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入楚宮深似海(八)
“娘娘,奴婢的母親確實是祝巫舞女。”
宛丘死死的扯著自己的衣服,就像是憋著一股勁兒一樣,不知道在忍耐著什麽。
“祝巫舞女,一般都是選擇身家清白,容貌秀麗的女子,可入官籍,可你為什麽反而以此為恥的樣子呢?”
顧長歌不自覺的摸了摸鼻子,總覺得這個氣味讓她渾身都不舒服,這棵桂花樹絕對是有問題。
“我……”
宛丘囁嚅了幾下,可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若是不願意說,我自然也不好強迫你,隻是你為何要隱瞞自己其實識字這件事?”
“娘娘,奴婢怎麽敢隱瞞,奴婢真的不識字啊。”
宛丘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五體投地,很是惶恐的樣子。
“你右手無名指上有一個小小的繭,那恐怕是握筆磨出來的吧?”
宛丘不可思議的抬頭看了一眼顧長歌,沒想到她竟然觀察的這麽仔細,心裏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會追究你的,你既然說你不會,那就是不會,可是你確定這棵桂花樹真的沒什麽問題嗎?”
顧長歌仰頭看著那一樹的繁花,開的好不燦爛,香的毫不濃鬱。
宛丘跪在那裏,猶豫了好久,不知心裏經過了幾番的天人交戰,終於還是開了口。
“這樹本來沒什麽問題,隻是半月之前,在這花快要開敗了的時候,有人拿著崔公公的令牌來了,說是要看看地裏的花草,不久之後將有貴人來住。
他們給這桂花樹澆了一桶水,本來要謝了的桂花,第二日卻又開起來了,而且一開就開了這麽久都沒有凋謝。”
那個時候,宛丘其實也是心裏疑惑的,但是也沒發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心裏想著或許是桂花的寓意好,要給新來的貴人添點“貴氣”,可是今天看來似乎不是那麽回事的樣子。
“哎,娘娘。”
莫知目瞪口呆的看著顧長歌提起裙擺一腳踏到了還濕著的土上,攔都攔不住。
顧長歌撚了一點靠近樹根地方的泥土放到鼻尖下聞了聞,可能是昨天晚上下了雨的緣故,很濃鬱的泥土的味道,但是還是能依稀的聞道一些酸酸的氣味。
顧長歌瞬間後背發涼,她果然還是太過輕易的就相信了別人嗎?
那樣慘痛的教訓還沒有讓她嚐到苦頭,還真是有夠蠢的。
“龍闕殿在什麽方向。”
“在正南方,娘娘,怎麽了嗎?”
“你認識嗎?”
顧長歌忽然轉過身來,那個眼神看的莫知心跳都漏跳了一拍。
“認識,娘娘你這是有什麽急事要去找皇上。”
“帶路。”
莫知還想再說些什麽,但是在接觸到顧長歌那個眼神之後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了,也隻好乖乖的帶路。
“這是怎麽了啊?”
顧長歌走後,不知從哪個角落裏竄出來一個小丫頭,抓住宛丘就問。
“我也不知道,娘娘就問了這棵樹為什麽會開的這麽旺盛,然後就走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莫知帶著顧長歌往龍闕殿的方向去,天色很不好,一陣風來就要下雨的樣子。
“哎呦,這不是昭媛娘娘嗎?可是有什麽事來找皇上啊?”
夏陽守在龍闕殿的門口,看到顧長歌過來,趕忙滿臉推笑的迎了上去。
雖然他還是很不待見顧長歌,但是顧長歌得寵也是不爭的事實,所以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得罪的,不僅不能得罪,而且還得好好的伺候著才可以。
“我要見楚皇陛下。”
夏陽聽顧長歌這說話的語氣不對,眼珠子提溜了一轉,就進去通報了。
顧長歌看著這巍峨的宮殿,滿心的蒼涼,命運無常原來就是樣子,她一手造就的悲劇,一定要她用性命來償嗎?
她怎麽甘心?
“娘娘,皇上請您進去。”
夏陽還算是給顧長歌帶來了一個不錯的消息,若是這個時候淩奕寒不願意見她,那才是最糟糕的結果。
“哎,皇上隻許娘娘一個人進去。”
夏陽攔住了準備跟著顧長歌一起進的莫知,莫知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進不去龍闕殿的,但是她是真的很擔心顧長歌,她的樣子很不對勁。
“昭媛娘娘。”
看到顧長歌進來,在旁邊伺候的崔安遠遠的就行了禮,但是顧長歌就像沒有看見一樣,她盯著那個依舊穿著一身黑衣,坐在案前奮筆疾書的樣子。
說真的,這個男人生的就是一副帝王的模樣,即便是這樣低著頭看不清眉目也散發出一股王者的霸氣。
所以人人都說,帝王一言九鼎,但其實最是帝王不守信。
“淩奕寒,何必呢,若是想殺我,怎樣不可以,反正一個亡國公主,死了,也沒什麽人會關注。何必要用那麽複雜的方式,有意思嗎?”
雖然對於藥理,顧長歌不是很了解,但是多少還是跟著師父學了一些的,所以對一些罕見的藥物很熟悉。
那桂花樹下被人灑上了一種叫做沁血的東西,這玩意可以被植物的根係吸收,也可以融入人的血脈中,虛耗元氣。
那棵桂花樹會開的那麽好是元氣全被提到了表麵了,繁華一段時日之後就會徹底枯死。
而對於人來說,一開始會特別的嗜睡,睡過一段時間之後就像是重新一遍一樣精力旺盛,但是旺盛不了幾日就會不斷的虛弱,直到死去。
而因為這種東西隻能通過融進血液裏,所以安琴閣裏其他的人沒事,隻有渾身上下都是傷痕的她才會被影響。
“我從未想過要讓你死。”
淩奕寒放下筆,拿起自己剛剛寫好的那張紙,交到了崔安的手上。
崔安很識相的捧著那張紙出去了,偌大的龍闕殿裏一下子就剩下顧長歌和淩奕寒兩個人。
“那是為何,一滴沁血已是難得,你竟拿沁血去澆樹,楚皇果然是闊綽啊。”
顧長歌冷笑的看著淩奕寒,那張英俊而冷漠的臉下藏得竟然全是虛偽。
不過他辦事還真是不留把柄啊,明著給她無上的榮寵,讓天下人有目共睹,所以最後即使她死在這裏恐怕也是不堪打擊,憂慮而死吧?
多麽完美的偽裝,恐怕不是她如今多了心眼,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竟然知道沁血,不愧是盛世公主。”
淩奕寒從座位上站起來,黑色的袍子襯得他整個人有點陰森,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顧長歌麵前三步處定住。
顧長歌狠狠的瞪著淩奕寒,她就知道這是一個危險的男人,為什麽還要那麽輕易的選擇相信他?還那麽輕易的把布防圖的事情說出去,她真的是蠢的可以!
“顧長歌,孤真的很想要你的命的。”
又來了,顧長歌又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濃濃翻滾的恨意,但是卻一閃而過,讓顧長歌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你不是正在讓我死嗎?咳……如此大劑量的沁血,不出半月,我怕就是要一命嗚呼了吧?”
“盛世公主是那麽容易被人害死的嗎?”
淩奕寒說著,突然伸手來取顧長歌的咽喉,顧長歌反應也是快,側身一避就讓開了。
整整三年了,顧長歌都沒有活動過筋骨了,淩奕寒突然這麽一下,把顧長歌骨子裏壓抑了許久的野性都給激發出來了。
顧長歌的眼色突然變狠,借著剛才躲閃的勢頭,向後一轉就到了淩奕寒的側麵,直取他的眼睛。
這樣詭異的招式,淩奕寒還真是從未見過,被逼的不得不後退了一步。
但是顧長歌畢竟三年都沒有練過了,而且還是身體極度虛弱的狀態下,淩奕寒讓了他一隻手,十幾招之後還是落敗了。
被淩奕寒從背後死死的扣住,纖細的脖子也落入了淩奕寒的魔抓中。
“這個樣子,難道不才是盛世公主該有的樣子嘛?擅闖龍闕殿,刺殺孤,放肆張揚到狂妄,敢為天下之不敢為。”
淩奕寒貼著顧長歌的耳朵說話,顧長歌本來還奮力的想要掙脫,但是聽到這句話之後卻徹底的呆住了。
盛世公主該有的樣子?她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放肆張揚到狂妄,敢為天下之不敢為?
淩奕寒這句話像一根針,狠狠的紮進了她的腦袋裏,有些被遺忘的事情全部都湧現出來。
她記得,在她十二歲的生辰的時候,父皇曾經當著滿朝的文武大臣說,“孤這個女兒啊,就沒有什麽是能難得倒她的,她若是生了個男兒身,那定然是可以君臨天下的。”
她曾經都聰慧呢?曾經的驕傲呢?都在遇見蕭衍之後徹底的被磨滅殆盡了嗎?
要活下去難道不是要靠自己嗎?
她似乎真的忘了自己原本的樣子了,她變得怯懦了,明明整日裏想著要活下去,想著要報仇,潛意識裏卻是在逃避的,甚至毫無原則的想要依附淩奕寒。
真不是顧長歌會做的事,她明明喜歡把所有的一切都握在自己手上,難道都忘了嗎?
“如果一棵桂花樹的詭計你都不能識破,我怕就真的不該留著你了。”
淩奕寒的聲音還沒有消散,脖子上突然一疼,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