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惡角(二)
一陣莫名的風跑進屋子,火光晃動,在牆上甩出一片殘影。
銀狼瞥了一眼黑漆漆的身後,鎏銀的眸子轉了轉,盯著面前的婦人,走上前去,瞧了瞧她周身的結界,思索片刻,便是抬手直接觸了上去,手碰上結界的地方晃起波紋,沒有彈開她,卻也無法伸|入。
「術士」的結界么?
術士:百年前江湖上開始興盛的職業,替大戶人家馴服凶獸作為護冢獸,以結界束縛,以咒文馴服。驅鬼除怪,以符咒為輔,內力為主的修行人士。當然,也不乏街邊掛著占卜旗幟,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
然,若是術士所下結界,為何不將婦人送去官府,而要用結界作為阻隔束縛,意欲為何?
銀狼收回手,眉一蹙,蹲下身子看著結界裡邊兒的婦人,因著那婦人跪坐著,垂著頭,看不清面容,只能瞧著露出的脖頸。
她圍著婦人轉了轉,忽的瞧見她脖頸上的一處傷口,猛地竟是眸子一顫,愣在了當下。
婦人右邊的脖頸乾淨,左邊脖頸處,卻是有著兩個小小的漆黑的洞。那洞深|入血肉,從裡邊兒流出的鮮血汩汩滑下,現下,已經是凝成了黝黑,粘在皮膚上。活像是被咬斷了喉嚨,從傷口處,鮮血流盡而死。
在別人看來,就應當如此,然,在銀狼看著,卻是心中波浪翻湧,心下大駭。
這傷口,她只見過它們可以留下。
但是,它們分明是,不奪人性命的,也不可,奪人性命的。
為何?
「莎莎——」屋外忽的傳來輕微的衣衫摩挲聲,銀狼耳一動,猛地起身滅了火摺子,抬手摁在劍柄,靠在了門邊,眼角銀芒閃過,在幽暗中留下一條鎏銀的光。
一股高大人影帶來的壓迫感愈漸近了,銀狼隱在黑暗中,屏息以待。
「晦氣。」屋外,一個被黑色霧氣籠罩的高大男子模樣的身影忽的停在了離屋子還有數尺的地方,那黑色的氣體纏繞了全身,連那人的臉都隱了去,只見他不知在哪裡的嘴發出了一聲冷哼,似自言自語的說道:「莫不是你們這失敗的作品,勞資也不至於受罰。」
他的聲音極其不真實,被霧氣纏繞,沉重僵硬,陰沉得很,他一團黑漆漆的身子又是向前飄了一步,語氣憤恨,「殺人食肉,隨你們,但偏偏找那麼個地方,還讓人瞧著了。」
「還惹上了那些該死的。」他語氣愈漸高昂,然因著他的聲音沉悶又僵硬,大了之後,聽著似是雷鳴,震得人好不舒服。
銀狼皺了皺眉,眸子一滑,偏過頭闔了眼,眼角銀芒大盛,視線中,終是看著了那個黑漆漆的人影,她感受著他周身帶著濃郁的陰冷氣息的黑氣,眉更是皺得狠了,正當她眼皮下的眸子凝了凝,想透過那層阻隔,看清那人的模樣時,一雙狹長陰狠的眸子忽的撞進了雙眼,那眸子瞳仁幽綠,眼白漆黑,滿是戾氣。
銀狼心下一顫,猛地睜開眼,抬身輕靈的向後疾退,她剛是退到那個婦人的身後,先前靠著的牆便是被一股泛著陰冷的黑氣沖得粉碎,她面色一沉,看著前方的人影,銀眸里也是有了狠戾。
有意思,又出來一個沒見過的鬼東西。
「哦呀,這不是該死的白狼么,你們族長這麼閑適,叫你們這些護法出來見見世面么?」男子抬起的手上纏繞著一團濃烈的黑色霧氣,朝著銀狼,言語嘲諷。
銀狼輕嗤冷笑一聲,一雙鎏銀的威嚴眸子覷著他,滿滿的不屑,唇角一撇,沉聲道:「我們族長閑不閑,可輪不到你這不知是什麼的鬼東西來說。」
「哼。」男子冷哼一聲,也不知是惱了還是沒有,手一揮,手上那團黑霧便是沖著銀狼去了,她眉一挑,身子一矮,躍了前去,腰肢一晃,便是躲了那莫名的東西,拔了劍,劍尖沖著男子就去了。
「滅。」待銀狼劍刃沒入男子全身飄著的黑霧時,竟是毫無阻礙的透了去,身後傳來那人怪異聲音的一個字,她揮劍轉身,眸光忽的一凝。
婦人的結界被黑霧撞破了去,黑霧纏上婦人的身子,一瞬,那屍身竟是就那麼散作了焦黑的灰塵。
「哈哈哈哈,勞資不同你這小護法耍嘴皮子,下次再見,我當把你打回一隻大白狗的模樣,看你那時還能不能這般自負。」話音落下,男子的身子竟是就這麼隨著周身纏繞的黑氣散了開來,一瞬便沒了影兒。銀狼收劍入鞘,瞧了眼已經被燒作灰了的婦人,眸子轉了轉,確定那人是當真已經離開了,本就陰沉的面色更是黑了幾分。
她瞧了瞧這宅子,啐了一口,隱了銀瞳,抬身躍了出去。
不時,天色更是暗了,夜卻仍是坐在先前的窗邊,倚著牆,一雙黑眼睛望著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的外邊兒,也不知在想什麼。
她掀了掀眼皮,眸子一抬,覷見了遠處還亮著燈籠的大殿,面色淡然。
忽的,空氣中因著微風飄來了一股清冽的酒香,還夾著淡淡花香。夜眉梢一顫,直起身子起了身。
銀現下仍是未歸,等著也是無趣。
她隨意的抬手拍了拍本無灰塵的衣擺,推開門出了去。外邊兒分明沒有掛著燈籠,她手上也沒有提任何照明的事物,一路上卻是走得如履平地,毫無阻礙。
當她走過一個蓮花池,站在路口,看著了前方的一個避風亭時,忽的就不再向前,而是凝了眸,負手立在了原地。
那沒有點燈的亭子外邊兒,月色下,站著一個一身青衣執劍而舞的人兒。
夜看著瀟辰左手提著一壇酒,右手執劍,衣袂翻飛間,劍影如飛鴻,剪碎了這一地月光。一曲無樂劍舞,似是隨性而舞,卻又似內心有著自我的曲子。
她看著她高挑纖細的身影或轉身抬手一個揮劍,或騰空手腕翻轉,碎了滿眼月色,或左手一揚,一股泛著清冽香氣的酒傾馳而下,入了她微啟的朱唇。步履輕靈,劍影晃了眼。
她就這麼看著她,再也移不開眼。
月色照到那個人兒的身上,光亮似是都被那人蓋了下去,顯得那麼黯淡。
正當夜看得出神,瀟辰忽的左手一抬,扣著酒罈口子的手指鬆了,那罈子就這麼直直的朝著夜去了。她劍指蒼穹,一個彎腰,揚起的脖頸纖細白皙,英氣美麗的面容上那對星眸覷著夜,嘴角一抹恣意。
夜被那抹如火的笑意愣了神,雖是瞧著了那壇朝著自己來了的酒,卻也沒有移開視線,只是右手隨意的一個抬起,手腕翻轉,玉指纖細,扣了酒罈的口。
瀟辰望進夜幽深沉靜的眸子,眼一挑,身子忽的空中一個躍起,提著劍朝著夜刺了過去,夜瞧了,眸中竟是泛起一絲難掩的溫和笑意,她揚手,扣著酒罈,抿了一口,身子隨意的立著,眼見著瀟辰的霜塵就要刺到身前,她咽下喉中酒,這才抬手,玉指也是一松,酒罈就這麼被扔到了空中,此時,霜塵已經是到了面前。
夜一雙眸子瞬也不移的盯著瀟辰眸邊的一絲妖冶笑意,轉身抬手握著劍柄一個拔劍,霜塵的劍尖撞上抽出一半的楓華劍身,發出一聲劍鳴,瀟辰滿眼笑意的退了去,離去時手一個用力,借著霜塵壓著楓華的力道,一個躍起接了空中落下的酒罈,抬手仰頭又是一口豪飲。
夜拔|出楓華,轉身覷著瀟辰輕盈的身影,眸中又是滑過一抹笑意,瞧著她,眸光溫和得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柔軟。
瀟辰落地,雙腿一個輕巧的交換,又是朝著夜躍了去,身影剛是跑到夜面前,竟是忽的一個殘影閃過,就已是到了夜的身後,夜挑眉,一個淺笑,握著楓華的手向後一個勾起,擋了劈下的霜塵,向前一個邁步,轉身又是擋了追來的一劍。
她看著瀟辰仰頭又是倒下一口酒,些許劃過朱唇,濕了白皙的脖頸,月色下酒色泛著幽光,瞧著竟是,誘人非常。
她看著,忽的就是記起了那日在楓華鎮客棧喝酒時,軍士們對那人的打趣。眸中又是一絲笑意。
這人,喝得酣暢了,竟是愛找人練手么。
瀟辰攻擊得愈漸快了,夜卻仍是悠閑的模樣見招拆招,只防不攻。雙劍不斷撞出鏗鏘之聲,聽著竟是隱約有著歡暢的嘶鳴。
就好似,曾經,這兩把劍就總是親密的碰撞揮舞,作對手,也作友。
月色滑下,散在分明是在鬥武,看著卻像是在共舞的兩人身上,落了滿地殘影,酒香飄散在這片天地,清冽卻又醇厚。
夜看著瀟辰又是扔了過來的酒罈,眸子一滑,抬手接了,正當她提劍準備擋下她迎面而來的這一擊時,瀟辰卻忽的勾唇輕笑出聲,沾滿酒氣的朱唇微啟,聲因著飲酒有些喑啞低沉,卻也多了几絲若有若無的微醺和妖冶,她緩緩的,喚道:「夜。」
不再是得禮的「夜姑娘」,而是親密的「夜」。
夜眉梢一顫,提著劍的手都是一頓,瀟辰眯眼一笑,揮劍,楓華便是脫手落了地,撞到地上,偌大的聲響。
瀟辰手腕一翻,霜塵負在了手臂後邊,左手一撈,竟是圈了夜的腰肢,她忽的湊近了夜的臉,一雙帶著三分傲然七分笑意的星眸覷著夜,嘴角一勾,輕笑著打趣道:「夜,只守不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