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真他媽見鬼
第55章 真他媽見鬼
混世魔王暗戳戳的邪念,不,是明戳戳的邪念在心裏繞一圈,決定今晚回去把小綿羊吃幹淨再說。
所以宴請一結束,他拉著溫婉蓉趕緊走。
半道被宋執喊住。
他嫌礙事,打算不理,倏爾想起什麽,要溫婉蓉等一下,過去和宋執低聲交流幾句,末了說句行,知道,轉身離開。
兩人離開沒多久,方才吵著和宋執比試的小姑娘一臉不樂意生悶氣,杜廢材好話說盡也沒用。
“六姐兒,跟那種人置氣犯不上。”冷不防四姑娘靠上來,跟杜廢材說找杜六姑娘說幾句體己話。
杜廢材巴不得,先離開。
杜六姑娘和四姑娘相熟,又都是姑娘家,說話沒顧忌:“你說那個覃煬是什麽東西,仗著武藝高,故意欺負人,我大伯也是,他是護國大將軍,還怕區區三品的下屬,難怪總被姑母罵沒用。”
四姑娘順她說:“我爹也是說覃煬不好,所以我才說跟那種人犯不上,不過一介武夫,沒什麽腦子,不像他身邊那個狐狸媚子,一肚子壞水。”
她把火往溫婉蓉身上引,杜六姑娘好奇:“你說溫婉蓉啊,她不是嫁到覃府當夫人嗎?”
四姑娘說是啊,然後把銀樓那天發生的事說了遍,就是變成另一個版本。
杜六姑娘聽完啊一聲:“沒想到溫婉蓉是這種人,她一個養女嘚瑟什麽,竟然為一個簪子指桑罵槐,以為我們正兒八經嫡出姑娘都跟她一樣,沒過門就往夫家跑,真不要臉,你今天跟我說的事告訴二姑母了嗎?”
四姑娘搖搖頭:“說什麽呀,溫婉蓉麻雀變鳳凰,仗著覃家夫人身份和以前不一樣了,壞心眼又多,保不齊剛才覃煬一聲不吭上去打你,也是她的主意。”
杜六姑娘恍然,和四姑娘同仇敵愾:“我就說覃煬跑上來湊什麽熱鬧,原來這麽回事,你回去跟二姐姐、三姐姐說一聲,我回去也說,以後別和溫婉蓉這種人講話,我們惹不起還躲不起!”
有時姑娘間就這樣,寥寥幾句話,可以孤立一個人,並非多深厚的友誼,隻因為共同的討厭對象,就不假思索結盟小團體。
溫婉蓉不知道自己已成眾矢之的,和覃煬一夜旖旎後,屁顛顛沉浸在冷戰又和好的甜蜜中。
覃煬說東,她絕不往西。
他告訴她,阿肆不是流民,流民記錄裏沒有這個人。
溫婉蓉愣了愣,問他,自己是不是又闖禍?
覃煬倒沒說什麽,就要她自己注意安全,在城內沒什麽,最好不要一個人往城郊野地跑。
溫婉蓉點點頭,心想除了偶爾去城郊看看小娘,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城內,就沒往心裏去。
隔天覃煬前腳去樞密院,杜府的請帖就送到府上。
老太太覺得蹊蹺,問溫婉蓉怎麽回事。
溫婉蓉把宮中宴請的事跟老太太大致說了遍。
老太太聽完沒說什麽,隻跟溫婉蓉說,以後多管著點覃煬,太張揚會惹禍事。
溫婉蓉應聲。
老太太又說,杜府那邊她一人去就行,覃煬就別去了,他本就討厭杜將軍,免得性子上來,又惹禍。
溫婉蓉說明白。
等她去杜府赴宴,才知道,杜廢材找她兩件事,一是為宴請那天的小風波帶和,二是知道宋覃私交甚好,想要溫婉蓉替杜六姑娘做個媒,她是溫府養女,做中間人再合適不過。
溫婉蓉係數應下,心想這不出難題嗎?
宋執明擺不喜歡杜六姑娘,他看起來比覃煬好說話,實則兩人心性差不多,不過一個更表象,一個稍內斂。
而杜六姑娘這邊,一廂情願不說,還把溫婉蓉視為敵人。
一群姑娘坐一起說說笑笑,溫婉蓉一去,大家就不說話了,紛紛避讓,三五成群離開。
她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亭子裏,麵對一桌子的點心,有些生氣,莫名其妙被孤立的感覺真糟。
原打算找杜六姑娘說兩句媒,眼下不用了。
溫婉蓉思忖,坐一會就回府。
正要走,身後傳來熟悉的叫聲:“阿蓉。”
她回頭,眼睛亮了亮,剛要開口喚對方名字,倏爾想起宮中禮節,忙福利請安:“淑妃娘娘好。”
齊淑妃忙扶她起來,拉到一邊坐:“我難得出宮,你別和我虛禮,好久不見,聽說你已經成為覃夫人,那位覃將軍待你如何?還好嗎?上次宴請,感覺他不太好相處。”
溫婉蓉忙替覃煬說話:“他還好,就是脾氣直點,主要為護我,得罪杜六姑娘。”
“得罪誰不要緊,心向著你才最重要,不像宮裏,雨露均沾。”齊淑妃歎氣,轉個話題,“你就不好奇我怎麽會來?”
溫婉蓉也正想問這個問題。
齊淑妃自問自答:“我在宮裏連說話的對象都找不到,那天無意聽見皇後和杜將軍說話,得知想找你做媒,我求皇上讓我出宮走走,皇上應準,我誰都沒驚動,偷偷出來,就想見見你。”
說著,她摸了摸看不出任何跡象的小腹,眼底透出母性的溫柔。
溫婉蓉會意,要她多加注意,懷龍嗣不應到處跑。
齊淑妃搖搖頭,歎氣,落寞又寂寥的神情不言而喻。
半晌,她感歎:“阿蓉,雖然以前在府邸都過得差強人意,但能坐在一起無拘無束的笑,如今不行了,我變了,你也變了。”
溫婉蓉微微一怔,她變了嗎?
也許真變了。
她在疆戎刻骨銘心感受過人吃人的殘酷。
而宮裏一樣是人吃人的地方吧。
經曆過生死,人就會蛻變一次。
“其他姑娘呢?怎麽就你一人在這裏?”齊淑妃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
溫婉蓉沒隱瞞:“不知道,我一來她們就都走了。”
齊淑妃蹙緊眉頭,明白過來,“以前我就不大喜歡六姑娘的性子,一副嫡出自恃清高,瞧不起庶出,真不知道哪來自信,你好心替她說媒,她還恩將仇報,我猜宋執肯定不願與她結好,你也是,還坐這幹嗎,熱臉貼冷屁股,有什麽意思,趕緊走。”
說著,她拉起溫婉蓉,邊走邊說:“你別的變了,就這點沒變,心太慈,她們孤立你,你就由著她們來?要在宮裏,早被人欺負死了。”
溫婉蓉笑起來:“畢竟我不在宮裏。”
再說她有她的顧慮,之前覃煬已經把關係鬧僵,杜將軍有意帶和,也不是多大矛盾,退一步海闊天空,老太太隻叫她一人來,大概也是這個意思。
溫婉蓉遲疑片刻,拉住齊淑妃,說自己想回府,一起走吧。
齊淑妃看她真想走,沒勉強。
離府時,杜廢材攜全家在門口恭送齊淑妃。
杜六姑娘看見溫婉蓉要跟淑妃同乘一攆,心中燃起妒火。
她笑盈盈上前福禮:“淑妃娘娘,六姑娘有事稟告。”
齊淑妃冷冷道:“你說。”
杜六姑娘故意給溫婉蓉難堪,把她之前沒過門就住在夫家,以及對杜夫人和四姑娘指桑罵槐的惡行數落一遍,末了還說請齊淑妃不要與這種品行不端的人來往,有傷體麵。
“這孩子!”杜廢材聽得冒冷汗,準備開口,被一旁夫人拉住,示意他不要為一個侄女攪入是非。
杜廢材猶豫片刻,閉了嘴。
餘下的人,尤其和杜六姑娘一起的姑娘們各個幸災樂禍的神色,等著溫婉蓉出洋相。
換以前不管溫婉蓉,還是齊淑妃,大都隻有氣得哭鼻子的份。
今時不同往日。
齊淑妃掃了眼眾人,又看向溫婉蓉,淡淡道:“可有此事?”
溫婉蓉從容應對:“回娘娘的話,妾身與自家嫡姐感情素來和睦。至於未過門就與夫家來往,實乃皇後娘娘撮合兩家之好。再者覃將軍有救命之恩,恩在前,從心,從因,閨閣中的姑娘不懂伉儷情深的道理,聽信讒言,不予計較,請娘娘明鑒。”
一席話,把所有人都說愣了。
齊淑妃也投來驚詫的目光,很快反應過來,不再理會杜府一行人,叫溫婉蓉一同離開。
車上,她喃喃道:“阿蓉,你變了好多,連皇後也敢抬出來說,不怕風言風語傳到她耳朵裏?”
溫婉蓉笑笑,說杜皇後有賜他們合巹酒。
立場態度鮮明。
齊淑妃單手支著下巴,看向窗外:“你明知我說的不是場麵話。”
溫婉蓉輕聲道:“人總要變的,隻是早晚。”
語畢,她要求停車,想自己走回去。
齊淑妃沒勉強,臨走對她說,日後請她去自己宮裏坐坐。
溫婉蓉應好。
她目送車攆離開,以為會不舍,會酸澀,會期待下一次相聚,都沒有。
曾經的時光,美好的單純,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半路,碰到覃煬來接她。
他看她悶悶的,拉進馬車,摟懷裏問:“怎麽了?出去玩一圈,玩得不開心?”
溫婉蓉順勢趴他腿上,放鬆道:“你來接我,我挺開心。”
頓了頓,她問:“今天樞密院不忙嗎?你這麽早回來。”
覃煬有一下沒一下摸她頭發:“再忙也得讓老子歇氣,杜廢材不在,我提前走了。”
溫婉蓉被他開口閉口杜廢材逗樂了,爬起來說:“杜將軍回府了。”
“我知道。”
“杜將軍想要我幫他侄女做媒。”
覃煬一揚眉:“做什麽媒?宋執的?”
溫婉蓉點點頭。
覃煬聽著就煩:“別管他們的事。”
溫婉蓉好意:“我看宋執跟你年紀相仿,他不娶親,你表叔表嬸不急嗎?”
覃煬坦然:“急也沒用,他像聽話的人嗎?”
肯定不像。
溫婉蓉忍不住好奇:“如果我們沒婚約,你現在也不會娶親吧?”
“差不多。”
“如果我們不結婚,你會娶什麽樣的姑娘?”
“沒想過。”
“那現在想。”
覃煬覺得這個問題無聊至極,瞥她一眼,表情分明在說,想個屁。
溫婉蓉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大膽包天挑戰混世魔王的極限:“你就想一想嘛,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覃煬確實想一會,給出另一個答案:“溫婉蓉,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車裏就我們兩人,要不玩點刺激的。”
說著,他靠過來要親。
溫婉蓉連忙捂住嘴,身子往後仰:“好好好,你不想就算了,當我剛才什麽都沒說。”
覃煬不依:“我都聽到了,按你要求想了,你說算就算。”
溫婉蓉往後挪了挪:“問題你想和我想不一樣啊。”
混世魔王不在意:“想的不一樣,做的一樣就行。”
小綿羊慌了:“你,你,你別亂來啊,青天白日的,外麵都是人。”
混世魔王把小綿羊抓過來:“都是人更刺激啊!”
小綿羊哎哎兩聲,就被混世魔王按在軟塌上堵住嘴。
堵著堵著,魔王就不滿足親嘴這麽簡單,手開始往衣服裏摸。
以為小綿羊要奮力反抗,卻沒有,小綿羊異常安靜,隨便他摸。
溫婉蓉的反常,引起覃煬注意,他停手,翻身仰躺,把她抱在懷裏:“怎麽了?剛才就看你情緒不對勁。”
溫婉蓉伸手摟住他脖子,帶著幾分沮喪說:“就覺得心煩,隻有和你歡愉時什麽都可以忘記。”
“煩什麽?”覃煬下意識問,“杜廢材那邊有人欺負你?”
“欺負倒不至於。”溫婉蓉挑重點說,“我今天碰到齊淑妃,她懷了龍嗣,大概在宮裏過得不快活,跑出來說想見我。”
覃煬不懂後宮之事,但聽齊淑妃能出宮,多少明白:“皇上允她出來,證明很得聖心。”
溫婉蓉抬頭,下巴擱在他胸口,睜大眼睛:“你怎麽知道她得寵?宮裏聽說的?”
覃煬嫌她下巴咯人,要她側臉躺好:“樞密院天天一堆事,誰有閑心管皇上幾個女人。隻能說,皇上是男人,是男人就會寵女人,何況齊淑妃還懷孕。”
溫婉蓉似懂非懂:“是嗎?得寵還不開心。”
覃煬笑起來:“老子娶三妻四妾,你開心嗎?一個玳瑁跟我哭幾次。”
溫婉蓉不高興抬起臉:“你這叫什麽話,書上說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不應該對對方一心一意嗎?”
說著,她使勁往上蹭了蹭,緊緊摟住覃煬脖子,臉貼在頸窩,不滿道:“我不管,我不管,你隻能有我一個,不準娶別人。”
小綿羊撒嬌,把混世魔王徹底逗笑了。
“溫婉蓉,你就是個醋壇子。”覃煬拿她開心,“之前誰說的,隨便老子娶心儀姑娘。”
小綿羊反悔:“此一時彼一時,反正你現在隻能愛我,寵我。”
覃煬笑:“你要怎樣就怎樣,好吃好喝養在府裏,還不愛你,不寵你?”
小綿羊依舊不高興:“可我一點都沒覺得你多愛我,高興就對我好,不高興就冷著我。人家全心全意愛你,你一點都不全心。”
覃煬發現溫婉蓉平時不吭聲,小姑娘心思不少,逗她:“怎麽才叫全心?”
溫婉蓉說:“我怎麽愛你,你怎麽愛我。”
覃煬就不說她想聽的:“你怎麽愛我,教教我。”
溫婉蓉哼一聲:“不知道算了!”
說完,就從他身上爬起來,氣哼哼坐到另一邊,別過頭不說話。
混世魔王覺得小綿羊今天抽瘋得可愛,拉她過去,攔腰抱住:“今天宋執約我出去,我都沒去,來接你,還說對你不好?”
小綿羊氣哼哼到不行,拚命掙紮:“你就對我不好!就對我不好!”
混世魔王歪理邪說又來了:“我舅對你不好,我對你好就行。”
“你看你,沒一句正經話!”小綿羊發飆,對著覃煬的胳膊就是一口。
覃煬噝一聲:“疼,那是人肉,不是豬肉。”
小綿羊鬆口,看著一圈清晰牙印,帶著報複的快感哼哼:“看你還胡說八道。”
混世魔王要她記著:“再咬老子,老子在床上咬死你。”
小綿羊哼一聲,從他身邊滾到地上,裝死一樣,趴著一動不動。
覃煬湊過去,手搭在她腰上:“鬧也鬧了,咬也咬了,說吧,今天到底哪不痛快?”
溫婉蓉沉默半晌,不說話。
覃煬接著說:“溫婉蓉,車快到府了,府裏人多,還要去祖母那邊坐坐,你不說,等想說說不了,別怪老子不聽啊。”
溫婉蓉抬頭瞥他一眼,坐起來,沒頭沒腦問一句:“覃煬,你覺得我變了嗎?”
頓了頓,又道:“今天我忽然覺得長大也不是有意思的事,我和齊淑妃之間雖沒點透,但我們彼此心裏都明白,再也不是小時候那種朋友了。”
說著,她翻個身,背對著覃煬,聲音平靜:“我朋友本就不多,現在失去一個,我以為自己不在意,可心裏多少不舒服,會想到最後就沒朋友了。”
聽覃煬沒說話,她轉頭看向他:“你是不是覺得我矯情?”
覃煬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朋友這種關係本就不是永恒。”
溫婉蓉帶著一絲羨慕:“我看你和宋執關係就很好,一看就是非常有默契的朋友。”
“我和宋執不一樣。”覃煬倒了兩杯熱茶,遞她一杯,“第一我和宋執是表親關係;第二我們倆一起玩到大,足夠了解信任;第三他是我軍師,煩也得帶著。”
說到這,他像勸慰:“等過段時間你會有新朋友,沒多大個事。”
“老朋友呢?”
“別人想起來,會來找你。”
“關係會疏遠吧。”
覃煬往杯裏添水:“不存在遠近,有些找你幫忙,量力而行,有些就單純想喝喝酒聊聊天,有時間就陪,沒時間就算了。”
似乎,好像,在混世魔王的世界裏,一切複雜的事情簡單化,也很理所當然。
溫婉蓉一邊消化他的話,問個核心問題:“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嗎?”
覃煬不假思索回答:“當然。”
“因為我們是夫妻?”
“不然呢?”
溫婉蓉抿抿嘴:“這是你對我的承諾嗎?”
“是。”
總算這一段時間存在心裏的鬱結,隨這一聲“是”化解散開,有時所謂“愛”不就等對方一句承諾嗎?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要的不多,卻最難。
等到府裏,溫婉蓉心裏那點陰霾掃得差不多,她問覃煬,明天府裏過中秋,之前提出兩人去小宅過夜,還去嗎?
覃煬無所謂,說她想去就去。
溫婉蓉卻有顧慮,大過節的他們去小宅,把祖母一個人留在府邸,肯定不行。
覃煬也覺得不妥,提議:“等祖母睡了,我帶你出去玩。”
溫婉蓉立刻搖搖頭:“亥時要落鎖,我們趕不回來怎麽辦?”
覃煬不以為意:“趕不回就趕不回。”
溫婉蓉腦子一僵:“外麵住宿?”
覃煬又覺得她開始犯傻:“睡什麽外麵,當然回府睡。”
溫婉蓉覺得混世魔王開始犯渾:“門都鎖了,怎麽進府?”
“從別的地方進。”
“哪?”
“翻牆。”
溫婉蓉不接下話,她想上次大婚混世魔王在喝多的狀態下,徒手爬到屋頂都沒問題,翻牆肯定小菜一碟。
他敢上房揭瓦,她不敢。
這個話題就此打住。
溫婉蓉沒再提中秋節出去玩的事,她不提不代表別人不提。
一屋子人正陪老太太吃糕賞月,說說笑笑。
玳瑁故意走到老太太背後,一邊捶背,一邊看向覃煬,好似無意問:“二爺,往年中秋您都帶奴婢去放小紅水燈,今年有夫人,還去不去?”
“去。”覃煬想都沒想應聲。
轉而他對一旁的溫婉蓉說:“我們一起挑個大的放。”
溫婉蓉本來不想跟玳瑁一起出行,但發現覃煬揚起狡黠的笑,就知道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老太太知道年輕人愛玩,叫他們早去早回,別弄得太晚。
三人應聲。
燕都流行鬧中秋的習俗,街上人聲鼎沸,商家通宵達旦,遠遠看去光華一片,燈火闌珊,盡顯地上天官的盛世景象。
這種時候坐馬車還不如走路快。
覃煬緊緊牽著溫婉蓉,要她別擠丟了。
她點點頭,看了眼非要跟出來的玳瑁,指了指,她呢?
覃煬來句,丟了更好。
不過玳瑁年年都出來放水燈,輕車熟路,很熟悉哪賣吃的,哪賣玩的,看見這也想要,那也想要。
覃煬不拒絕,隻要她開口,就買。
然後問溫婉蓉要不要?
溫婉蓉搖搖頭。
一來她對玳瑁喜歡的東西不感興趣,二來她和覃煬難得閑暇時光,中間非要插個人進來,掃興至極。
她跟覃煬說,放了水燈就回去,外麵太鬧不習慣。
玳瑁不知是故意,還真沒懂溫婉蓉的心思,在一旁搭腔:“夫人,現在還早,好多節目等晚些才出現,以前我跟二爺都玩到夜裏回去,一會您跟二爺去看看,保準喜歡。”
“是嗎?”溫婉蓉明顯臉色變了變。
轉頭對覃煬說:“你們喜歡玩,就一起去,我先回去陪祖母。”
說著,她甩開手,轉身鑽入人群。
醋壇子翻缸了。
覃煬趕緊追過去,拉住她胳膊:“說了一起放水燈,你跑了,我跟誰放?”
溫婉蓉小聲嘟囔:“你愛跟誰放跟誰放。”
覃煬笑起來,厚臉皮道:“就跟你放。”
溫婉蓉氣哼哼不說話。
覃煬把她拉到一邊,免得被來來回回的人群撞到:“你就跟著我,入夜帶你長見識。”
溫婉蓉小脾氣上來:“什麽見識,我不去,都是你和玳瑁玩剩下的。”
覃煬看她吃醋覺得好玩:“你肯定是第一個,跟我走就行。”
見她不動。
覃煬故意聲音一沉:“去不去?”
小綿羊哀怨看他一眼,不說話,任由被拉走。
路上玳瑁跟沒事人一樣,繼續逛她的,見到喜歡的就要。
覃煬難得好說話,不說一個“不”字。
然後三人在一個大的水燈鋪子停下來,開始挑選。
挑著挑著,覃煬就對玳瑁說:“你去二樓看看,我在外麵等,你們選好了,我付賬。”
玳瑁連連應好,興高采烈上二樓。
溫婉蓉壓根沒心思放水燈,敷衍地在店裏轉一圈,也走到外麵,站在覃煬身邊等。
“走。”冷不防覃煬牽起她的手,往旁邊小巷拽。
溫婉蓉沒反應過來:“不等玳瑁了嗎?”
覃煬:“不等。”
溫婉蓉懵了:“一會她出來沒見到人怎麽辦?”
“管她怎麽辦。”覃煬拉著她快速通過小巷,穿到另一條街上,接著擠進人群又進入另一個小巷。
他拉著她,大步往前走。
她被牽著,小跑跟在後。
兩人穿過人流,穿過街道,穿過嫣紅燈籠裏,傾瀉出一片又一片橘色暖光。
即便他帶她走到世界盡頭,她也義無反顧的跟隨。
“覃煬,我跑不動了。”溫婉蓉氣喘籲籲,靠在牆上,上氣不接下氣。
覃煬笑她,體能太差。
小綿羊瞪他一眼:“各個跟你一樣,都可以去打仗。”
覃煬樂得不行,恨不得飛天的表情,嘚瑟:“那是,也不看你夫君是誰。”
是混世魔王,溫婉蓉腹誹。
混世魔王帶著她,成功甩了玳瑁,完成一件損人利己的事,心情倍好:“去放水燈嗎?還是去別的地方玩。”
溫婉蓉說都可以。
覃煬自作主張:“放水燈沒意思,走走,帶你去長見識。”
所謂“長見識”,溫婉蓉今天開了眼。
覃煬先帶她去了粉巷。
燕都出了名的煙花之地。
滿街胭脂水粉撲鼻香味,一排排四層木樓掛滿精致花燈,把街道照得亮如白晝,沒有想象中的汙穢不堪,姑娘笑語嫣然,軟糯韻韻,偶爾不知哪個窗戶裏飄出餘音嫋嫋的纏綿昆曲,像勾人媚蠱。
溫婉蓉大致明白男人為什麽喜歡來這裏。
溫柔鄉,一帳春曉,醉生夢死之地,誰人不愛。
“難怪你以前喜歡這種地方。”溫婉蓉心裏不大舒服,相比之下,她太無趣。
覃煬看她醋勁又上來,趕緊摟過來,岔開話題:“我來找宋執,給你換身衣服去別處玩,你別多想。”
溫婉蓉低頭,不說話。
覃煬想,快點找到宋執那個王八羔子,不然醋缸翻起來今晚哪都別想去。
他加快腳步,到一個樓前,叫溫婉蓉在外麵等,就進去找人。
溫婉蓉在站在原地等了一會,覺得腳酸,見覃煬半天不出來,她找個路邊的石墩子坐下。
一抬頭,一股極濃的鵝梨帳香飄散空中,她順勢看過去,沒見人,隻有一個掛櫻粉幔帳琉璃珠的轎攆被人抬走,隱約透出倩影綽綽,想必是極美的女人。
溫婉蓉神使鬼差想起最開始回燕都時,覃煬身上帶回的女人香……
“發什麽愣,趕緊換衣服,我們走。”覃煬的聲音倏爾出現,拉回她的思緒。
溫婉蓉看他手上拿的一套小廝的衣褲,愣了愣:“我去哪換衣服。”
覃煬大拇指指身後的人:“跟她進去,衣服明天宋執會帶回來。”
溫婉蓉哦一聲,趕緊起身跟人進去,沒過多久重新出來。
覃煬上下打量,點點頭:“這身男裝穿起來挺俊。”
溫婉蓉還在埋帽子裏的頭發,沒心情理會他的誇讚:“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啊?”
覃煬拉著她:“一會就知道了。”
溫婉蓉被他拉出粉巷,去了另一個地方。
相比粉巷,這裏是下九流。
烏煙瘴氣,一群男人鬼吼鬼叫喊買大或買小。
銅板,銀錠如流水般在長桌上推來推去。
溫婉蓉無語看向覃煬:“我又不會賭,你帶我來賭坊做什麽?”
“玩骨牌,你打,我在後麵教你。”
明擺混世魔王要徹底教壞小綿羊。
溫婉蓉一開始挺排斥,但隨著贏錢的增加,好勝的自信心被激發出來,越戰越勇。
幾圈摸下來,數一數贏來的碎銀子,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兩。
“好玩嗎?”出來時,覃煬看她數錢的樣子,笑得不行。
溫婉蓉點點頭,說好玩,又把手裏的錢袋子遞過去:“都是你的功勞,我不要。”
覃煬看她傻乎乎的表情,擺擺手:“都給你,回去看到喜歡的就買。”
“好。”溫婉蓉心裏美滋滋的。
路上,她看見有賣糖葫蘆的,非要買一串。
覃煬嫌棄看著她:“多大的人,還吃這玩意。”
這會輪小綿羊嘚瑟:“那是你不會吃。”
說著,她把糖葫蘆裝進紙袋,遞給覃煬,要他把糖殼捏碎,還叮囑隻捏碎殼子不要弄壞山楂,山楂留著有別的用。
這對覃煬小事一樁,他單手稍稍用力,就聽啪啪幾聲細響,再抖抖袋子,拿出來山楂完好無損,糖殼全落在袋子裏,各是各。
“行了。”溫婉蓉把袋子拿過來,揀一塊糖殼含在嘴裏,開心極了。
“山楂怎麽弄?”覃煬單眉一挑,盯著手裏的一串鮮山楂,感覺怪怪的。
溫婉蓉正吃得來勁,想也不想:“你拿啊。”
覃煬額頭的筋都暴出來了:“老子平北將軍跟你拿山楂,你好大麵子啊!”
溫婉蓉振振有詞:“你不拿山楂,我一隻手怎麽吃糖?”
於是,在一串山楂和一袋糖殼之間,覃煬選擇拿袋子。
但……感覺更怪。
溫婉蓉一手舉著山楂,一手舉著糖殼,吃完一個,再到袋子裏拿一個,時不時還抱怨:“你抬那麽高幹嗎,我夠不到。”
儼然前麵小主嫌棄後麵人高馬大的男仆。
覃煬煩了,把袋子拎著走,溫婉蓉又有話:“你這樣甩啊甩,會把糖殼甩掉的。”
“信不信老子……”抽死你三個字還未出口,溫婉蓉塞一個糖殼在他嘴裏。
“好吃吧。”她笑眯眯問。
“不好吃。”覃煬煩不過。
小綿羊完全不理會:“我覺得好吃就行。”
覃煬第一次見到溫婉蓉敞開心扉的笑顏,他想這回她的心病該全治好了吧。
小綿羊全然不知對方的想法,一邊吃一邊想起聞到的香味,無心道:“覃煬,剛才在粉巷,我聞到一個粉色轎攆裏飄出好濃的額梨帳香,看背影肯定是個大美人,你見過吧。”
覃煬對香、轎攆沒什麽印象,更不想破壞溫婉蓉的好心情,說:“每次都喝多了,什麽都不記得。”
溫婉蓉沒有計較的意思:“以前的事就算了,從今往後你天天回家好不好,我保證好好伺候你。”
她說得那樣真誠,眼睛濕漉漉,清澈又明亮。
覃煬微微一怔,心裏忽然生出百感交集的軟弱,一把把人摟進懷,說好,都聽你的。
那一刻,小綿羊傻笑,不知嘴甜還是心甜,快化了。
然後她吵著要放水燈。
覃煬陪她去。
兩人放完水燈,又跑去宵夜。
吃飽喝足,小綿羊開始犯困。
覃煬背她回去。
溫婉蓉趴他背上,趴著趴著就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被覃煬叫醒。
“什麽事?”她揉眼睛,困得不行。
“有兩個壞消息,你想聽哪一個?”
溫婉蓉處於迷糊狀態,丟句隨便。
覃煬說,他聽到打更聲,已經子時,早過落鎖時間。
“第二個呢?”溫婉蓉被嚇醒一半,從他背上下來。
覃煬自己都覺得發怵:“我看見有人提著燈籠,站在大門口,好像是玳瑁。”
溫婉蓉徹底嚇醒了:“大半夜的,你確定看到是人,不是髒東西?”
覃煬賤兮兮推她一把:“要不你去看一眼?”
溫婉蓉立刻炸毛,抱住他胳膊:“我才不要!”
然後她開始怪他:“都是你的錯,帶我長什麽見識!我要回屋,不要在外麵,三更半夜好嚇人!”
覃煬也覺得毛毛的,說快點翻牆進去。
然後他帶她找到經常攀爬的位置。
以往覃煬一個人,一踩一撐就翻過去了。
溫婉蓉實在笨得可以,她嫌牆太高,怕摔,非要踩覃煬的肩膀爬上去,然後覃煬再過去,繼續當墊腳石。
覃煬被踩得毛焦火辣,心想長這麽大,沒哪個女人敢踩他肩膀往上爬……
結果被溫婉蓉踩兩腳。
左右肩,對稱,一邊一腳。
“我好了。”溫婉蓉穩穩坐在牆頭。
覃煬正打算翻,忽而從遠處傳來一聲“二爺”。
兩個人同時炸毛,沒看清是人是鬼,混世魔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上牆,抱人,一躍而下,堪稱完美。
本打算花前月下吃小綿羊豆腐,眼下魂都快嚇飛了。
覃煬什麽都不想,扛著溫婉蓉往自己院子跑,嘴裏還罵:“真他媽見鬼!”
可不,真,見鬼嗎?
回到屋,兩個人一身汗,不知嚇的還是跑的。
好好的中秋,過成清明,覃煬頭發尖都是火,一口氣沒喘勻,鬼吼鬼叫,叫下人燒水,要洗澡!
結果府裏人都鬧起來,才發現,剛才守大門口的真是玳瑁,她不甘心被甩,趁老太太睡著,偷跑出來,非要問個子醜寅卯。
“你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覺!”覃煬一肚子怒氣得以釋放,吼聲震天,恨不得隔壁府都能聽到。
玳瑁被吼哭了。
她走後,覃煬火還沒下去,他看見溫婉蓉在偷笑,接著吼:“下次再說老子隻吼你不吼別人,抽不死你!”
溫婉蓉立馬忍住不笑,看覃煬要吃人的表情,何止是混世魔王,簡直是二世祖。
總之,難忘今宵,難忘中秋。
隔天,過完節,一切恢複正常軌跡。
樞密院快成覃煬第二個家,他早出晚歸,天天如此,就算沒溫婉蓉管著,也沒時間出去浪。
溫婉蓉對府邸的大小事漸漸上手,多少有幾分覃家主母的味道。
一早陪老太太吃完飯,她先去賬房,隔三天對一次帳,免得積壓多了,把壞脾氣的二世祖忙忘了,又要火山爆發。
溫婉蓉對賬對了近一個時辰,剛出門歇口氣,玳瑁站在門廊下,似乎等她有一會了。
“夫人,”自從中秋之後,她再沒主動找過溫婉蓉說話,“奴婢有事想求,夫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溫婉蓉見她憔悴不少,又想想覃煬的話,心平氣和道:“你說吧,什麽事。”
玳瑁還未開口,紅了眼眶:“奴婢想常伴青燈,吃齋念佛,替二爺和夫人祈福。”
傷心要出家的意思?
溫婉蓉悶悶歎氣,勸慰道:“好端端怎麽冒出這樣的想法?你要常伴青燈,祖母怎麽辦?你伺候她有些年頭,要走了,不是讓老人家難過嗎?”
玳瑁抿嘴不說話。
溫婉蓉多少猜到她的心思:“二爺脾氣大,你也知道,他性子上來,除了祖母,誰都壓不住,你那晚確實嚇到他,跟他好好說話,道個歉,就沒事了。”
玳瑁說:“奴婢道歉了,好話說盡,二爺到現在也不理人,奴婢沒轍,才來找夫人,求夫人說說情,奴婢知道夫人不喜歡我,全當存善積德,可憐可憐奴婢不行嗎?”
她說得動情,眼睛都哭腫了,看得著實可憐。
溫婉蓉覺得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玳瑁,你的話,我可以轉給二爺聽,但他怎麽對你,我決定不了。”
玳瑁不依不饒:“奴婢看得出來,隻要夫人說話,二爺肯定會聽,就怕夫人不願幫奴婢。”
溫婉蓉不知道怎麽回答。
她現在說話,覃煬確實會應,但不代表她什麽都會管,無原則忍讓:“玳瑁,你的心思,我明白,可反問一句,如果今天換作你是主,我是仆,我喜歡二爺,想分享你的丈夫,你怎麽想?”
“我……”玳瑁語塞。
溫婉蓉拉起她的手輕輕拍了拍:“玳瑁,你在府裏,無論祖母還是二爺,都給你最大限度的包容,你不能要得更多。”
玳瑁一怔。
溫婉蓉給她建議:“我知道你難受,誰願意看見自己心愛的人天天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如果你實在受不了,不如在二爺同僚裏尋個好人家,由老太太做主,送你出閣如何?”
話音剛落,玳瑁一下子抽出手,恨恨地看著她,口無遮攔:“溫婉蓉,你心真狠!”
說完,她轉身離開。
溫婉蓉知道,她真恨她。
但有些事是注定的。
難道玳瑁不清楚,覃煬根本不喜歡她嗎?
她肯定清楚,就是過不了心魔。
寧可自欺欺人。
入夜,覃煬回來吃宵夜,溫婉蓉想想,把玳瑁的事提一嘴。
覃煬壓根不想聽:“我跟你說過,這事你少管。”
溫婉蓉猶豫片刻,道:“我是不想管,今天甚至勸,給她尋個好人家,由祖母出麵,風風光光出嫁。”
覃煬嘴裏還沒吃完,嗯一聲,拿筷子點了點:“這是好辦法,趕緊把她嫁出去!別在老子跟前礙眼!”
溫婉蓉歎氣:“她不幹。”
“那她想怎樣?”
“你說呢?”
覃煬把話挑明:“溫婉蓉,府裏這麽多丫鬟,形形色色,別說收房,就是隨便抓個陪睡,誰敢不從?我從來不碰,為什麽,就是不想找麻煩,兔子還不吃窩邊草。”
說著,他把吃完的碗筷一扔:“我就是故意冷著玳瑁,讓她知道自己什麽位置,什麽叫不甘心被甩,非要問個子醜寅卯?老子想甩誰就甩誰!問?問個屁!”
看出覃煬火要上來,溫婉蓉索性不提。
但有些話要說清:“覃煬,以我自己想法,肯定不會煩你,但從大局上說,家和萬事興,這個後院不止有我,也有你,她無非想你跟她說兩句話,你心情好應兩句的事,何必一針頂一線,真出好歹,我們無所謂,你不擔心祖母難過嗎?”
把老太太提出來,覃煬口氣緩和下來:“行吧,我知道了,你以後少跟她說話,老子在外麵累一天,回來還要聽這些屁事,存心逼老子出去找快活?”
小綿羊立刻摟著二世祖脖子,撒嬌:“誰敢逼你,知道你忙,小廚房天天燉你愛吃的,你說祖母想抱曾孫,我一餐不落喝藥調理,都順著你嘛。”
見二世祖臉色陰沉。
“別氣了,好不好。”小綿羊主動投懷送抱。
二世祖來勁:“看你今晚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