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如若緣分有盡時(一)
顧長歌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地上躺了多久,腦海中各種悲觀的情緒都閃現了一遍,她甚至想著現在就死掉的話,是不是就會輕鬆很多?什麽都不用想,沿著忘川河走到奈何橋,問孟婆多要幾碗湯,將今生今世的事情都忘的幹幹淨淨。
可是那樣會下地獄的吧?十八層地獄,下油鍋炸的那種,怎麽可以這麽怯懦?
假若在地府遇到了滿身怨氣不願去投胎的父皇母後,又有何顏麵麵對?
她現在還沒有資格去死,她還有那麽多的事要做,就像對綠衣說的那樣,隻有活著才會有希望。
所以,她怎麽能輕易就想到死呢?
四肢都已經麻木,顧長歌艱難的動了動,想要掙紮著爬起來,就在她努力的恢複自己已經麻木的身體時,耳邊突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她以為是慕容憬不放心她所以跟過來了,正在想著怎麽編一些胡話給他糊弄過去,卻突然覺得頭頂上一片陰影壓下去。
黑色的下裳上有錦雲的暗紋,不用抬頭顧長歌就已經知道來人是誰了。
“你現在過來,是為了向蕭衍證實,我真的沒有死嗎?”顧長歌動作有些僵硬的爬起來,半靠在門上,抬頭看著淩奕寒的眼神冰冷而嘲諷。
淩奕寒的心像是被什麽給紮了一下,刺痛的一時之間竟然開不了口。
他知道她現在有多麽的絕望且無助,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他趕來看她,他迫切的想來看看她,看看她還好不好。
剛剛翻窗而入,一眼就看到趴在地上死氣沉沉的她。她平日裏是多麽的愛幹淨,多麽的驕傲,而現在的她仿佛被人抽了脊梁骨一樣,無力的趴在地上。
此刻的她用那種寒涼的目光看著他,讓他縱然有萬語千言也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做這樣的事,對我有什麽好處?”淩奕寒的聲音小小的,語氣柔柔的,仿佛稍微大聲一點就會驚動到她一樣,他小心翼翼的彎腰,像是去捧什麽珍寶一樣,將顧長歌給抱了起來。
顧長歌是不樂意的,她想要掙紮,可是整個身子都是麻木的,根本就沒有力氣,索性就放棄了,他也不會將自己怎麽樣。
被輕輕的放到床上,淩奕寒摟著她半靠著,兩個人就以一種非常親密的姿勢重疊在一起,顧長歌整個人都軟軟的陷在他懷裏。
“自己難道不知道自己身子的狀況嗎?好不容易調理的有些起色,又這樣作踐自己,把身子整垮了,還怎麽去報仇。”
淩奕寒一貫不會說什麽甜言蜜語,所以滿滿的心疼從他嘴裏說出來怎麽聽著都不是個滋味,像是在責怪她一樣。
顧長歌竟突然就有了些生機,是被他氣的,壓不住的委屈和憤怒,統統的都湧現了出來,“你不要這樣假好心,假惺惺的真的叫人惡心。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大不了再發個高燒好了,又死不了。”
顧長歌語氣雖然衝,但是淩奕寒卻是放心了下來,雖然是生氣的樣子,牙尖嘴利的紮人,但好歹有了些活力。
“我怎麽就假惺惺了?你這小嘴越發的厲害,怎麽還詛咒起自己來了?”
淩奕寒低低的在顧長歌的耳朵邊上念她,右手輕輕的攀到了她的背上。
“你這人嘴上說的,和手上做的永遠都不是一樣的,心思深沉到跟了你十多年的人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麽,跟你有利益衝突的人選擇相信你才是傻呢,比如說我!”
顧長歌的身子是僵的,可是嘴巴沒僵啊,現在是她情緒最低落的時候,遇到一個突破口那就一定要好好的發泄一些,那可將淩奕寒罵的叫一個狗血噴頭啊。
可是淩奕寒並不與她去計較,隻是聽著她喋喋不休的將他罵的一無是處,十惡不赦。
他默默的聽著,緩緩的往她體內渡著真氣,雖然在地上躺了這麽久,但是好在她體內的寒毒並未有太大的異動。
她現在最難過的應當是心,而不是身。
顧長歌卻突然說著說著聲音就慢慢的小了下去,到最後徹底的失去了聲響,淩奕寒默然,顧長歌更加的沉默。
她本來壓抑的無可附加,連想死的念頭都跑出來了,直到現在她才突然發現和淩奕寒之間的模樣似乎太過親密了一些,親密到像是一對鬧了矛盾的恩愛夫妻。
顧長歌一下子就覺得心裏不怪怪的,因此空氣死一般的沉寂。
淩奕寒本來聽著她說說說的,都已經聽得習慣了,她現在一下沉默了下來,倒是弄得他有些不明所以了。
“怎麽了?是不是突然想到我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
顧長歌的身子已經回暖了,她慢慢的挪動了一下,從他懷裏滑了出來,轉了個身兩個人麵對麵的。
淩奕寒的聲音柔柔的,帶著玩笑的樣子,可是顧長歌卻覺得一點都不好笑。
光顧著罵他了,感覺所有委屈的情緒在剛剛那一瞬間全部爆發出來了,倒是徹底的忘了要問一問他到底是做什麽來了。
可是不管是做什麽來了,她狼狽的樣子似乎又被他瞧見了,好像她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刻沒有他來見證都不完整了一樣。
“既然你不是來落井下石的,那你是來做什麽的?”
顧長歌低著頭,默了一會兒,深深的吸了兩口氣,再次抬頭看向淩奕寒的時候,眼睛裏空洞的看不到一絲的光彩。
“我為何非要落井下石,我不過就是擔心你,前來看看你罷了。”
淩奕寒心裏突然生出了一些淒涼,他從前是太過自信了,所以以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這世上沒有他權衡不了的事情。
可是直到再次遇到顧長歌,他才明白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隨心所欲的控製的,比如說她,比如說自己的心。
“你能好心來看看我,我非常的感動,但是現在是非常時期,你在我這裏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就算是你不是有意的,這件事情如果被別人察覺到,我就真的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了。”
顧長歌一字一句說的很輕,但是也很清晰,一字一錘的敲在自己的心上,一字一針的紮在淩奕寒的心上。
“我倒是很有自信,自己不會被別人發現的。”淩奕寒覺得有什麽東西卡在自己喉嚨裏,他竟然難得的扭捏,想要說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我自然是相信楚皇陛下的本事的,但是我現在已經徹底的一無所有了,我已經退回遠點了,我害怕再一次被打趴下。”
顧長歌毫不避諱的看著淩奕寒,看似是在看著他,但是淩奕寒能察覺到,她的目光很是空洞,是縹緲的。
“長歌,真的要這麽生疏嗎?就算現在這個計劃出現了裂隙,但也不完全說明就徹底了失敗了,你要是累了,就跟我回去吧,其他的事情我來替你做完。”
這話如果淩奕寒幾天前說的話,她一定會感動的一塌糊塗,然後感於他的付出,好好的感激一下,最後婉言拒絕。
但是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如果這種東西的,現在顧長歌的內心毫無波動,還報以了一絲冷笑,“你現在還指望用這些假到不能再假的話來感動我嗎?我看起來就是那麽傻,那麽好騙的嗎?”
顧長歌心底湧上一絲說不明白的酸澀感,她甚至直接笑出了聲,“淩奕寒,你想要什麽,你想做什麽,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你同我直說就好,畢竟說到底你還對我有一次再生之恩。
你根本就不必一麵給我營造一個充滿愛與溫馨的環境,一麵卻在背後偷偷的耍手段,讓我傻乎乎的還真覺得偉大的楚皇陛下竟然還是一個情種。
我現在甚至都不大想感念你的救命之恩了,畢竟你並不是抱著惻隱之心才問蕭衍要了我的,一開始我就是棋子,到現在我自請成為一枚棄子,可以嗎?”
顧長歌逼著自己看著淩奕寒的臉,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有足夠的勇氣去麵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可是她的目光卻寒涼的讓淩奕寒剛剛發出新苗的的心原再一次被漫天的大雪覆蓋,是他親自葬送了她對他的最後一絲信任。
“長歌……”淩奕寒想要說些什麽,但是卻被顧長歌給阻止了,
“你不要說什麽其他的話,你隻要回答可以不可以。”
她喜歡淩奕寒,在這樣絕望的時刻,她異常清晰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即便是心灰意冷的今天,她還是沒有辦法徹底狠下心去,不相信他說的任何一句話,她害怕被他的寥寥幾句又騙的失了神智。
“不可以,顧長歌,你是我的緣分姑娘啊,我怎麽會將你當做我的棋子?或許一開始我是做了一些讓你寒心的事情,但是現在我絕對沒有任何將你當做棋子,要利用你的想法。”
“你當著我的麵說這樣的話,難道不心虛嗎!”顧長歌幾乎是低低的吼出來的,他那張冰冷的麵具皸裂,露出一些痛苦的神色,讓她渾身都難受,演戲!他淩奕寒最會的就是演戲了。
“你我的緣分,或許恰好就在十年前,在最純的年級裏,虛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