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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陳年白骨(二十)

  這邊童瑞聽了韋秀娘的故事,兩人一陣默然。那邊房間里,衛甄則在陪著寧如寄一頁一頁翻看老仵作齊德留下的那些畫。


  畫頁不少,兩人就分開兩撥,各自尋找看是否有常二那件案子的線索。寧如寄不說話,衛甄也不出聲,兩人就那麼坐著,各看各的。


  老實講,寧如寄根本沒把衛甄的小心思放在心上,她的眼裡此刻只有這些畫頁,之前在雲陽縣衙看到那驗屍單,她本以為齊德也和劉天朗一樣,是個糊裡糊塗辦事交差的人,但這些畫頁完全改變了她的看法。


  齊德不僅是個好仵作,而是還是個十分會畫畫的好仵作。


  也許他是覺得在劉天朗手下,即便仔細驗屍了也沒什麼用,所以才對驗屍單草草了事?但辭了差事回家之後,他卻仍舊惦記著這些年他遇到的這些案子,因此才用兩年時間,把這些現場和屍首一一畫出來?

  齊德已經死了,是否真的如此,沒有人能夠知曉。但對著這些畫頁,寧如寄仍舊忍不住感慨萬千,能得到這意外的線索,或許是她運氣好,又或許,是冥冥之中,有人在幫她。


  「找到了!」衛甄忽然叫道。一面說,一面連忙從那些畫頁中抽出一張,給寧如寄遞過來,「快看這日子,還有這上面畫的兩個人,肯定就是這件案子!」


  寧如寄伸手正欲去接,誰知就在這個當口,門外的大堂里忽然響起一聲凄厲的慘叫!


  「啊——」


  那聲音又尖又急,衛甄立時嚇了一跳,下意識便縮回了手。


  「出什麼事了?!」衛甄起身便想去開門,寧如寄一把拉住他,搖了搖頭。


  衛甄這才怔了怔:「這聲音……好像是任秋兒?」


  寧如寄又怎麼會聽不出來,但她拉著衛甄的手卻還是沒有松,衛甄瞧了瞧她,然後乖乖地坐了下來。


  如寄說了,要他不再理那任秋兒的,他得聽她的話。


  「如寄,咱不管外面的事,繼續看。」衛甄說著,仍舊把手裡那張重要的畫頁遞過來。


  雖然是午時,但因為昨日的雨,自晨起時天色便昏昏沉沉,兩人為了看畫頁,在桌上點了一盞燈,衛甄和寧如寄就分坐在燭火的兩側。


  衛甄一面說話,一面把畫頁遞過去,就在他的手方要經過燭台的時候,那敞開的窗子外忽的突起破空之聲,「嗖」的一聲,有什麼東西急速飛來,接著便聽「啪」的一聲輕響,燭台應聲而倒,那燭台上的燈油連帶火焰,嘩啦一下,直撲向衛甄的手!

  「小心!」寧如寄低聲驚呼,飛速出手去拉他的衣袖。


  多虧她反應迅速,那燈油堪堪擦過了衛甄的手,全都倒在了他手中的那張畫頁上。衛甄連忙鬆手,只見那油火與紙相遇,「呼」的一聲,竄起一尺多高的火苗,緊接著桌上的桌布也被點燃了。


  「出去!」寧如寄一拉一推,直接將衛甄推出了門外,她自己則反手脫了外袍,撲向那燃燒的桌布。


  被推出門的衛甄這才回過神來,高聲叫起:「著火了!」


  韋秀娘和童瑞齊齊跑來,打水的打水,滅火的滅火,所幸火才剛剛燒著,且只在桌子上,兩人奮力幫著寧如寄一起,撲滅了那桌上的火焰。


  「如寄,你怎麼樣?!」火焰撲滅之後,屋內只剩濃煙滾滾,韋秀娘和童瑞被寧如寄拉著推出去,衛甄見了,伸手一把就抱住了她。


  寧如寄咳了兩聲,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在衛甄懷裡,連忙起身掙脫了:「我沒事,莫怕。」


  韋秀娘未曾經過這樣的事,被嗆得咳嗽不住,滿臉眼淚,童瑞連忙擰了個帕子遞給她:「你快去外面透透氣,這兒有我!」


  韋秀娘聽話去了,寧如寄也拿帕子沾水擦了把臉,又將那帕子捂在臉上,重新衝進了屋子。


  「如寄,你——」


  沒等衛甄喊完,寧如寄已出來了,手裡抱著那一摞沒被燒到的殘餘畫頁。


  「你們方才正在看這些畫?怎麼會燒著的?」童瑞急忙問。他本正想來找他們,誰知還未來及敲門,裡面竟然就著火了。


  寧如寄擰著眉頭,卻反問道:「剛才大堂里怎麼回事?」


  童瑞回頭努努嘴:「不就是那任姑娘……」


  寧如寄順著他所指看去,只見任秋兒紅著臉站在不遠處,而在她身旁淡定坐著的人,卻是那位被火燒的滿臉傷疤的袁大善人。


  聽了童瑞接下來的話,兩人才得知方才那聲尖叫的原委,原來吃過飯後,任秋兒正背對著大門擦桌子,袁大善人進來了,任秋兒沒注意,不經意碰了他一下子,回身去要道歉,卻正撞上袁大善人那駭人的臉,這才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


  「看來,任姑娘是真的害怕袁大善人這張臉。」寧如寄看向不遠處的任秋兒,幽幽道。


  童瑞卻對任秋兒不關心,只看著寧如寄手裡的畫頁:「這些畫可有燒壞?」


  「別的倒沒燒壞。」寧如寄和衛甄對望一眼,沉了臉,「只有你師傅那件案子的畫頁,正好被燒完了。」


  童瑞霎時僵在那裡,衛甄忙講起了剛才的經過,童瑞一愣:「那咱們還不趕緊去追!」


  寧如寄冷冷道:「那人既有這般指力,又在窗外偷聽許久,此刻再追,怎麼能追的上。」


  童瑞不由跺腳:「這可真是,防不勝防!」


  衛甄也氣悶:「我本以為,你師傅的案子不過是普通的栽贓嫁禍,如今看來,這背後的人顯然是藏著一個大秘密,都過去了五年,知道我們要翻案,還是立刻就出手了。」


  童瑞恨聲道:「他是怎麼知道的?是不是蔣奇把咱們出賣了?!」


  「有這個可能。」寧如寄介面,「但也可能從雲陽縣就盯上了咱們。」


  寧如寄說著,目光有意無意地朝任秋兒瞟了一眼。童瑞和衛甄立刻會意,童瑞不由咬牙:「難道是她?可晌午我們去齊英家的時候,她就呆在客棧里啊,而且剛才著火的時候,她也正在大堂。」


  衛甄忙道:「那人要是真想阻止我們翻案,肯定不會只派她一個人來,方才你沒瞧見,那暗器從窗外飛進來,連個影子都沒看清,燭台就倒了!」


  幕後真兇有功夫,擁有鳳尾針這樣的暗器,還暗中窺伺,心思縝密——常二的案子,必定還牽扯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沉默了許久,童瑞再次開口:「可是這個人,他為什麼一定要嫁禍給我師傅?是我師傅和他有仇,還是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我師傅發覺了?」


  寧如寄垂眸想了一下:「都有可能,這也正是我們回來調查的原因。」


  「可惜那畫頁卻被他用計給燒了!」童瑞望著仍舊冒著濃煙的屋子,氣的咬牙。


  「他手段確實不錯,在外面窺伺許久,只等到我們找到那張畫頁再出手。」寧如寄口氣平平淡淡,一點也聽不出著急,一面說,一面向衛甄瞧過去。


  衛甄沒有衝進去救火,和身邊兩個灰不溜秋的人相比,此刻頗有長身玉立的樣子,寧如寄瞧著他,只覺得他越看越是順眼,越看越是好看。


  「只可惜,他千算萬算,卻算不到我們這兒有一個人……他過目不忘。」


  三人說完話,拿著那畫頁到大堂當中去找了個桌子坐下。不久韋秀娘收拾妥當趕過來:


  「這怎麼說的,怎麼好好的竟著起火來了?」


  寧如寄道:「是我未當心,碰翻了燭火,燒壞的桌子算在我們賬上。」


  韋秀娘忙一擺手:「寧小官這話說的,那日童大哥救了我,也未曾向我要銀子,不過一張桌子,又值什麼錢?」


  童瑞連忙說了聲客氣,又拿出銀子,說什麼也要墊上,韋秀娘推辭不過,只好收了。


  「兩位小官人隨身的東西沒燒壞就是萬幸了,且等我收拾收拾,這就給兩位小官人換個屋子。」


  韋秀娘忙忙去了,寧如寄三人便坐在桌上等,任秋兒過來詢問三人可有受傷,沒人理會她,袁大善人也上前來:


  「唉,這燭火雖小,卻是能吃人的東西啊!」


  衛甄瞧了一眼他那張斑駁可怖的臉,心下不忍,便立時介面道:「都怪我們不小心。」


  「幸好沒事啊……」袁大善人長嘆一聲,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後什麼也沒說。


  也許是不忍看寧如寄和童瑞身上的狼狽,袁大善人轉頭往大堂里打量,然後便瞧見了掛在牆上的那些畫。


  「哎,這些畫倒頗有意趣,是何時掛在這裡的?」


  說著,瞧見任秋兒也正一臉欣羨地瞧著那些畫,便問道:「姑娘也喜歡畫?」


  「啊,我,我只是看著覺得好看罷了,其實不懂的……」任秋兒連忙羞澀地低了頭。


  「畫畫本就是為了叫人看的,看的人覺得好那便足夠了,不需講什麼懂與不懂。」袁大善人笑著道,一面又問起這些畫的來歷。


  任秋兒便小聲說了,袁大善人點點頭:「這齊小官人頗有才華啊。」


  正巧這時韋秀娘收拾好了房間,走過來,袁大善人便伸手指向那些畫:「這些畫讓我買回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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