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錦州大戰（五）
錦州城下，建奴帥帳中，親衛們見到錦州城內狼煙升起，這種事情以前都沒碰到過，趕緊跑進來稟報。
皇太極一開始還沒當回事，在一旁伺候幫忙參贊軍務的鮑承先卻急急忙忙跑了出來，手搭涼棚朝錦州城內打量。
轉眼間又聽到親衛喊了起來：「快看，東北面也有狼煙。」鮑承先急忙轉過頭來，卻見到東北方一道孤直的狼煙衝天而起。
再等了也一陣子，發現錦州城內的狼煙有規律的變幻，鮑承先心裡便大概明白了下來。
走進大帳，鮑承先對著皇太極開口道：「大汗，錦州和右屯的狼煙相互呼應，奴才猜測二者之間必然能傳遞密令。要不要從城下分兵將右屯也圍了？」
皇太極想了想，開口道：「雙羊堡可打下來了？」
鮑承先回答道：「回大汗，今天一早就已經打下來了。據將領回報，雙羊堡明軍守軍已經逃逸一空，咱們兵不血刃就拿下了雙羊堡。」
皇太極便開口道：「如今雙羊堡有多少守軍？」
鮑承先據實回答：「共有八百。」
皇太極想了想，開口道：「加派八百精銳過去，務必要守住雙羊堡。再命人去催促楊古利，說起來也是老將了，昨天就到了平西堡，何以今天還沒到右屯城下。倘若誤了軍機，叫他提頭來見。」
旁邊的范文程卻突然站了出來，開口道：「大汗且慢！」
皇太極同鮑承先一起偏頭看向了范文程。
范文程卻理了理袖子，對著皇太極跪下開口道：「恭喜大汗，楊古利老將軍失期，此乃天意，天佑大金。請大汗速派人前去傳令給楊古利老將軍，不管大軍到了哪裡，都急速撤回平西堡。只可派三千精銳悄悄往右屯而來即可。」說完之後又強調道：「務必要悄悄而來，萬不可讓人發現。寧可慢一點也沒關係，三日內能到右屯附近就行。」
身為大金第一謀士的范文程既然開了口，皇太極便不得不慎重考慮。想了想還是沒想明白，便對著范文程開口道：「范先生此乃何意？」
范文程便開口道：「大汗可想招攬偽明大將？」
皇太極點了點頭，開口道：「確有此意。「
范文程便開口道：「奴才有一計，喚作兩虎競食。倘用此計，錦州守將祖大壽同右屯守將何可綱兩人之中，或死一人，或降一人。」
皇太極聞言大喜，自己一直想招攬一位明軍高級將領來做標杆，只是一直未曾如願。如今范先生說祖大壽同何可綱之間，要麼死一人，要麼降一人，這對自己來說，都是好事啊。趕緊扶起了范文程，開口道：「范先生請起，到底是何妙計，快快說來。」
范文程直起了身子，開口道：「奴才曾聽說何可綱同祖大壽不和。二人之中，何可綱出身袁崇煥親衛，而祖大壽出身邊軍。故此祖大壽看不起何可綱，而何可綱仗著和袁崇煥的關係更近，不服祖大壽。敢問大汗，可曾聽說此事？」
后金的情報細作一向由寧完我掌管，這貨現在在盛京，不在軍中。不過祖大壽和何可綱均為明軍重要人物，故此二人之間的關係，寧完我曾經在皇太極面前提及過幾次。
於是皇太極仔細回憶了一下，便肯定的說到：「確有此事。然則又如何？」
范文程笑了笑，開口道：「如果錦州同右屯之間無法傳遞消息，自然萬事皆休。如今既然錦州被圍之後，祖大壽仍然能對右屯下令，那就是天意如此。倘若錦州城危在旦夕，祖大壽一再通過煙火命令何可綱來救，何可綱救是不救？」
也不等皇太極開口，范文程又笑著自己回答道：「二人之間本來就有隔閡，倘若何可綱不救，則祖大壽必深恨何可綱，事後也會治其抗命之罪，說不定還會把錦州失陷的罪名推到何可綱頭上。」
皇太極也是聰明人，聞弦歌而知雅意，便打斷范文程的話，開口說道：「倘若右屯被圍，哪怕只有幾千人圍困。何可綱必然以此為借口不肯出兵。而范先生勸本汗將楊古利軍撤回平西堡，便是要讓右屯城下沒有軍情。既然右屯都沒被圍，則何可綱不得不出兵救援錦州。」
范文程趕緊跪下拍馬道：「大汗英明。正是如此，倘若右屯被圍，則何可綱是不能來，事後祖大壽也無法追究其責任。倘若右屯未被圍，則何可綱便是抗命不肯來，事後祖大壽便可名正言順的砍他腦袋。故此，何可綱不得不來。」
皇太極呵呵笑了起來。
范文程便繼續開口道：「倘若何可綱出兵救援錦州，則正中了咱們的計策。從右屯出發攻打雙羊堡，需要從山下仰攻山上，十分的難打。等到何可綱大軍盡出，只留下少量守軍守城之時，楊古利老將軍的那三千人則可以趁機偷襲右屯。」
鮑承先卻在一邊搖了搖頭，對著皇太極開口道：「大汗，右屯只怕沒這麼好打。奴才親自查看過右屯的情形。這右屯依山面海，修在天險之上，城池也十分牢固。對於這種城池，只可長期圍困，無法強行攻打。只要右屯城內還有五百人，哪怕楊古利老將軍把家底全部押上，也不見得能打下來。」
然後鮑承先又轉頭對范文程開口道：「輝岳先生，此次咱們的計劃便是由楊古利老將軍圍困右屯，如今要改為攻打，只怕不妥。依照在下的意思，不妨讓楊古利老將軍那三千精銳截住何可綱出城的軍隊，使之不能回城即可。」
范文程對軍事不是很懂，正要開始沉思。
旁邊的皇太極擊掌贊道：「此計可行。哪怕何可綱的兩萬大軍盡出，咱們有三千精銳也足夠堵住他們。遼東軍野戰就是渣渣，這三千精銳至不濟也能頂住一兩天。有個一天時間，就足夠楊古利火速從平西堡趕來。到時候何可綱前有雙羊堡打不下，後有楊古利的大軍堵路，只能活活的被咱們圍在中間。」
鮑承先也呵呵笑道：「到了此時，可就由不得何可綱了。用不了三兩日，必然能將何可綱綁來獻於大汗座下。」
范文程對軍事不是很懂，對人心卻是很精通，聞言便對著皇太極開口道：「大汗且慢，此時還不是抓何可綱的時候。何可綱乃袁崇煥親衛出身，想必對袁崇煥死忠的很，只怕他寧死不降。到時候即便殺了他，也無非是成全了他的忠義之名而已，於大汗大業沒有任何裨益。」
皇太極原本想的和鮑承先一樣，都是希望藉此將何可綱抓獲，到了自己手裡，再慢慢勸降。如今聽得范文程所說，和自己所想完全不是一回事，想必范先生還有更高明的主意，便開口問道：「依范先生之意，此時又當如何？」
范文程便開口道：「咱們此時可藉機剿滅何可綱軍大部，卻將何可綱及其殘部放過。甚至將雙羊堡守軍撤掉，使其能逃入錦州城。大汗請想一想，等何可綱逃入錦州之後，這錦州城又是何等的熱鬧？」
皇太極想了想，指著范文程笑道：「不愧是輝岳先生！等到何可綱進了錦州城，祖大壽見到何可綱大軍盡失，無法再助錦州解圍，則必然治何可綱戰敗之罪。而何可綱原本在右屯呆的好好的，實在是被祖大壽逼的不得不出兵，自然心中不服。二人必起爭執。」
鮑承先卻開口道：「何可綱新敗，身邊只有殘部，而祖大壽手握四萬守軍。雙方勢力差距太大，只怕何可綱難以反抗。」
范文程卻笑著開口道：「此事無妨。只要二人不能齊心，咱們就有機會。倘若祖大壽能忍下來，一時半會不去動何可綱。咱們則可用離間計，命人射書於何可綱，使其來投。到時候祖大壽見到咱們的文書，必不敢放任何可綱領兵，要麼將其斬殺，要麼將其囚禁。而祖大壽倘若要動何可綱，卻也不是那麼容易。雖然何可綱此時手下的人不多，架不住其乃袁崇煥的親衛出身。當初袁崇煥踢走滿桂同趙率教之時，可是將自己的親衛大多調入軍中任職中層武官，以助其掌控遼東大軍。這些袁崇煥親衛出身的將領可不會把祖大壽放在眼裡，祖大壽要動何可綱，只怕那群親衛會跳出來攪和。因此依照在下的估計，除非下黑手，否則二人誰也奈何不了誰。」
皇太極想了想，有點失望的開口道：「想來這就是范先生所說的二虎競食。只是此事於咱們又有何益？明軍孱弱，咱們只要肯付出代價，這錦州城隨時可以打下。咱們費盡心思讓兩虎相爭，也無非是讓錦州更容易打下來。倘若把錦州打下，則袁崇煥之位必然不保，到時候偽明換人來遼東，咱們的日子反而會不好過。咱們本來就沒計劃打下錦州，只是用來要挾袁崇煥交糧而已。」
皇太極繼續開口道：「范先生的計策前半段絕妙。咱們就在雙羊堡下擒下何可綱，到時候慢慢磨，想必能勸說其投降。至於放其進錦州就不用了，如今糧食最緊要，可不要壞了奪糧之計。」
范文程則立馬跪了下去，朝著皇太極開口道：「大汗且慢，且容奴才說完此計。」
好歹也是后金第一謀士，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皇太極便點了點頭。
范文程便開口道：「等到何可綱進錦州之後，咱們先不理會他，依舊照咱們的奪糧之計來進行。奴才也知道如今最緊要的是糧食，萬不敢耽誤奪糧之計。等到和袁崇煥簽下密約，拿到糧食后，咱們便可接著行此二虎競食之計。卻也簡單，只需要翻臉繼續攻打錦州即可。」
旁邊鮑承先便開口道：「剛簽下密約便翻臉攻打錦州？此事只怕不妥。大汗志在天下，這信譽十分的緊要。倘若如此背信棄義，只怕今後無人肯相信咱們，也無人敢來相投。」
范文程對著皇太極開口道：「大汗勿憂，奴才絕不敢讓大汗背上背信棄義的罵名。咱們有現成的借口，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皇太極便開口道：「是何借口？」
范文程指了指盛京方向，開口道：「大汗忘了祖大壽派人去偷襲盛京了？等到密約簽定，糧食到手。咱們便以後方傳來消息，盛京被遼東奇兵偷襲為借口，繼續攻打錦州，逼迫祖大壽交出主使之人。密約簽訂之後明軍才動手偷襲盛京，則背信棄義的是他們而不是大汗。密約都已經簽了，幾十萬石糧食都給了，那麼多代價都已經花下去了，袁崇煥又如何會因為一名將領而壞了好事，因此必然會選擇交人。而主使之人就是祖大壽自己，他如何肯把自己交出來？到時候咱們便給他一個台階下，偷襲盛京的明軍大部分被咱們俘虜，據俘虜指認，主使之人乃何可綱。祖大壽老早就想除掉何可綱，這種情形下對何可綱下手，軍中袁崇煥的親衛及袁崇煥本人都說不得什麼。再加上祖大壽為了自己活命，則必然將何可綱當替罪羊交出來。」
停了停，范文程繼續開口道：「何可綱為了自保，說不定便會同祖大壽火拚。倘若何可綱贏了，祖大壽必死。倘若祖大壽贏了，大汗可得何可綱。倘若祖大壽送來的是活的何可綱，這貨在被自己人一再出賣的情形下，必會心灰意冷，投降咱們的可能性很大。到時候便可以成為大汗的標杆，用來招降其餘明軍將領。倘若祖大壽送來的是何可綱的人頭，照樣可以成為大汗的標杆。因為派兵偷襲盛京而送命，明軍將領見到這一幕，以後誰還敢給袁崇煥賣命？」
皇太極聽后，擊掌長嘆：「范先生之計，果然神鬼莫測。本汗能得范先生，恰如高祖之得張良，昭烈之遇孔明。」
正在此時，門外親衛來報，有右屯士卒來投，言稱有機密軍情稟報。
皇太極便吩咐將人帶入來。
進來的卻是當初右屯派往寧遠的信使之一。當初這貨為了免挨軍棍，在袁崇煥面前謊稱東江肯定沒有出兵。事後又擔心被追究責任難逃一死，領了賞銀回右屯的路上便逃了出來，一狠心索性投了大金。
從這貨嘴裡得知袁崇煥給何可綱下了死命令，必須救援錦州之後，皇太極、范文程同時哈哈大笑起來，天助我也！何可綱，你不入套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