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入楚宮深似海(七)
“皇上,盛世公主看起來挺頭疼的樣子。”
崔安想想顧長歌接旨時候的模樣,似乎是很抗拒的。
淩奕寒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的書,他毫不懷疑顧長歌的聰慧,所以她肯定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
“皇上,隻是老奴不明白,皇上既然要用顧長歌,那就讓她安穩呆著不就好了,這樣一來反而叫她樹大招風,引來記恨啊。”
“她可是盛世公主啊。”
淩奕寒像是乏了一樣,隨意的把書一丟,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即便跪在那脊背也挺的筆直的身影。
她若連後宮中的幾個女人都解決不了,就未必是個可用之人了。
“參見昭媛娘娘。”
人都到齊了,添上莫知一個,一共十七個人。
第一次見主子,跪拜禮自然是少不了的,顧長歌一眼掃過跪了一地的人。
“起身吧,你們當中,有識字的嗎?”
顧長歌坐的端正,不是她不想靠著,而是背上的傷口真的裂開了,疼的她動都不敢動。
“稟娘娘,我們四個都識字。”
“娘娘,奴才和小尚子識字。”
近身的丫鬟和領事的太監識字倒是沒什麽稀奇的,讓顧長歌沒有想到的是,其他人都不識字。
“我身子不好,沒有心力來管你們,往後做事,要是能自己做主的自然是最好,如若不能請過莫知就好。
我也不求你們做事能有多大的機靈,隻要不出錯就行。”
顧長歌說話也是慢條斯理的,目光挨個的搜尋過去,識人不清可讓她吃了天大的苦頭,這回剛好能多學學。
“好了,莫知,你帶他們下去,認認職。”
“喏!”
莫知應聲退下,手上攥著一個荷包。
“咳!”莫知往那一站咳了一聲,很有那麽股裝腔作勢的模樣。
“這是娘娘的賞賜,一人一顆,不多不少,你們都該知道娘娘如今的榮寵正濃,在這後宮裏,什麽都是虛的,隻有皇上的寵愛是真的。”
莫知把袋子裏的東西倒在手心上,竟是一顆顆圓潤飽滿的珍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看那珍珠的光澤,便知價值不菲。
顧長歌聽著外頭的動靜,從來最能收買人心的都是錢財,隻可惜她現在一無所有,那珍珠還是她剛剛扯了淩奕寒賞賜裏的一串珍珠項鏈。“你別說,公主就是公主,出手就是闊綽,這一顆珍珠可是值好幾十兩銀子呢。”
莫知站在窗子後頭看著那些丫鬟們撿了寶的表情,心裏很不是滋味。
“娘娘,那可是皇上的賞賜,就那一串,扯了賞給他們多不值當啊。”
莫知倒也不是嫉妒,隻是這後宮裏誰不知道六尚二十四司皆握在舒貴妃的手上,如今娘娘榮寵正盛,難保舒貴妃不會嫉妒,這些人裏頭還不知混了多少二心的人呢。
要知道舒貴妃入宮這兩年,皇上曾經很是賢妃,杜昭儀等人不是無故死去,就是觸怒天顏被扔進冷宮。
雖說娘娘現在如此受寵,她是打心眼裏高興,但是舒貴妃也是不得不防,她可是真真的知道這個舒貴妃有多不好伺候。
“這個給你。”
顧長歌從手上褪下來一個黃金的手釧,遞到莫知的手上。
“娘娘,我不是嫉妒的意思……”
“我知道。”
顧長歌強行的把那手釧塞到了莫知的手裏,“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可是在這後宮中,大方一點總是好的,有些人就算是看在金銀的臉麵上,也不至於做的那麽絕,而你是我目前唯一可信之人。”
莫知攥著那手釧,看著顧長歌,差點沒掉出眼淚來,“娘娘,莫知一定不會辜負娘娘的信任的。”
“我相信你。”
顧長歌對著鏡子把頭上的發飾都拆下來,一頭秀發散落於背後,身上心上全是累累傷痕,倒是這一頭秀發依舊烏黑瑩亮。沒人來找事,顧長歌最愛做的事就是睡覺了,不知道為什麽,總像是睡不夠一樣。
大概是人多了的緣故,淩奕寒又專門叫人把這個小小的安琴閣給重新粉飾一下,鬧得連睡覺都睡不安穩。
“娘娘,要不要奴婢去跟他們說,今日先不做了,等明日?”
看到顧長歌第三十八次翻身,莫知終於忍不住了,她也覺得外頭太吵了,做個針線活兒都不得安寧。
“不必了,早做完不是早好?”
顧長歌推開被子做起來,突然不知道從哪裏滲出來絲絲桂花的香氣,應該是牆角的那棵桂花樹。
“門外是那株金桂吧?不是一般到九月上旬就已經開敗了?怎麽牆外頭這一株,一直開到九月下旬還開的這麽旺盛。”何止是旺盛,那香味濃鬱的顧長歌聞著都開始有一些頭暈的,按理說桂花的香氣不應該是淡淡的甘甜嗎?
“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棵桂花樹確實很奇怪,不如找一直管著安琴閣掃灑的宛丘來問問吧?”
“宛丘?”
顧長歌回想了一下,確實有個叫宛丘的女孩子,是個粗使的,昨日那批來的,看起來很是嬌小的樣子,麵黃肌瘦的,穿的也是很差。
“是啊,宛丘不知犯了什麽錯,從半年前起就被安排來這裏管著掃灑了,以前這裏一直空著,她連飯都吃不飽,瘦瘦小小的,真怕碰一下她就倒了。”
莫知想著就有些後怕,要不是遇見了自家娘娘,她現在恐怕也是跟宛丘一樣的下場吧,後宮果然是個吃人的地方。
“你見她去那樹下等著,我也過去看看。”
傍晚的時候,風有點涼,天色也不是很好,大約今晚還是要下雨,一場秋雨一場寒。
風很是冷,吹的龍闕殿外那幾株柏樹飄搖不定,忽然燭火一閃,窗口處一道黑影迅速的閃過,帶來的寒風驚的崔安差點把手上的白玉碗都給扔了。
“哎呦喂,我的皇甫大人哎,你能不能別這麽神出鬼沒啊?真是把老奴的魂都給嚇沒了。”
崔安把那一碗羹湯放到淩奕寒的案上,也不知這位爺剛剛與舒貴妃置了什麽氣,晚飯都沒吃,就直接回來了。
“崔公公,我是真沒想嚇你,隻是不知道我這皇表兄到底是怎麽想的,竟然把我派去看著一個丫頭,雖說上次那事兒是我對不住您,但是您也不至於這麽報複我,是不?”
皇甫隼是唯一一個敢跟淩奕寒這麽說話的人,也是因為他們是表兄弟,從小關係就好。
“來做什麽?”
淩奕寒頭也不台,手下寫字的頻率都沒有變,皇甫隼也不知是討了多少次的沒趣兒了,仍舊是不知教訓,但是每一次都被冷的沒脾氣。
“你那個小美人,真是又漂亮又聰明,發現那棵桂花樹有問題了,不過我說你啊,廢那麽大勁兒把她沒過來,現在這是想廢了她?”
皇甫隼是從來都沒有猜中過淩奕寒的心思的,但是這一次還是勉強的察覺到了他對那個顧長歌的不一般,但是這個不一般他也說不出來是好是壞。
反正就是看不懂。
“她要是真被廢了,那就是無用之人,要是可用,就不那麽容易被弄死。”
皇甫隼很是不解的眨了眨了眼睛,淩奕寒從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他一眼,雖然這樣的情況他已經司空見慣了,但是好歹他跑一趟來匯報情況,他總得給個指使呢?
“不是,所以呢?現在要怎麽辦?”
“你還不回去?要我請你喝杯茶?”
淩奕寒終於抬起了頭,把案上的那個白玉碗給端了起來,準備喝兩口,看到皇甫隼還站在那裏,把碗向他的方向舉了一下。
“呃……不不不,不了。”
嗬嗬,這個時候留下來吃東西,明天他說不定就被發配去看天牢了,真是的,那麽小氣,不就是搶了一個他一個女人嗎?
案上的燭火又閃了一下,殿上歸於沉寂,就好像剛剛的那個人影像是幻覺一樣。
淩奕寒低頭嚐了一口那碗羹湯,不錯,比他預想的要好。“娘娘,這桂花樹,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八月中旬開始開花,一直開到現在都還沒有開敗,這皇宮裏就算是百卉閣特意培育的,靜心嗬護都沒有這一株開的好。”
顧長歌站在樹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個香味太濃了,濃的有些不正常,似乎在掩蓋著什麽氣味。
“平日裏有人特意照顧這棵樹嗎?”
顧長歌掩著口鼻,細細打量著,站在一旁的宛丘。
“沒有,這棵樹模約也有一二十年了,因是種在院子裏的,所以不必特意去照料。”
“你的母親是祝巫舞女?”
顧長歌突然這麽問,宛丘震驚的瞪大了眼睛,但是咬著嘴唇倔強的不說話。
“娘娘問你話呢……”莫知看到她老是不說話,正準備開口訓斥,但是被顧長歌給攔住了。
“詩經陳風有詩名宛丘,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你的名字如此別致,怕是跟這首詩不無關係吧。”
宛丘把兩隻手繳的緊緊的,眼睛都紅了,快要哭出來了。
“又不是什麽難以啟齒的事,你若因此受了委屈,我還能替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