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窒息襁褓(六)
大堂里誰也沒說話,只聽見祝文月撕心裂肺的哭聲,哭了一會兒,她把孩子的襁褓抱起來,緊緊的摟在懷裡,又接著哭。身後的三個孩子也跟著她一起哭,兩個小的不明所以,只是看到母親哭便也哭了,而最大的那個則一邊哭一邊抬眼看著周圍的人,眼裡滿是恐懼和抵觸。
王田看著這一切,愣了半晌,才指著她們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孩子到底是誰捂死的?別哭了!還不趕緊說清楚!」
說到最後,王田忍不住吼出聲來,三個孩子嚇得都是一個哆嗦。見祝文月還是哭個不停,王田不顧身上的傷,氣的要爬起來去抓她,三個孩子頓時嚇得趕緊往後退,寧如寄見狀,立刻上前一步擋在她們前面:
「你要做什麼?這二十棍還沒有把你打醒是嗎!如今這樣慘劇都是你一手造成,你可知罪?!」
王田愣了:「我,我有什麼罪?」
寧如寄暗暗咬了咬牙,低聲怒道:「倘若不是你一心想要兒子,而對你妻子又打又罵,你女兒又如何會去捂死自己的妹妹!」
這話一出,王田徹底傻了,方才那要打人的氣勢頓時煙消雲散。只見他愣了一愣,終於跌回地上,只剩了喘氣的份。聽到寧如寄的話,滿堂的人也立時哄然議論起來,劉知縣見狀連忙走回座上,猛地一拍驚堂木:
「祝文月,你從實招來,孩子究竟是如何死的?」
祝文月抱著孩子的屍體,雙眼空空地望著前方,慢慢的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當晚,王田對她打罵之後就出去喝酒了,但孩子一直在不停地哭,祝文月哄了好久才終於把孩子哄睡,因為白日太累了,所以她自己也就跟著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間,她覺得好像有人進來了,睜眼一瞧,卻猛然發現自己的大女兒正把手捂在小女兒的嘴上!
祝文月大驚失色,連忙去拉,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她把手探過去,小女兒已然沒有了氣息,而大女兒也哇哇大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說,「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如果沒有她,爹爹就不會打娘了,她死了,我們家就好了……」
祝文月只覺腦袋「嗡」的一聲,險些昏死過去,但清醒過來后,她卻忽然又冷靜了,小女兒的死已經不能挽回,難道再把大女兒賠上?等到王田回來,若知道大女兒捂死了小女兒,還不知會怎麼發瘋!
思來想去,祝文月決定自己擔下這件事兒,就把大女兒送回屋去,仔細哄睡著了。她睜著眼睛一直等到五更天王田喝醉酒回來,看到王田脫下衣服放在凳子上,祝文月忽然靈機一動,把那衣服拿來蓋在了孩子頭上,再等到天色拂曉,她才哭叫起來,招來鄰里,說是王田失手捂死了孩子。
本來王田名聲就不好,祝文月一哭,鄰居們自然就相信了她的話,就連來到縣衙,知縣老爺也是上來就打了王田二十棍。
看到被打了二十棍之後王田痛苦的樣子,祝文月還於心不忍起來,私心想著要跟知縣老爺說王田也是失手,好好求求情,這事就這樣算是過去了,王田既得了教訓,也不會丟了性命,日子還可以照常過下去。
誰知半路里跑出一個寧如寄來,非要驗屍,結果一驗就驗出了問題,兩三句話就把疑點指出,讓她不得不把大女兒害死小女兒的事實說了出來。
祝文月哭著說完一切,就低下頭去再也沒抬起來。王田聽罷,呆愣了半晌,忽然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寧如寄微微搖頭,默默地退到了一邊,劉知縣狠狠一拍驚堂木:
「這會兒倒想起哭來了,打你老婆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哭?!這孩子雖然不是你殺的,但終歸是你的錯,這二十棍打得一點都不冤!本來本縣還要再打你,鑒於你還要養活三個孩子,今天暫且放過你,回去之後自有鄰里看著,你若還對妻兒不好,本官仍去拿你!」
王田哪裡還敢說一個字,拜謝了劉知縣,掙扎著站起身來朝外走去。祝文月抱起襁褓里的女嬰,帶著三個女兒也一起走出去。走到大門口處,見王田一瘸一拐,還伸手去扶了他一把。
王田頓時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看襁褓里小女兒的屍體,又看了看後面跟著的三個女兒,見女兒們的眼裡全是恐懼,看著他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個十惡不赦的惡棍一般,王田的心頓時像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一記。
「文月……這,這都是我的錯!」王田一把拉住祝文月的手,又大聲哭了起來。
大門口站著的鄰里們見此情狀,不由得都唏噓感嘆,有心軟的婦人早已跟著抹起眼淚來。
劉知縣走下堂,頗為語重心長地對夫妻二人道:「為了不知有沒有的兒子,就虐待你身邊的妻子和女兒,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王田,這回你也知錯了吧?命里有時終須有,無論兒子女兒,都是你的親生骨肉,以後且好自為之罷!」
一番話,說的二人連連點頭,外面的百姓們也都稱讚起來,直誇知縣大老爺明鏡高懸,劉知縣樂的合不攏嘴,半晌才擺擺手,讓眾人都散了。走回大堂來,餘光一瞥,這才發現,原來寧如寄竟還站在原地,根本沒走。
「咳,你這後生,倒端的有些本事,三言兩語就破了案子,不錯,不錯……」
劉知縣裝模作樣的誇獎了幾句,再看寧如寄卻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心下頓時一驚——這小子,該不會是想跟我要獎賞罷?
「咳,本縣要進去了,你們都退下罷。」劉知縣丟下這句,再也不看寧如寄,轉身就往裡走。
誰知身後的寧如寄卻忽然出聲:「大人留步!」
劉知縣心下大驚,非但不留步,腳下反而愈發加速,幾乎小跑著往後衙中趕去,誰知還沒走兩步,眼前忽然一花,再定睛一瞧,寧如寄卻已擋在了面前。只見她十分恭敬地行了個禮,肅然道:
「大人,草民其實並非為了破案而來,草民是來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