹澤晚上回來問她這兩天做什麽,神秘兮兮的,柳一一不理也不回答。


    丹澤晾她也翻不出什麽大浪,就隨她去了。


    隔天燕都的雪下了一天沒停過,柳一一心思照這種天氣,明天肯定出不去,耳環也買不成,然後唉聲歎氣一整天。


    丹澤吃晚飯時看她情緒不佳,問她是不是不舒服,結果柳一一大一聲小一聲感歎,指指窗戶,說聽聽外麵的風聲,估計買不成耳墜了。


    “下刀子也去買。”丹澤看透她那點小心思,笑起來,要她先吃飯,“我明天難得有空,不去,隻能等到冬至,冬至店鋪歇業,你願意等,過完年關再買也行。”


    他說得一本正經,柳一一卻聽出調戲的味道。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她天天跟陰險蚊蟲同枕同眠,腦子再笨也有長進。


    柳一一吃一大口飯,含糊說:“那不成,我明天不能好使你,你不出去,指不定閑在屋裏怎麽折騰我。”


    丹澤不予理會,繼續吃自己的。


    柳一一用手肘碰碰他:“哎,你不說話,就當默認了啊,明天下刀子也出去,這話你說的。”


    丹澤眼底浮出笑意,嘴上念她:“吃飯,吃飯,吃不言睡不語。”


    柳一一心裏不服,剛想抬杠回嘴,丹澤搶先問:“你明天還想不想出去?”


    “想。”


    “想就吃飯,少說話。”


    柳一一老實“哦”一聲,心裏尋思,為什麽每次都被看穿?小白臉越來越不好對付了。


    隔天寅時二刻,柳一一就醒了,丹澤還在睡,她惦念出去的事,輕手輕腳爬起來,披好外衣,偷偷摸摸開窗想看看外麵天氣,結果屋外黑漆漆,什麽都看不見,倒是一陣寒風卷進來,把床上的人凍醒了。


    “柳一一,你又作什麽妖?”丹澤煩得要命,下意識翻身到床裏麵,裹緊被子。


    柳一一也被突如其來的寒氣凍得一激靈,打個噴嚏,搓搓鼻子趕緊回被子裏,把冰涼涼的手放丹澤身上取暖。


    丹澤本能把她推一邊,極不耐煩嘖一聲。


    柳一一當下確實冷,管什麽小白臉小黑臉,死皮賴臉往跟前湊:“你氣性怎麽這麽小,給我捂一下又不會死。”


    她說著,手往丹澤衣服裏鑽,腳也往對方腿上貼,徹底把人涼醒了。


    丹澤坐起來看一眼漏刻,臨近離起床時辰,也不用睡了:“柳一一,你白天作妖,我看不見就算了,大半夜也開始作,治不好你是吧?”


    柳一一手腳回暖,捂在被子裏,露個臉,故意裝出可憐巴巴的樣子,看著他:“一大早起來生氣傷肝,捂個手而已,多大個事,你一臉凶相幹嗎,要吃了我嗎?”


    “今晚吃,現在沒空。”丹澤沒心情聽小鋼炮嘚嘚,掀被起床。


    柳一一跟著下床,笑嘻嘻擠到屏風後問:“你今天什麽時候回來?”


    丹澤沒好氣回答:“不知道。”


    柳一一繼續笑嘻嘻,哄道:“哎呀,別氣了,反正你今天大把時間休息,大不了買完耳墜子,回來補覺嘛。”


    丹澤洗簌自己的,不吭聲,也不理她。


    柳一一自問自答,湊近笑道:“好了,好了,就這麽定了,別這麽小氣性,粉巷姑娘們要知道傾倒的丹爺是這種脾性,會傷心死的,我去給你準備衣服。”


    她哼著小調轉身出去,氣得丹澤無言以對。


    柳一一嘴巴不饒人,尤其對丹澤特別無所顧忌,想說什麽說什麽,時間久了,連下人都習慣他倆相處模式。


    哪天沒聽見沒拌嘴,估摸就是真吵架了。


    丹澤出門時臉色還不大好看,反正沒給柳一一笑臉。


    柳一一也不在乎,小白臉愛生氣,她有什麽辦法。


    不過氣歸氣,鬧歸鬧,約莫巳時過半,丹澤如約回來。


    天公挺作美,早上還陰沉沉的天空,現在竟放晴,即使陽光不暖,總比下雪強。


    柳一一利索穿好衣服,套上鬥篷,拉著丹澤出門。


    馬車上,她還在哄他:“至於嘛,就起床那點事,不高興到現在。”


    丹澤瞥她一眼,淡淡道:“你少作,我就高興了。”


    柳一一二皮臉,把鬥篷打開:“好,好,你給我捂手,我沒給你捂,現在還你行了吧。”


    丹澤懶得理她的邪門歪道,罵她學不到好東西。


    柳一一哼一聲故意吊兒郎當地翹腳,嘚瑟道:“我就這樣,你不要我啊,是誰不讓我嫁別的男人?陰險蚊蟲。”


    丹澤撂一句回家收拾她,任柳一一怎麽挑釁,不再言語。


    等到了銀樓,柳一一就消停了,把丹澤胳膊挽得緊緊的,用她的話說,不能得罪金主。


    柳一一挑首飾挑花眼,也沒在意身邊的人,嘴上一個勁問丹澤是這好看還是那好看。


    丹澤一開始有應聲,後麵就不怎麽說話了。


    柳一一抬頭看他一眼,發現他在看別的地方,她順勢看過去,什麽也沒發現,就覺得丹澤有些心不在焉。


    她拉拉他的袖子,打趣道:“怎麽?發現漂亮姑娘,被勾跑啦?”


    丹澤收回視線,答非所問:“挑好沒?挑好去跟掌櫃報我名字,月結就行。”


    說著,人往外走。


    柳一一不明就裏“哦”一聲,小聲嘀咕:“剛剛不好好的嗎,急著要走啊?”


    她沒多想,把買好的耳墜子換上,對著銅鏡照了照,很是滿意,喜滋滋找掌櫃記賬。


    出來時,丹澤在門口等,她撲上去,搖頭晃腦搖一搖纓紅瑪瑙珠子耳環,笑著問:“好看嗎?”


    丹澤點點頭。


    柳一一低頭又拿出另一個翠玉如意的發簪,交他手上:“我怕你等急了,沒戴,你現在幫我插上啊。”


    她一邊說,一邊轉過身指指腦後的墜馬髻,興高采烈等著丹澤替她戴簪子,卻等了好一會,不見身後人動靜。


    “丹……”柳一一轉頭正要催促,倏爾發現丹澤手裏捏著簪子,視線停留在街對麵。


    丹澤似乎回過神,對柳一一說,遇到熟人去打個招呼,轉身離去。


    柳一一眼睜睜看著他穿過車水馬龍的青石板街道,朝一個衣著華服的女子走去,她下意識看看女子的臉,怔忪原地半晌。


    她認出對方是書房掛畫裏丹青描白,甚至比畫上更美顏幾分,一顰一笑和她在粉巷見過的姑娘大相徑庭。


    饒是當初青玉閣美貌出眾的牡丹,氣質上也少一分矜貴。


    而丹澤看對方的眼神,表情……柳一一就是傻得冒泡,也明白幾分。


    這才是丹澤真正喜歡的人吧……


    起碼她從來沒見過丹澤用那種溫順,甚至帶幾分寵溺的眼神看過自己,即便兩人在床上打得火熱,完事後也沒出現過這種神情。


    那種說話嘴角不自覺上揚的笑臉,柳一一心思,她怎麽就沒見過丹澤對她這樣笑過?


    今天早上不還因為一點點小事跟她撂臉子嗎?


    怎麽和救命恩人在一起就像變了一個人呢?

    柳一一忽而想到一個問題,這人真是救命恩人?


    還是從頭到尾就她一人犯傻?

    那一瞬,柳一一終於明白,為什麽一開始丹澤若即若離,為什麽堅決不準她去青玉閣,以及遲遲不娶,最後變成通房丫頭。


    拋開世俗眼光,其實另有私心吧。


    因為丹澤喜歡的是這類高門大戶女子。


    而她,柳一一,穿得再美,料子再昂貴,哪怕頭上插滿金簪,說到底就是個粉巷彈小曲,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她在粉巷見過太多聲色犬馬,不是不懂看人,也不是完全不諳世事,轉念忽而明白丹澤為何孑然一身,不娶所謂救命恩人,隻怕不是不娶,是娶不了。


    柳一一腦子轉得飛快,提著裙子拚命跑,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跑,當下隻有一個念頭,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她出身再卑微,也不能在滿街年貨和熱鬧非凡的叫賣聲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別人不給臉,好歹自己給自己臉。


    她甚至已經開始想退路,大不了厚著臉皮去給花媽媽認個錯,最多硬著頭皮聽她罵兩句,罵就罵吧,過年前總得找個落腳地方。


    柳一一逃走時,是溫婉蓉先發現的,她之前見過這個姑娘,今天看到丹澤和姑娘一起,心知肚明怎麽回事。


    她提醒丹澤,丹澤轉頭才發現柳一一不見了。


    他下意識緊了緊手裏簪子,跟溫婉蓉丟下一句“等查清楚再告訴你”,轉身急急離開。


    冬青在一旁觀望半晌,低聲道:“夫人,丹寺卿好像很緊張那位姑娘。”


    溫婉蓉和她兩人魚貫鑽進馬車,笑了笑:“這不是很好嗎?世間萬千,總能找到合適自己的緣分。”


    但緣分二字,也分良緣和孽緣。


    柳一一和丹澤屬於哪種,在柳一一看來,丹澤是她這輩子遇到最爛的桃花。


    她瘋了般跑回府,不顧下人阻攔,強行闖入書房,翻箱倒櫃找那副畫,最終在書閣最裏端一摞青宣下摸到畫軸,隨即打開。


    之前離畫遠,沒看真切,如今畫在眼前,恨不得連根頭發絲都清清楚楚,而仔細觀摩後,在畫卷最末端,發現兩行小字。


    柳一一一眼就認出是丹澤的字跡。


    上一句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下一句是“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


    柳一一以為自己會悲傷,會憤怒,會怒不可歇撕毀丹澤的心愛畫作,她卻什麽都沒做,一邊仔細卷好畫,一邊朝門口兩個小丫頭招招手,指指滿屋狼藉交代:“一會丹大人就要回來,你們趕緊收拾妥當,他最不喜歡別人弄亂書房。”


    她說著,把畫歸原處,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往外走。


    打掃屋子兩個小丫頭年紀小,說話直白又沒分寸,小聲在背後議論。


    一個說:“你上次還跟我打賭,說畫上的人是夫人,我說什麽來著,果然不是吧。”


    另一個別別嘴,低聲道:“我剛來的時候,晃一眼看,真有幾分神似,尤其側臉,你不覺得嗎?”


    兩人聲音不大,被柳一一聽個正著。


    柳一一腳步釀蹌一下,管家眼疾手快上去扶,被推開。


    她說句“我沒事”,深一腳淺一腳往屋裏走。


    然後回屋要幹嗎,她自己也沒主意。


    想一出是一出,先脫了身上的衣服,找出以前在青玉閣穿的冬裝換上,再開始拆頭發,下簪子,取耳環、項鏈、戒指,把丹澤買的所有東西一樣一樣擺在梳妝台上,然後坐在床上發了會呆,又開始收拾細軟。


    臨走前,她視線在屋裏掃一圈,確定沒落下自己的東西,打開屋門,踱步離開。


    “夫人,您不能走,有什麽事等大人回來再說。”管家看出她不對勁,跟在後麵攔,也攔不住。


    柳一一被攔煩了,停下腳步,對管家說:“您別叫我夫人,還是叫柳姑娘吧。”


    管家急了:“夫人,您別跟大人置氣,天寒地凍的有什麽回屋說,您走了,大人怪罪下來,老奴擔不起。”


    柳一一冷笑,自嘲:“您放我走,丹大人肯定不會怪罪,贗品這玩意就跟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一茬,人也一樣,燕都的姑娘千千萬,少了我,你家大人立馬會找個新贗品回來。”


    “你胡說什麽,什麽找新贗品回來?!”冷不防不遠處遊廊裏傳來丹澤的聲音。


    管家作揖行禮,語氣帶著幾分焦急:“大人,夫人她……”


    語音未落,丹澤打斷:“你先下去,叫其他人也下去,我要和夫人單獨說話。”


    管家領命退下。


    沒一會,偌大的庭院隻剩他們兩人。


    “外麵冷,我們回屋說。”丹澤過來拉柳一一的胳膊,被大力甩開。


    柳一一心像被戳個窟窿,嘩啦啦往裏灌風,人涼心涼,連聲音也是涼的,目無斜視道:“丹澤,人總得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在你府上好吃好喝幾個月,我柳一一不虧,你丹澤也不虧,但從今往後,各自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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