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反與不反
鶴唳後腳剛上床,韓信前腳就進院子了。
他一點都沒掩飾自己行跡的意思,帶著一隊侍衛直接就往卧房走了過來,被驚動的侍女起床一看,竟然很是高興的朝她報信:「女郎!將軍來了!」
她剛說著,就與盤腿坐在床上的鶴唳看了個對眼,愣了一下,訕訕道:「啊,你沒睡呀,我,我去給將軍開門。」說罷她一臉嬌羞的回頭,「女郎,好好服侍將軍呀。」
鶴唳一笑,端莊的點了下頭,那笑容在燭火下,竟然有點詭異。
侍女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在傳喚聲中前去開門,剛給韓信讓開門,就聽身後鶴唳一聲暴喝:「你什麼都知道了你還來做什麼!出去!」
……侍女差點跪下了。
韓信身後的人也都一副石化的樣子,韓信卻只是愣了一下,隨後一笑,擺手讓所有人出去,關上了門:「既然在,為何方才不進來,外面那麼冷,病了可怎生是好。」
「你說讓我進去我就進去,憑什麼!」鶴唳撅嘴,昂首挺胸,「我可是呂雉手下最心狠手辣的刺客,詭計多端還會假死,身懷利器還逢場作戲,壞得喪心病狂,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噴毒液了!」
「噴,」韓信徑直走過來,指指自己的臉,「往這噴。」
鶴唳往後挪:「你要做什麼!」她手往身後的被子下摸去,滿臉掙扎,「你不要過來了!停!停下!」
「恩……」韓信隨意的應了一聲,忽然快步逼近,長臂一伸抓住她的手臂,直接順著她的右手抽出了一把黑色的利刃扔到一邊!
很好,小熊爪一號!
鶴唳一臉驚慌,猛地抬起左手握著另一個小熊爪往韓信劃去,他早有防備,側身躲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往她身後扭去,極為順利的就卸下了她的武器,繼續扔開。
鶴唳絲毫不懼,她旋身一轉順著韓信扭她的力道轉了一圈掙脫開來,隨即以牙還牙抓住他的手臂往肩上一背張嘴大吼一聲:「呀哈!」
韓信連胯下之辱都受過,就是沒受過過肩摔,剛才那一瞬間他甚至覺得鶴唳是要往他懷裡鑽,可轉頭人就在半空中了,人還沒落地,腰部已經一涼,鶴唳並不想等他落地,竟然直接追了兩步想補兩腳!
「嚯!」韓信喝了一聲,手往下奮力一撐,竟然真的抓住了這電光火石的瞬間穩住了下落的趨勢,直接挺腰躲過鶴唳的追擊,同樣一個旋身躲了開去。
鶴唳本就沒打算用過肩摔出奇制勝,躲過她這兩招的人多了去了,當下一點也沒猶豫,一招不行換一招,繼續追了上去!
她打不死韓信,但韓信既然知道她不對還留著她,那必然有留著她的理由,她得把這理由逼出來,順便出出氣!
耍她鶴唳的人哪個有過好下場?
兩人不管之前目的如何,現在就這麼在卧室里過起招來,狹窄的空間中拳風呼嘯你來我往,看起來竟然還不相上下。
或者說,更像是韓信在貓戲老鼠,他人高馬大、居高臨下,鶴唳的動作都看得清清楚楚,就看她毛茸茸的頭在身邊轉來轉去,拳打腳踢抓撓敲捶,沒了武器活像是沒了爪子的貓,急得滿臉通紅,幾乎要哼唧起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猛然爆出一陣大笑,看鶴唳愣愣的停下攻擊,一臉生無可戀,忍俊不禁,「不論真假,你倒真是個抓人心的好手。」
你又不是導演喊什麼咔嘛我不聽我不聽!鶴唳吸了吸鼻子,退後兩步,冷聲道:「那你把我關回去吧,反正哪都一樣。」
韓信笑了一聲,轉身,也不管鶴唳就在背後,撿起了扔在一邊的小熊爪,仔細打量,挑了挑眉:」還真是少見的寶物。「他朝鶴唳招招手,」拿酒盅來。「
青銅的酒盅在這房裡本來就是擺設,但做得很是精緻,鶴唳面無表情的剛拿過去,韓信握著熊爪一劃,一道深而窄的裂口就出現在了精美的花紋上,韓信眯了眯眼,他琢磨了一下,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
鶴唳挑眉,鐵匕首!
這朝代雖然鐵制武器已經出現,但是卻並不普及,都是奢侈品的程度,當兵的要到了一定等級才能獲得一件作為獎品,有些還捨不得用。
韓信有鐵制武器不奇怪,讓她驚訝的是,他竟然真拿出來試刀了。
想到長空辛辛苦苦的把削鐵如泥硬是改口為削銅如泥,她心裡就暗笑,都削銅如泥了,是個人都想試試削鐵如泥了啊。
鏘!
不用鶴唳把著,匕首已經被斬首了,這回韓信的神情更驚訝了,就著燭光細細端詳著小熊爪:「果真是神兵利器,鶴唳,你從何處得來?」
鶴唳哼了一聲,坐在旁邊冷冷的看著他。
韓信不以為意,又看了兩眼,很自然的把小熊爪收了,還無恥的朝她伸出手:「還有嗎,拿來。」
在馬桶里你去找啊!鶴唳翻了個白眼:「長空這麼惦記的東西,是能要多少有多少的嗎?」
韓信意味深長的嗯了一聲,那眼神似笑非笑,彷彿已經看透了她,嘴裡卻問:「鶴唳,你嘴裡究竟有幾句真話。」
「沒有一句真的!」鶴唳果斷道。
「你是想激怒我?」韓信笑,「鶴唳,我韓信能忍過胯下之辱,天下皆知。」
如果季思奇在,他會告訴你,我剛才說的可能是唯一一句大實話,鶴唳扭頭。
「無妨了,事已至此。」韓信隨意的坐在她的床榻上,掏出小熊爪把玩著,「不管你真情還是假意,我既留了你一命,便不會因為一點小事為難與你,你若是收了心好生呆著,自然不會受委屈,若是心思不定想做些什麼,我自然不會攔著,只不過,方才你也看到了,你殺不了我……「他忽然湊近,在她耳邊低沉道,」我卻能殺了呂娥姁。「
鶴唳一震,回頭瞪他。
「你既然聽到了方才的談話,也知道如今他們將我逼到了什麼地步,我韓信自問頂天立地於漢,可也知不管是五不殺還是五百不殺,殺不殺,都在帝王一念之間。」他抓起鶴唳垂落的一綹小捲髮把玩著,意味深長,「但從不從,卻是我韓信的事了。」
「你……真的要反?」鶴唳遲疑。
「要不然呢?」韓信反問,「那個鬼給你傳信那麼久,竟然沒什麼指示?」
日了,能賜我點優勢嗎?鶴唳心裡嘆氣,她翻了個白眼:「有啊,讓我安安心心的在這兒,準備隨時應變。」
「沒說讓你好生伺候我,讓我沉迷美色?」韓信繼續玩她的頭髮,語氣輕佻,卻分明不信。
「有這姿色,又都是做小,我為什麼不去勾搭皇上。」
「誰說做小?」韓信低笑,「我不是說了,我還缺個淮陰侯夫人……若是嫌小,皇后,怎麼樣?」
鶴唳沒理他。
「知道為何我不在乎你那點小心思嗎?」韓信靠回軟墊上,閑閑的說,「若我不反,一輩子如此,你必不會留;若我反了,事敗身死,亦是我韓信無能;若我事成,奪了這天下,你……不也無處可去了么?」
鶴唳思考著其中的邏輯關係,有點發愣。
「所以,鶴唳,你說,我是反,還是不反呢?」
即使沒有回頭,鶴唳也能感到韓信的目光刺在身上,如芒在背,讓她心煩意亂。
她早就後悔了,傷都好差不多了,還貪圖新鮮有趣和求所謂的保險沒有溜出去,結果現在被人吃得死死的,逃不出去也玩不下去,真是煩得要死要活。
韓信也真是深藏不露,明明她沒有小覷他,已經卯足勁兒攢劇本演全套,差點精神分裂了,竟然還是沒瞞過去,反而和他演了一場對手戲,場內有情場外有仇,此時分不清戲里戲外,連話都不知道怎麼講了。
任務啊,你還是快點結束吧。
她背對著他,冷聲道:「長空說得對,反不反,他們都不會放過你,你若真有這能力,就干吧,反正這天下已經亂了,也不差你一個。」
「這話不對。」韓信站了起來,不再看她,背著手走到門邊,看著窗外朦朧的月色,許久才道,「這天下,本不該亂的。」他輕笑一聲:「我為止這天下之亂而起,若真因天下不亂了而死,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韓信,不服。」
他打開門,回頭看向她:「呂雉一個婦人,能那般專橫毒辣,還不是依仗那些裙下之臣。你沒有依仗,又何苦獨自支撐,安心在這等著吧,再沒有人,能讓你跪下討饒了。」
說罷,他走了出去,關門后,還傳來落鎖的聲音。
鶴唳直直的坐在房中央,等蠟燭燒完了,熄滅了,房間陷入一片黑暗了,還沒動彈。
直到天微微亮,她才輕輕的笑了一聲:「哼,等回去了,也沒人能讓我下跪。」
她伸了個懶腰,也不顧肚子餓的咕咕叫,從馬桶里撈出自己的寶貝帶上,爬上床補眠,酣暢淋漓的睡了一覺后,她醒過來,看到桌上擺了一個方形的木盒,還沒靠近,就有濃郁的血腥味散發開來。
侍女抖抖索索的在老遠的地方站著,要哭不哭;「將軍,將軍派人,送,送你的。」
雖然已經隱約猜到了是什麼,鶴唳還是上前打開了盒子,看到裡面的東西后,微微挑了挑眉。
那個,巡邏衛隊長……鬼,的人頭。
「唔,嚶嚶嚶……」似乎受不了再和這玩意同處一室,侍女叫開門哭著跑了出去,門再次被鎖上。
許久,鶴唳面無表情的伸出手,撫上了人頭因為驚恐而怒睜的雙眼,又拿梳子理了理他被血污糾結起來的髮髻。
她關上了盒子,坐在旁邊,思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