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賈老太太5
荀嬤嬤心裡嘀咕,明天難不成有事要發生?不過長久以來在做下人的經驗告訴她主子的事只要聽就好,嘴巴就不必多用了。
不過也不知老太太到底怎麼了,自打上次生病後,彷彿變了個人似的,原先雖然一顆心有七分在大爺身上,卻還有三分在老爺身上,誰知一場病後,一顆心全在大爺身上,至於老爺,就好像……就好像沒有這個兒子似的。
不過這些話荀嬤嬤連自家老頭子都沒有說過,其他人對老太太並不熟悉,不會隨便會想到這個方面,自然就沒人發現老太太的改變。
因此也沒人想到從頭到尾老太太都在利用這件事。
賈赦自然也沒想到,他只是很疑惑,近日來他一直都按照老太太的吩咐行事,做的越多,他心裡就越發確定一個猜想,老太太早就知道了發生了何事。
可是為何老太太不提醒老爺呢?
伴隨著這個猜測,在他心裡另一個可怕的猜測慢慢滋生,但他誰也不敢說,他知道這個猜測最好一輩子爛在他心裡。有時候他也期望這個猜測只是他自己胡思亂想,但是越來越多的信息匯聚到他面前,讓他沒辦法逃避。不過,他心裡卻清楚的知道一件事,老太太不會害他的,害誰也不會害他。老太太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明白這一點,他的心安定不少,他也索性不去想這些,反正他也管不了,既然老太太不會害他,一切都是為了他好,他就跟著老太太走吧。
「大爺,相國寺到了,主持大師在山腳下迎著您呢!」車外,長隨李寶全的聲音響了起來,將他的思緒打斷,賈赦趕緊起身,嘴裡還說道:「趕緊下車,可不敢讓大師等著!」
另一邊看到車來就迎過來的主持慈沅和尚聽到這話嘴角滿意的露出一個笑容,身為相國寺的主持他原本不用親自出來迎接賈赦的,但是本朝更重道教,連帶著世家大族也都更信奉道教。佛寺雖然算不上艱難,但也受到了道士們的打壓,這時候能出一個像賈赦這樣的事情對佛家自然很重要。
為了整個佛家的發展,慈沅和尚自然不會吝嗇自己的善意,不過如果他釋放善意的對象也識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兩人算是郎有情妾有意,一見面就相談甚歡,不過今日賈赦過來是有要事,二人寒暄幾句,慈沅和尚便將賈赦引到上山的山道,不用主持招呼,賈赦已經很熟練的跪下,先是誦了篇經,然後便是叩拜了。
相國寺這次算是下了很大的血本,寺中上千和尚幾乎全部都拉出來了,站在山道兩邊,敲著木魚誦經,伴著木魚厚重的聲音,還有山鍾悠揚的聲音,頗有佛經中的禪意。
站在和尚們後邊的是前來上香的香客,也有跟著賈赦過來的看客,雖然已經過了幾天,但是還有很多閑人看熱鬧的熱情沒有消退。
但是隨著誦經聲音漸漸大了,周圍的香客也受到了感染,低頭頌念起佛經。人總是會有從眾行為,眼見著周圍人都在念佛,看熱鬧的也都收斂的自己的行為,不再大聲喧嘩。一點點擴散,到最後整條山道竟都是誦經聲。
慈沅和尚站在賈赦身側,看到了這個場景,臉上的笑容越發慈愛,看賈赦的目光也越來越溫和,果然這個決定並沒有做錯,這些人中哪怕出來一個信奉佛祖的信徒,他今日所做的就不算白費功夫。
相國寺作為京城最有名的一座佛寺,獨佔了整座清源山,山很高,山道很長,花了一個上午才到了大殿。
殿中早已擠滿了人,只留下正中的位置,賈赦一步步走進大殿,跪在殿前的蒲團上,抬頭看向殿中高座的佛像,雙目微垂,滿臉慈悲,讓他緊張的心也不由得放鬆些許。也許佛祖會原諒他的吧!
虔誠叩拜,賈赦卻未起身,看向身側的慈沅和尚道:「我已百般祈求佛祖護佑父親,可如今邊城還未有消息,大師,是不是因為我的心還不夠誠?」
慈沅和尚自然也聽說了市井中的流言,說實話他一眼就看出了這是有人要算計賈赦,雖然心裡盼著賈赦能平安渡過此劫,可他無法插手,只能每日佛前為他祈禱。今日一聽賈赦這話他自然有心反駁的,賈赦這幾日的表現他是聽在耳里看在眼裡的,便是心知他未必能多虔誠信奉佛祖,卻也不得不說一句他確實是個孝順的孩子,這樣一個幼童,他自然不希望這孩子被逼著出家。
可他也不能反駁,如果賈赦心夠誠,佛祖為何不保佑他呢?他可以想到道家那幫人會如何藉此攻擊佛家。
他不能給那幫人落下把柄,因此他也只能含糊道:「施主所作所為佛祖自然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現下未顯,只是時候不到罷了!施主當耐心些!」
「耐心?這叫我如何耐心?」賈赦自嘲一笑,放在他那張蒼白的小臉上讓人格外心疼,站在人群前頭的幾位婦人已心疼的落下了眼淚,賈赦卻不管那些,只盯著慈沅道:「大師,若是因我做的還不夠,我願意做的更多!」
說著他跪直了身體,雙手合十,頭微仰,看著正前方的佛像道:「佛祖在上,信徒賈赦今日在此立下誓言,若是吾父能平安歸來,吾願此生不再出仕!」
「天!」殿中一片驚呼聲,一向穩重的慈沅也不由得露出震驚的神色,他的聲音有一些顫抖,「你……你可想清楚了?」
「弟子早已想清楚了,若是父親不能回來,我便是做了宰相又有什麼意思呢?若能用我的仕途來換取父親的安全,我是絕不後悔的!」
說著賈赦重新跪倒在佛前,大聲說道:「信徒賈赦立下此願,今生不悔,望佛祖成全!」
他的聲音在佛堂回蕩,雖然稚嫩卻莊重嚴肅,眾人皆被他認真的態度感染,忍不住出聲跟著喊了幾聲佛號,期望佛祖能給予回應。
慈沅和尚嘆息一聲,走上去跪在了賈赦身邊,道:「佛祖,有此孝子實乃不易!望佛祖慈悲,一切冤孽當由此消弭!」
「佛祖慈悲!」眾人也都跪了下來,不再抱著看熱鬧的心思,真心實意的為賈赦求情。
「小施主,你當真不後悔?」慈沅和尚帶著相國寺的幾位高僧送賈赦從後山小道離開,前面來了許多香客,因為聽說了賈赦發下宏願的緣故而聚集於此,賈赦急著去下一個寺廟,但眾人都懇求能見他一面,不肯散去,相國寺的和尚們也無法勸阻,只好由後山離開。
「信徒不悔!」看賈赦說的堅定,幾位高僧都心生感動,紛紛表示定要為賈代善舉行祈福法會,將賈赦的信念傳達給佛祖。
賈赦受賈老太太的影響,對佛家了解挺多的,知道一場法會並非輕易能夠舉辦,需要花費相當多的人力物力,他有心要拒絕,但是實在心憂父親,到底還是沒有拒絕,他心裡感念幾位高僧,心中決定等父親回來一定要好好捐獻些財物感謝相國寺。
幾位高僧不顧賈赦的推拒,執意將他送到了山腳,目送賈家的馬車離開,方才上山。
「寺里的香客們都離開了嗎?」回到寺里,慈沅和尚將事務僧喚來,聽說已有人陸陸續續離開這才放心,畢竟人太多,不小心發生踩踏事故也是很麻煩的。
「主持師傅,聽說幾位師叔有意為賈居士舉行祈福法會?」事務僧緣行是慈沅和尚的親傳弟子,一直負責寺院里的俗物,是寺里公認的下一任主持的人選。慈沅有意培養他,很多事都放手交給他做,這一次賈赦前來上香,一切安排都有緣行負責,待賈赦發下宏願,引來眾人香客,引導香客安全上香的事情也有緣行負責,因此勞累一天的緣行面露疲累,卻還是強撐著詢問師傅有關祈福法會的事。
緣行本以為按照寺中慣例安排已經夠了,所以才在這時提起,好做安排,卻沒料到師傅還有別的想法。
「延請京城附近有名的高僧一起參加祈福法會?師傅,這……何至於此?這也太鋪張了?」緣行很猶豫,賈家固然是一等一的勛貴世家,可比賈家更甚的還有不少,除了皇家,相國寺還從未如此興師動眾過,賈家又有何德何能能破這個例?
「賈家是不至於,但是皇家呢?」慈沅和尚一眼就看出了徒弟的想法,輕笑著問他。
「皇家?」緣行不解道:「這與皇家有何干係?」
「緣行,你入寺已有三十多年了,接手寺中事務也有將近十年,你來說說為何道家在當朝能壓住我佛家?」
提起這個緣行便有些憤恨不平:「不過是他們更得皇家喜愛罷了!整日勾引著皇帝煉丹求仙,長生又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
「那你再說說皇帝喜愛道家,卻為何道家壓不下我佛家?」
這回緣行多想了一會,這才道:「應是後宮妃子和貴族婦人信奉佛教的緣故。」
「正是,所以自大青建朝以來,道家雖然一直壓在我佛家頭上,卻無法全面壓制我佛家,於是便形成了一個平衡。這大約也是皇家希望看到的結果。這麼多年來,佛家一直希望能夠擺脫道家壓制,躍居第一,可一直沒有機會。唯一能改變這個局面的只有皇帝。而現在,這個機會來了!」
「師傅,若說是能借著賈家之事擴散我佛家的影響力我是信的,可是憑藉此事能影響皇家嗎?而且皇帝陛下並不是我們可以隨便能左右的人。」
「我們不能左右皇帝陛下,但可以影響下一任皇帝!」
緣行小心的看了看屋外,確定沒有人才道:「師父該小心才是!」不是他太過小心,實在是相國寺固然因為備受皇室信任而得以揚名,卻也因此被皇室藉機插入不少人手。誰也不知道這偌大的相國寺究竟有多少人會秘密的將相國寺的大小事物詳細稟報皇帝。
「不必如此,這院子的人都是能信任的人。」看到緣行不敢苟同的表情,慈沅和尚欣慰的笑了笑,才說:「好了,先說賈施主的事罷,你明日派人給宮中傳信,請淑賢公主過來觀禮。」
「淑賢公主?師父,你選定的是五?」
「淑賢公主與賈施主年歲相當,豈不是一對天賜的好姻緣?」慈沅並未回答緣行的話,而是笑眯眯的說道。緣行十分了解自己的師父,知道沒辦法從他口裡得到更多內情了,只好忍著自己的好奇心告辭。
慈沅目送著自己心愛的徒弟出門,半晌才突然開口道:「你說皇帝陛下會允許我們的行動嗎?」
「主人既然說皇帝會允許,皇帝自然會答應的。大師何必想太多,只需按照主人的話做就可以了,想想山下那個可愛的孩子!」陰測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慈沅嘆息一聲:「我這輩子就做了這一件錯事,自以為能逃過佛祖的法眼,可惜佛祖佛法無邊,豈是我這等凡人能夠隱瞞的!」
那人沉默著,並未回應慈沅的話。「罷了,我已辜負了那孩子的母親,自然不能再讓他因我出事。哪怕是下地獄,我也認了!最遲明日,緣行應當會把消息傳遞給皇帝,結果如何就看你家主子說的是不是真的了!你記住,此事一了,你們務必要放那孩子走,否則我不介意同歸於盡!」
「放心,你只要做到我們要求的,我們自然也會信守承諾!」
希望如此!
只是……那人背後的主人說的真的可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