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第 237 章
在叫「小野獸」這個詞的時候,希珀的心情是相當複雜的。 「塞隆。」希珀呼喚。
「希珀。」塞隆回答。
希珀抬起頭來, 與那雙翡翠色的眼睛對視, 「是誰教你說『風』的?」
這孩子說:「媽媽。」
「媽媽呢?」
「死,血。」
「爸爸呢?」
塞隆搖搖頭, 「不知道。」
「好吧,吃飯吧。」
法師塔的倒數第三層是她的起居室和餐廳, 食物的香氣和柔和的光亮從那個小小的門口滲出來,希珀抱著塞隆走進去, 維吉爾正伸開四肢躺在沙發上。
他看見希珀, 急忙收回翹在桌子上的腳。
希珀感覺到懷裡震了一下, 塞隆猛然間抱緊了她, 尖叫了一聲。
「砰」, 一塊牆磚碎裂了, 希珀揮手召喚出一隻土之子, 它隆隆地走過去,爆裂的石塊似乎被它所吸引, 飛起來黏在了它身上, 它把手伸進了那個破洞里, 很快牆壁又完好如初——也許有一點點微小的不一樣, 誰知道呢,在人類眼裡石頭都長得差不多。
土之子消失在虛空之中,希珀摸著塞隆的頭, 安慰道:「沒關係, 他不能攻擊你, 而我會保護你。」
塞隆緊繃的身軀放鬆下來。
「噢,希珀,你轉職成馴獸師了嗎?」
「沒有。」
維吉爾舉起雙手,表示自己手裡沒有武器,他促狹地對著希珀笑了笑,壓低聲音說道:「和一位哭鬧的少女單獨相處了一陣子就征服了她,好本事。」
結合維吉爾的為人,希珀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罕見地露出笑容,「維吉爾,別說低俗的笑話。我也是女人。」
「認真工作的側臉最英俊,老朋友,」維吉爾吹了一聲口哨,「像你這樣禁慾的小白臉吸引所有人,不分性別。」
「維吉爾,別說,低俗的,笑話。」
「好吧好吧。」
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食物,說好的豌豆蘑菇汁牛扒,塞隆面前的則是土豆玉米肉湯。玉米的香氣甚至蓋過了牛扒,塞隆受了香氣的誘惑,望著希珀,希珀點點頭,她迫不及待地開始吃。
看著她狼吞虎咽,希珀稍稍安心,忽然塞隆整個人攣縮了一下,立刻轉頭嘔吐了出來,希珀驚愕地問:「怎麼了?為什麼會吐?」
她揚起手,憑空出現的沙子蓋住了嘔吐物,抬頭問維吉爾:「怎麼會這樣?」
維吉爾的臉色一白,想起了地宮入口下面那些牛骨羊骨和青鼠的骨頭,硬著頭皮說:「我想……她可能不習慣吃熟的東西。我在她出沒的……的地方看到很多動物的完整骨頭……她可能……你應該給她生肉試試。」
海克特拉立刻進了廚房,很快帶了一盤帶血的牛排出來,上面顯然有火焰炙燒過的痕迹,塞隆抓起牛排啃了起來,撕咬的動作很像提烏斯吃飯的時候。
希珀扭頭看了一眼提烏斯,果然發現它從飯盆里抬起「頭」來,傻傻地望著新來的小夥伴。
她旁若無人地啃了一會兒,看見希珀在看她,立刻遞出了手中的牛排。希珀搖搖頭,指指自己的盤子,「我也有,謝謝。」
「說說這次旅行的故事吧,老朋友。」希珀切下一塊肉來,抬頭說道。
「說來話長,」維吉爾坐在長桌的另一端,離塞隆遠遠的。他喝了一口紅酒,「有個老獵人曾經參加過那次圍獵行動,當時驚動了許多獵人,但大多數沒兩下子的都死了,要麼是被燒死,要麼是被攔腰斬斷。你知道的,我們人人都有一張護身的風盾捲軸,但許多人還沒來得及拿出來燒掉,就死了。」
他指了指吃東西的塞隆。希珀卻沒有多大的感覺,法術本來就是危險品,無故招惹魔獸也是非常愚蠢的行為。
「他們追著那個傳說中十分可怕的魔獸一路從凱特勒去了日光鎮,但是聽說魔獸已經被拉斐爾神官抓走了。」
「拉斐爾?神官?就是以前……」
「沒錯,我們的老朋友拉斐爾。」維吉爾點點頭,「這個老獵人和他的同夥們不死心,四下搜查了一番,什麼也沒看見,而拉斐爾又確實是帶著一個巨大的籠子離開的,所以大家就地解散了。」
「你去找了拉斐爾嗎?」
「沒錯,拉斐爾現在在聖特倫希斯的監獄里。」
「有所耳聞,」希珀瞥了一眼塞隆,看見她正盯著自己的盤子,於是切下一塊肉放在她盤子里,塞隆抓起來吃掉,露出十分滿足的表情。希珀乾脆把肉全部切了,都推給她。「聽說他為了幾個窮人得罪了教廷,是真的嗎?」
「啊哈,我想不是。那座神殿是太陽神教的遺迹,整座神殿都是太陽石做的,我想他是想把這些太陽石都賣掉。讓我瞧瞧,我想他本來只是去湊熱鬧的,卻意外發現了太陽神聖殿,為了不讓別人發現這裡的太陽石,就用『魔獸』的消息引開所有人的注意力,可真正的『魔獸』還留在地下幫他看管神殿。」
「一塊一碼見方的太陽石可以賣五十金。」
「那麼地下多半埋了十萬個金幣。」
「一筆大買賣。」
維吉爾點點頭,「我想是因為凱特勒教區的神官最後還是發現了這個神殿,想分一杯羹,但是拉斐爾拒絕了。」
「當地人找了很多他瀆神的證據交給拉斐爾,拉斐爾以瀆神罪把他絞死了。」
「沒錯。表面上是為民除害,實際上……你挺明白的。」
「見得多了。」
「沒錯,見得多了。」維吉爾惡狠狠地咬了一口牛肉,「拉斐爾給了鎮長三十個金幣,讓鎮長替他餵養魔獸,也許他還想著回來把她變成自己的僕從呢。」
「真划算。」希珀見她吃飽了,拿起桌上的餐巾替她擦手。這雙手的主人是她花了一千個金幣從維吉爾那裡買來的。
「噢,好吧。」
「你保證。」
「是的,我保證,以後這將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
「可她已經知道了!」
「大法師不會介意的。」
「嗚……」
希珀其實聽得到,無聲地扯了扯嘴角。她總是受到別人的強烈喜愛和憎惡,所以這種程度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人總是無法對喜歡自己的人板起臉。希珀樂意看到這樣的結果,畢竟對實驗順利大有幫助。
塞隆和水領主的遊戲晉級到了四子連珠,顧名思義,是一個誰先走到四子連成一線誰就勝利的遊戲,棋子和棋盤的控制難度都有所上升,爆炸在所難免,不過希珀已經提前把漣漪支在了自己面前,她的全套裝備都幸免於難,連提烏斯都沒打濕棉墊。
這種不算安靜的環境對她的思路當然有所影響,不過大法師判斷這是必要的,總好過起居室又被炸毀吧。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另一項挑戰漸漸逼近了:哄塞隆睡覺。
前兩天她不得已收留了這個小傢伙睡在自己床上,但大法師必須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她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當然是簡單地允許塞隆每天晚上跟她睡在一起,直到維吉爾找到買家為止。第二則是想辦法讓塞隆自己睡。
乍一看第一個選擇要省心很多,塞隆睡覺很老實,並不會吵到她,然而在私人領域這一點上希珀有奇怪的堅持,總之法師塔的主人決不允許自己的生活習慣因為遷就別人而被迫改變。
「塞隆,該睡覺了。」她合上自己的工作筆記,把演算用的草稿紙全都歸攏成一堆,疊放在土之子的身上。塞隆不情願但聽話地站起來,而水領主接過希珀手上的東西走了出去。
塞隆牽住了希珀的手,被她拉著去客房。監督著塞隆洗漱並幫她換上睡衣之後,希珀掀開被子讓她躺了進去,然後轉身出門。
她沒有左轉上樓,而是下樓去了圖書館,找了一本淺顯易懂的元素編年史,這並不是她的倉鼠,而是屬於為她服務了二十年的海克特拉。材質非常特殊,是非常薄的頁岩加上某種金屬編製的,文字有充滿元素感的楔形筆劃,幸好這是一本面向通用語讀者的普及讀本,否則希珀也不一定看得懂。
她推門進去的時候,正迎上塞隆錯愕的目光。小女孩不知什麼時候靠坐在床上,希珀問:「睡不著嗎?」
塞隆點點頭,然而緊接著搖了搖頭。希珀啼笑皆非,脫掉法師長袍放在一邊的椅子上,說:「請往裡面躺一點,我需要一個位置。」
塞隆趕緊往裡面讓了讓,希珀掀開被子坐在床上,「如果你覺得冷,可以靠在我身上。」和別人的觸碰沒有她想象中的讓人厭惡,也或許是因為大家對幼兒總會降低警惕和厭惡感——曾有一篇論文支持這個觀點——當然也或許僅僅是因為塞隆本身就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更不要說神秘的元素親和性讓她們天生的親近。
小女孩輕輕地靠了過來,縮在她旁邊。
「考慮到你和我各自的個體獨立性,我希望你能一個人睡,但我也理解你一個人睡有點寂寞,從今天起我會在你的房間里陪你直到你睡著為止。我會念點故事給你聽,不過可能故事會有點無聊……我的藏書里沒有特別為孩子準備的故事。」她說完低下頭來看塞隆,然而翠綠色的眼睛閃亮亮地看著她,裡面透著一種純粹的喜悅,看來只是有人陪著她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