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如若緣分有盡時(二)
這或許是淩奕寒這輩子最卑微的時刻了,便是當年最艱難的時刻,他也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對一個人低聲下氣過。
可顧長歌不知道,她隻知道淩奕寒帶給她帶來的絕望徹骨寒涼,他們兩個都是極驕傲的人,他們兩個都不是會對彼此妥協的人。
靠近會痛,離開也會痛,如果靠近會痛一輩子,那麽離開就僅僅隻會痛一陣子吧。
她誠然是當年那個在無名山上同他說,“我若連續三次遇見你,才算是緣分,我再告訴你我的名字”的那個小姑娘。
但她更是現如今背負著血海深仇的盛世公主。
或許淩奕寒的滿腔深情隻是給了當初那個在無名山上笑得張揚的舒兒。
淩奕寒看著顧長歌那張寫滿倔強的臉,眼睛裏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破碎一般,顧長歌絲綢緞麵的被子纖長的指間變形。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現在有多艱難,需要多大的力氣才能讓自己看起來堅定,三番五次傷害她的人,就算再怎麽喜歡也要堅定的丟掉。
可是淩奕寒怎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呢?
“緣分這種玄妙的東西,怎麽會那麽輕易的就被虛耗完了呢?”
顧長歌咬著牙看著淩奕寒,他眼睛裏那些不知名的複雜情緒一瞬間全部都消失了,換上了一絲邪魅和一絲堅定。
顧長歌被嚇到了,默默的向後挪動了一些,“你都說那是玄妙的東西了,那你怎麽知道不會被虛耗完呢,我和你原本就沒什麽緣分可言。”
心裏有根刺紮在那裏,沒說一句就要痛一次,可是顧長歌偏偏就是那種一直相信痛到極致就會解脫的人,所以話說的一句比一句狠。
雖然她眼底發熱,雖然她覺得自己下一刻就會放聲痛哭,可是這一刻她必須堅定。
然而這一刻,淩奕寒比他更堅定,她堅定的想要放棄,他堅定的想要得到。
“舒兒,當初是你告訴我,一次相遇是碰巧,兩次相遇是偶然,碰見第三次才是緣分。你是我的緣分姑娘,是你告訴我,你叫舒兒,願看盡無名山上每一日的雲卷雲舒,願此一生平安舒適。”
淩奕寒一點一點的靠近顧長歌,將她逼到角落裏退無可退,隻能在近到能感受到他呼吸的地方和他對視。
當年她與她說的話,她自己都記得不大清了,他卻還能一字一句的複述出來。
“可那又怎麽樣?我是顧長歌!”
顧長歌的眼底發紅,可她仍然倔強的挺直脖子,說出的每個字都清清楚楚。
“你是天下人的顧長歌,卻隻是我一個人的舒兒,當年你不願告訴我你的名字,讓我苦苦找你那麽多年,如若我們真的沒有緣分,你又怎麽會以那樣奇妙的方式的出現在我麵前?”
淩奕寒滿眼裏的疼惜愛戀,修長的手指撫上顧長歌因為情緒激動而變得紅紅的臉蛋。
可是指尖還沒碰到,就被顧長歌給一把打開,她跪坐起來,一把掃開他的手,因為力氣太大了,兩個人的手齊齊的撞到了一旁的牆壁上,悶響兩聲,聽著都疼。
淩奕寒想去看看顧長歌被撞倒的那隻手,卻被顧長歌給躲開了。
“你的這些話還是留著去哄你後宮裏的那些願意為你爭風吃醋的人,不要再浪費在我身上了。
淩奕寒我明明白白的告訴我,對於你,我累了,我不想再陪你玩了,你若不願幫我,甚至因此恨上我,想怎麽做,隨意。
我與你,從今日今時今刻起,再無瓜葛!”
剛剛蓄起的指甲毫不留情的陷入掌心細嫩的肉裏,清晰的疼痛感傳到心底,才能讓她的聲音不會顫抖。
“我不要!也不許!”淩奕寒力道極大,不由分說的將顧長歌拉進自己的懷裏,抱得緊緊的,完全不給她一點掙紮的機會。
顧長歌被擁的喘不過氣來,淩奕寒像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一樣。
“放開!”雖然明知道他不放自己就不可能掙脫的開,但是顧長歌事多倔強的人啊?激烈的反抗。
“長歌,舒兒,對不起……”
就在顧長歌用盡全身的力氣掙紮的時候,淩奕寒的這句話輕而堅定的飄進了她的耳朵裏。
對不起……
三個字像是抽走了顧長歌渾身的力氣一樣,她突然安靜了下來。
淩奕寒看準了這個機會,將她摟的更緊了一點,嘴唇貼在她的耳垂上。
“舒兒,對不起,我當真不知道你的師父會在那座古墓裏,我隻是想要請我的師父出山而已。
我知道你在這世上已經沒什麽親人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將你的師父牽扯進來的。”
淩奕寒在跟她解釋,淩奕寒竟然在跟她認錯,跟她解釋。
是幻覺吧?
顧長歌隻覺得腦子裏像是有一根緊緊繃著的弦突然間斷掉一樣,腦子裏一瞬間變得空蕩蕩的,忍了很久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斷的滑落。
劃過她冰涼的臉頰,滑落到他的肩膀。
“舒兒,我好久都沒有叫你舒兒了,整整十年了,舒兒,我找了你整整十年,我怎麽忍心,傷害你。”
淩奕寒沒有刻意的去說那些柔情蜜意的話,可是他此刻用那麽真摯的語氣,那麽如獲至寶的語氣對她說,怎麽忍心……
顧長歌真的那麽不敢相信,卻又像是期待許久終於盼到一樣,她無力的軟在他懷裏放聲的哭了出來。
淩奕寒也不知道此刻要說些什麽,才能安慰到她,隻能緊緊的抱著她,讓她把鼻涕眼淚全都蹭到自己的身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長歌似乎是要將這段時間所有的委屈,絕望,難過全都哭出來一樣,她哭到眼睛全部腫了起來,哭到再也哭不出眼淚來,哭到累了。
“你這眼睛,怕是明天都無法見人了。”
等她終於不哭了,淩奕寒抱著她,兩個人重疊著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在床上。
顧長歌趴在他的胸口,耳邊就是她強健有力的心跳聲,似乎是把所有的悲傷都哭走了一樣,顧長歌現在的腦子特別的清楚。
淩奕寒以為已經將她哄好了,殊不知現在才是失態剛剛的開始。
“你剛剛是在跟我道歉,跟我解釋嗎?”
顧長歌平複了一下,等到終於挺直了抽噎,她直接坐了起來,跨座在淩奕寒的腰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她現在的這個姿勢實在是太讓人想入非非了,縱然淩奕寒不是個愛好這方麵事的人,可是那可是他的舒兒啊。
喉頭不自然的滾動了兩下,淩奕寒明確的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
“對,我在跟你道歉,我在跟你解釋。”雖然,道歉解釋這種事確實不像是他的風格,但是誰讓他這輩子就獨獨的拿這個小丫頭沒辦法呢?
但是顧長歌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姑且我以為你沒有那麽大的本事知道師父再次隱居這件事,可你帶我下墓定然目的不單純。
但是就算不說這次的事情,你以前每次做的那些事,難道都是無心之失嗎?”
顧長歌惡狠狠的看著淩奕寒,讓淩奕寒笑得無奈,這個小丫頭是要跟他徹底的把那些賬都算完啊?
淩奕寒伸出手想摸一下顧長歌的頭發,順便想個法子把這件事給繞過去,比如說做些什麽激烈的運動什麽的。
但是顧長歌根本就不給他這個機會,她按住他伸出來的手,眼神越發的狠,那樣子像是在說,你要是不好好的坦白,我就不原諒你。
實在是因為顧長歌實在是太了解淩奕寒了,要是逼問他些什麽,就一定要一次性問完,千萬不能給他主動說話的機會。
要不然他一定會給你把話題繞開,然後把你繞進去,最後你不僅什麽都問不出來,還有可能掉進他的坑裏還不自知。
但是淩奕寒可能運氣好……就算已經被逼到這個地步了,老天還是會派人來幫他的。
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淩奕寒抓到了機會,將顧長歌給強行按了下去,在她耳邊低低的說了一聲,“有人。”
顧長歌剛剛準備掙紮起來,讓他不要轉移話題,但是束起耳朵一聽,還真的有人過來了。
馬上就傳來了敲門聲,紫衫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姑娘,公子讓我為你準備了一些清淡的吃食,我現在能進去嗎?”
紫衫剛剛遠遠的似乎聽到這邊傳來了哭聲,放聲大哭的那種哭,可是現在靠近了聲音反而不見了,她不由得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幻聽了。
顧長歌輕輕的撐起身子,朝著淩奕寒挑了挑眉毛,問他現在要怎麽辦。
淩奕寒看著她那一張小小的臉,因為哭的台厲害的原因,鼻子眼睛都紅紅的,漂亮的眼睛更是腫的隻剩下一條縫了,心裏軟的一塌糊塗,根本是一點都不想離開。
顧長歌接受到淩奕寒默默的扔過來的眼神,不滿的皺了皺眉,但是她其實也想一次性把話給說清楚,行就行,不行就分道揚鑣。
“我已經睡下了,現在什麽都不想吃,謝謝了,順便替我轉告你家公子,讓他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