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異樣
第68章 異樣
覃煬認真道:“我知道有人偷聽,要不對你狠點,他們一定會在你身上做文章,用你威脅我。之所以沒出手,是推敲你的身份,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往往是最後下手對象,因為知道你跑不掉。”
稍作停頓:“這也是我想攆你回去的原因,你說他們抓到你,威脅,老子救是不救?不救,回去怎麽跟祖母交代?救,耽誤賑災行程,沒法交差,就不單單跟祖母交代這簡單。”
一席話把溫婉蓉說懵了,她低下頭:“我,我真沒想這麽多。”
覃煬擺擺手,示意算了:“我知道你會有什麽反應,沒提前告訴你,怕誤事。”
小綿羊很誠懇的道歉:“我收回剛才的話,說你欺負我不對,你也不得已,總歸這次我跟你出門,是我自己考慮欠妥,怨不得別人。”
“話說開就行了。”覃煬把溫婉蓉往懷裏摟了摟,“黑店跑了一個人,又見過你,你現在折返,反而不安全,你就老老實實跟我去安吉。”
溫婉蓉轉過頭,一臉真摯:“好,你怎麽說我怎麽做。”
“這是你說的啊,”二世祖趁機提條件,“以後別動不動跟老子大哭特哭,偶爾哭哭是調劑,別哭起來沒完沒了。”
“好。”
溫婉蓉答應後,又覺得哪裏不對。
她哪次哭不都因為覃煬,轉念,她發現自己似乎,好像變矯情了,換以前忍忍的事,換到覃煬頭上就忍不了,特別在意他一言一行。
細想想,她在溫府十年也沒對誰這樣上心,當滿心滿意撲在一個人身上,下意識也希望對方能全心全意回報自己。
但覃煬又知道她多少心思……
溫婉蓉偷瞄他一眼,悶悶歎氣,把心思拿出來想一圈,又放回心底,指了指車裏的軟塌,語氣軟軟:“覃煬,不早了,睡吧,明天不還要趕路嗎?”
覃煬想都沒想,應聲好。
他確實困了,天冷外加客棧裏一場廝殺,雖然對方沒占任何上風,但體力消耗不少。
兩人擠在榻上,覃煬從後麵摟著她,任她枕在胳膊上,很快睡著。
溫婉蓉聽他均勻的呼吸聲,不由自主去握粗糙的手,才發現覃煬手上有利刃劃開的細小口子,滲出點點殷紅血絲。
她本想爬起來找創傷藥,怕弄醒身邊人,最後掏出懷裏的絲帕,在受傷的地方圍一圈,輕輕打上結,想了想,又起身,動作盡量放輕把炭盆挪過來。
覃煬怕凍著她,睡在靠近窗口的位置,把暖和的地方留給她。
溫婉蓉不是不知道,她默默感受他不於言表的好,也默默用自己的方式付出。
比如她也怕他凍著。
因為客棧的插曲,接下來的路程,覃煬除了當地官方驛站,所有民間客棧不管規模大小,一律不住。
倒不是不信,現在情況特殊,人吃不飽穿不暖,就會激發掠奪本能,天大地大,活命最大。
他無所謂,但不能拿溫婉蓉冒險。
而溫婉蓉自從那天晚上後,一直乖巧待在馬車裏,覃煬不開口,絕不隨便出來露麵。
其實她也無聊,悶得發慌,但盡量忍,避免找任何人麻煩。
覃煬怕把她憋壞了,隻要下榻驛站,就會趁天亮帶她到處轉轉,感受感受當地風土人情。
“覃煬,賑災那邊,有沒有我力所能及可以做的?”溫婉蓉和他十指相扣,想盡綿薄之力,能幫一點是一點,早點交差早點回燕都,消消停停過他們的小日子。
覃煬拒絕好意:“賑災都是體力活,你一個女人,能做什麽?”
溫婉蓉低頭,想想也是:“總有輕鬆點的活吧。”
她想到上次在汴州:“比如施粥,發放物質什麽的,我想幫你減輕點壓力。”
覃煬看她滿眼內疚,一把把人摟到懷裏,笑起來:“真想減輕壓力,下次就老老實實在燕都待著,等老子回來,別整天跟著到處跑。”
溫婉蓉點點頭,跟他保證:“我再也不會有下次了。”
覃煬看天色漸漸暗下去,帶她往回走:“行了,回客棧吧,下寒氣了,你冷不冷?”
溫婉蓉表麵搖搖頭,下意識捏緊鬥篷的領口。
細微的動作落入覃煬眼裏,他沒說話,放開手解下大氅蓋到溫婉蓉頭上。
溫婉蓉就感覺眼前一暗,把手撩開擋在眼前的衣物,微微愣了愣:“你就穿棉外套不冷嗎?”
覃煬沒說冷也沒說不冷,隻說快點回去就行。
溫婉蓉應聲好,小跑幾步,跟上覃煬的步子,身體暖暖的,心裏也暖暖的。
回到客棧,她怕覃煬受風寒,趕緊要小二送兩碗薑湯上來,一人一碗。
薑湯暖心暖胃,兩人聽著窗外刮起的寒風,坐在烤爐邊說話,似乎一切靜謐剛剛好。
小綿羊何止脾氣見長,膽還漸肥……
咬了二世祖別想消停。
狼狽男人縮了縮脖子,囁喏道:“婁,婁知府息怒,我,我們也不知道會闖來軍中的人,當時小二在後廚房處理剛殺完的屍體,害怕敗露,才一不做二不休……”
“閉嘴!”婁知縣氣得起身,走到那人身邊抬起一腳,將人踹倒,要不是師爺及時攔住,第二腳又落下去,“你說說你們!打著我的旗號幹什麽營生不好!非要殺人越貨!知不知道王法二字怎麽寫!”
狼狽男人立即閉嘴,爬起來繼續跪著。
婁知府怒不可歇,手背在手掌上大力拍幾下:“殺紅眼,以為誰都能殺,如何?!這下好了!把自己小命搭進去,搞不好連我都要受牽連!”
一旁師爺給跪在地人使個眼色,示意離開,又勸婁知府:“大人,也許事情沒到那個地步,對方沒抓到證據,即便知道掌櫃是您小舅子,又如何?空口無憑,說再多也是誣賴。”
等堂下隻剩兩人,婁知府重重歎口氣,坐到太師椅上,冷靜不少,眼底翻起怨恨:“你說現在軍中人也是,簡直目無王法!當地又不是沒有衙門,把人送給衙門發落不就行了,殺人不說,還燒房子,和土匪強盜有什麽區別?!”
師爺揣測他意思,點把火:“大人的意思是,這事就這麽算了?”
“算什麽算!”婁知府拍案,眼底閃過陰狠,“以為人死就死了?當我這個知府吃幹飯的!”
師爺問:“您說怎麽辦?”
婁知府思忖片刻:“眼下災情正盛,等忙完這頭再說。”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師爺會意,湊到婁知府身邊,音量極低,出起主意。
隨著災情時間拉長,其他事情悉數耽擱下來。
覃煬一行人剛踏入安吉邊界,明顯感覺與之前的地方大相徑庭,氣溫低得叫人受不了,就連習慣疆戎那種極端氣候的將士都不由縮縮脖子,戴起大氅棉帽抵禦寒風侵襲。
覃煬叫溫婉蓉別下車,穿上大氅就鑽出去。
掀開車簾的一瞬,寒風卷著雪花衝進車內,吹得炭盆裏的火焰來回舞動。
溫婉蓉打個寒顫,忙躲進厚被裏捂熱。
她現在腸子都悔青了,當初不該鬧著一起出來,連覃煬都受不住的寒冷,她更受不住。
“外麵情況不是很好。”覃煬回來時,肩頭被雪水打濕,連帶睫毛上附著一層。
溫婉蓉趕緊起來,把炭盆挪過去,用幹棉布給他擦臉,輕聲問:“那怎麽辦?你要在這裏等宋執來嗎?”
覃煬若有所思:“等宋執不是不行,但估計得等兩天,主要這兩天怎麽過?”
溫婉蓉不講究:“要沒有驛站,就馬車裏湊合兩晚也行。”
覃煬要她進被子裏捂好,又拿起炭盆上烤熱的肉幹丟嘴裏:“風雪太大,人在車裏沒事,馬扛不住,不用一晚就凍死。”
至於驛站,他說派人去打探,看看情況,未必能住。
溫婉蓉問他為什麽。
覃煬解釋:“這麽大風雪,驛站作為官府機構,首先成為難民安置點,別說住,有沒有下腳的位置都是個問號。”
溫婉蓉聽了,沒吭聲,低下頭有一下沒一下搓著厚被暗紋,半晌輕聲說:“都怪我不好。”
覃煬遞塊肉幹到她嘴裏:“算了,出都出來了,說後悔的話也沒用。”
頓了頓,又道:“我別的不擔心,就擔心你身體扛不扛得住。”
說著,伸手去摸摸她的腳,嗯了聲,說還行。
“車裏不冷。”溫婉蓉往外蹭了蹭,回應。
“蓋好,不要亂拱。”覃煬順勢把人按到被子裏。
小綿羊哦一聲,鑽進被子裏,拍拍身側的空檔,要覃煬過來坐。
“你要不要也到被子裏來暖和一下?”她笑著問他。
覃煬替她掖好被子,說不用。
兩人正說話,就聽外麵將士喊一聲報。
“驛站那邊如何?”覃煬聲音沉沉。
外麵的人說,驛站前些時被積雪壓塌,一部分壓進去難民,現在還沒挖出來。
覃煬皺起眉,嘖一聲:“知道了。”
他話音剛落,溫婉蓉就從被子裏爬出來,問怎麽辦?
覃煬沉默半晌,重新披上大氅,要出去。
溫婉蓉拉住他的衣角,想個折中辦法:“要不今晚找個避風的地方,把防雨的油布裹著披風先給馬係上,再生堆火,保證火不熄,熬過一晚,應該沒什麽問題。”
覃煬沉吟片刻,似乎在考慮這個方法的可行性,最終點點頭,說可以一試。
問題風大雪大,想找避風的地方不容易。
覃煬帶著幾個人摸排周邊近大半個時辰,趕在天色暗下來之前找到一處破廟,勉勉強強遮風擋雪。
他交代隨從把附近檢查一邊,看看有沒有不妥,及時處理,然後一人回去帶剩下的人過來。
入夜,寒風肆虐更甚。
溫婉蓉本打算下車幫忙,被覃煬攔住,要她在車裏待著。
可一個人坐在車裏,聽著外麵忙忙碌碌的聲音,心裏有些不踏實,感覺自己像多餘的,除了捂在被子裏,什麽忙都幫不上。
溫婉蓉掃了眼車裏的物品,看見剩餘半包的肉幹和一壇女兒紅,想想,下榻按平時的方法,熱肉幹,溫酒,等覃煬回來時,全部弄好。
她把熱騰騰食物和酒推到他麵前:“大家肯定都累了,這些分給他們吃吧,喝點酒驅驅寒。”
覃煬看看食物,又看看小綿羊,眼底透出笑意,東西一拿,轉身出去。
溫婉蓉猜他心裏應該挺高興,稍稍安心,心想自己也不是無用。
等一群男人酒足飯飽,覃煬回到車上時,小綿羊已經睡了。
他過去親她一下,溫婉蓉睡眠淺,微微蹙眉,迷迷糊糊醒過來。
她揉揉眼睛,聲音軟糯:“你回來啦,都安排好了?”
覃煬要她睡:“都安排好了,肉幹味道不錯。”
溫婉蓉被誇得笑起來:“我還以為你們會覺得鹹。”
“下酒剛好。”覃煬盤腿坐榻邊,一下一下摸她的頭發問,“我怎麽不記得廚房裏還有鹿肉?”
溫婉蓉笑:“大概吃的東西太多,你都忘了,廚房地窖裏還有半匹山豬肉,等回燕都,我也做成肉幹下酒。”
覃煬說好,又準備出去,被溫婉蓉叫住。
“好晚了,不休息嗎?還出去?”
覃煬叫她別管了:“估計今晚睡不了,需要輪守,一個時辰一換班,我值頭班,讓他們先睡。”
溫婉蓉哦一聲,心想將軍這個位置也不好做,凡事覃煬領頭,大小事都得顧及思量,吃虧是他,受累也是他,累了一天,自己都扛不住,還得體恤下屬。
所以脾氣不好,也可以理解。
“覃煬,”她不易,掀開車窗簾一角,對著外麵的高大身影說,“我等你值班回來。”
她想,大風雪夜,唯一能做就是等自己夫君回來,讓他知道,有人為他暖被,有人為他操心。
覃煬背對著她抬抬手,沒應聲。
不過枯等一個時辰確實無聊,溫婉蓉看了會書,什麽時候睡著都不知道,再等覃煬進來,她趴在榻上,睡得很沉。
覃煬看她嘴角流出亮晶晶的口水,笑起來,心想平時看起來巧巧,裝老成,扮懂事,心性就是個小姑娘。
小姑娘被疼被愛,無可厚非。
他放輕動作把她抱到懷裏,摟著一起安眠。
大概太累,兩人一覺睡到天光,天邊泛起魚肚白。
覃煬還在睡,溫婉蓉先醒。
車裏昏暗,看不出白天黑夜,她輕輕爬起來,掀開車簾,正打算往外瞧一眼,突然一聲轟響,驚得馬匹嘶鳴,車廂一陣晃動,要不是值班下屬眼疾手快穩住韁繩,還不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麽。
饒是如此,溫婉蓉沒抓穩,一個趔趄從前滾到後,側腰重重撞到榻角上,悶哼一聲。
她捂著被撞的地方,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覃煬被吵醒,看她窩在地上,忙扶起來,坐到榻上,問怎麽了。
溫婉蓉咬咬牙,搖搖頭。
這時外麵有人報,說寺廟的院牆塌了,驚動了馬匹,現在沒事了。
覃煬立即指揮所有人離開此地,再待下去不知還要出什麽危險。
隨從問他,是不是直接進安吉,不等大部隊了。
覃煬沉吟片刻,說不等了,他們先去安吉找當地知府。
一行人稍作調整,整裝出發。
路上,溫婉蓉一直坐著沒動,她不是不想動,而是稍稍側身,剛剛被撞的地方就扯著疼。
覃煬猜她摔得不輕,拿出藥膏,問是他塗還是她自己塗。
溫婉蓉解下衣服,要覃煬幫忙,因為被撞的地方看不到。
覃煬把她拉到炭盆邊,撩開看了眼,皺皺眉:“都紫了,剛才怎麽不吭聲?不疼嗎?”
他邊問邊用手指壓了壓淤青的地方。
溫婉蓉嘶了聲,緊抿嘴唇,眉頭凝在一起。
覃煬給她上藥,嘴上不饒人:“這就是你不老實睡覺,到處竄的後果。”
溫婉蓉小聲抗議:“我就想看看天亮沒,沒有亂跑。”
“沒亂跑怎麽弄成這樣?”覃煬快速上好膏藥,要她把衣服穿好。
溫婉蓉穿衣服時,還在小聲抗議:“我沒抓穩,才滾過去撞到的。”
“你要跟我睡一起,至於會滾,會撞?”跟二世祖有理說不清,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小綿羊翹起嘴巴,不樂意白他一眼。
二世祖被她小白眼逗樂了,順道嚇唬她,說挺漂亮的一雙眼睛,多翻幾次白眼,小心變斜眼,治不好,這輩子隻能歪頭看人,多美的姑娘也醜得罵娘。
“你走開。”小綿羊白眼改瞪眼。
二世祖繼續笑,忽然覺得帶小綿羊出來也不錯,有人鬧,一路不悶。
車外大雪還在翻飛,車裏暖意融融,就算想快點到目的地,速度也提不起來。
一行人不敢停歇往安吉的方向趕,終於在申時初趕到安吉城下。
但城門緊閉,城樓上看不見官府人影,被雪覆蓋的青磚牆任由寒風吹打,遠遠望去,仿若一座死城。
覃煬下車掃了眼周圍,皺緊眉頭,從懷裏掏出一份公文,交給隨從,去砸城門。
以二世祖的脾氣,砸城門不叫事,為什麽會帶二尺釘錘這樣凶猛的就讓人不得不生疑,小綿羊透過車簾縫看出去,心想這是來賑災還是來打仗?
估計城樓崗哨在屋裏躲懶躲寒,聽到動靜跑到垛口看一眼,不耐煩地喊來者何人。
下麵人把公文打開,舉過頭頂,說是燕都派來賑災的。
沒過一會,城門打開,迎接覃煬一行人進去。
“沒想到覃將軍提前到達,婁某有失遠迎。”婁知府一聽是朝中欽差,親自接到知府堂,好茶好吃的供著。
覃煬不吃糖衣炮彈這套,也不搞虛禮,他來賑災,辦完差事就走,和婁知府再無交集,大致問過受災情況,要求查看發放口糧的記錄及難民花名冊,好安排下一步部署。
婁知府不敢怠慢,叫師爺一一呈上。
覃煬在太師椅上翹著二郎腿,把幾本冊子仔仔細細翻一遍,還給婁知府,沒說任何意見,先叫他安排住處,湊合一晚,明天大部隊就會帶賑災物質。
婁知縣連連點頭,借口手頭有點事,失陪片刻,要師爺繼續匯報近幾日賑災安排,一邊退到後麵耳房。
“看清楚嗎?是不是他們?他們是來賑災的,別認錯了!”婁知府壓低聲音,對房內的人小聲問。
房裏人點頭,肯定道:“婁大人,我剛才躲在屏風後看得清清楚楚,尤其那個什麽將軍身邊的小廝,是女扮男裝,絕錯不了!”
婁知府抬抬手,說知道了,然後要屋裏人跟他出去拿銀錢。
兩人走到中庭,那人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背後突然竄出一個人,捂住他的嘴,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連兩刀捅進心窩子,當場斃命。
婁知府對著齜目圓瞪的屍體,冷笑一聲,從袖兜裏掏出一遝銅錢紙丟他臉上,叫人處理幹淨。
再等他到大堂時,師爺跟他說,覃煬一行人剛剛離開。
婁知府打啞謎問,住處安排妥當了嗎?
師爺陰笑,回答一切都在計劃中。
他們算計覃煬的同時,覃煬直覺異樣。
溫婉蓉在下榻的地方簡單收拾一番,看他心不在焉,過去問怎麽了,剛才說話說得好好的,為什麽突然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