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賈老太太4
要說京城最近最熱的話題是什麼,只要隨手拉一個人過來,無論大人小孩,絕對要提起榮國府的名字。
從前幾日,邊關傳來消息,榮國府這一代的當家人神威將軍賈代善在率軍追擊敵人失蹤后,第二日全城就傳遍了榮國府早被一位高僧算出要有災禍的消息,這事被傳的有模有樣,連高僧說的什麼話念得哪句佛經都被編的一清二楚,就連御史台也跟風上了彈劾的摺子,不過都被皇帝留中不發了,哪怕賈史氏真幹了什麼,人家夫君還在外失蹤呢,朝廷為了名聲也不能辦了她!
不過朝廷的考慮底下的平民百姓是不知道的,他們最愛這些高門大戶的八卦,如今好容易遇到,自然要熱議一番,這些朝廷也不能阻止。
就在京城百姓陷入這場熱鬧的八卦中時,又一條消息傳來,榮國府的大少爺要去為他父親祈福了!
這條消息再一次將京城百姓的神經調動起來!
有說他孝順的,也有說他藉此博取名聲的,還有人說他是被高僧指點,去化解賈家老爺的災情的。
在第二日賈赦坐車往城外虞山——京城最有名的佛寺寶山寺去的時候,在他車後跟了有數百人。那一天京城各大茶樓戲館少了大半的顧客。
接連幾日,京城市面上少了大半閑人,都是跟著賈赦去往佛寺的,親眼看著賈赦是一步一拜,硬是跪著上佛寺。無論大小,只要是佛寺,若是在山上,則從山腳開始跪,若是不在山上,則從正門跪拜,一路跪到大雄寶殿。
先前聽說這消息還有說閑話的,說什麼咎由自取,老天報應的,也有說賈代善識人不明,家宅不寧的,還有說賈赦趁機博名的,各色各樣。然而在親眼目睹賈赦接連幾天,除了在去往下一個佛寺的路上休息一下,竟是日夜不停,眼看著瘦了一大圈,小臉都白了,有心軟的婦人早就心疼的流眼淚了。
便是最刻薄挑剔的也要說一聲賈赦至孝,哪怕心裡真覺得他是為了博個好名聲,但人家能以八歲稚齡做到這個地步,得個名聲也是名符其實,讓人無話可說。
所以在這場風波中,賈史氏的名聲徹底壞掉了,賈代善也被評價為雖然有帶兵之能卻不善家事,唯有賈赦落了個至純至孝的名聲,因此世家大族雖然看賈府的笑話,卻沒有一個落井下石的。
先不說賈代善還沒確定消息,就算最後死了,他是為國盡忠,皇帝不可能虧待賈家。而且賈赦有個孝子的名頭,大青以孝治天下,有了這個名聲,只要他不是謀反竄逆,賈家至少還能風光兩代。
卻沒想到,不過幾日市井裡又流傳出一種說法,說是賈赦乃是罪人史氏所出,既然賈家所遇災禍是史氏造成的,賈赦自該替母受過,為母贖罪,皈依佛門,以求得佛祖恕罪。
最開始不過小範圍流傳,誰知不過一天整個京城都傳遍了,賈府的人一聽,這還得了,趕緊去稟報了賈老太太。
先前賈府眾人雖然惶恐,不過在上次賈老太太整治賈府奴僕時已經將姦猾之輩打發出去,留下的都是老實能幹不多話的,因此並無不妥。賈家其他人自有寧國府的賈代化約束,沒鬧出什麼亂子,這也是因為賈府還有個男丁,哪怕老爺真的回不來,賈府還有希望,可是,若是大少爺真的出家了,賈府沒有男丁,那就完了。
荀嬤嬤立在堂下,小心翼翼的將市井中的傳言說了一遍,雖然說的委婉,可是賈老太太活了多少年了,又怎麼會聽不出這話里的意思。
「往日看著賈府風光無限,來往親朋好友無數,卻沒想到有這麼多人看賈府不順眼。」賈老太太轉動著手上的佛祖,慢悠悠的開口,卻不知她那個好兒子知道了還會不會對賈府有這麼大的信心,她上一世提出賈府下一代需要蟄伏時他怎麼說的?賈府自有皇家信任,又有姻親故舊無數,還有他的功勞,賈府下一任主人自當銳意進取,怎可瞻前顧後?
看看,不過一天,流言滿京城傳的到處都是,說沒有人在後頭推波助瀾,打死她都不信。
好兒子,你忠心耿耿的皇帝可是一句話都不說,你平日來往熱絡的親戚同僚更是冷眼旁觀,這就是你說的穩如泰山的賈家?
「老太太,還請您老人家示下,奴才該如何行事?」荀嬤嬤的兒子,荀郜跪在荀嬤嬤旁邊,才開口問了一句就被母親瞪了一眼,諾諾的將話說完,不敢再吭聲。
「老太太,他不懂事,還請您老人家恕罪!」荀嬤嬤趕緊笑著賠罪,心裡暗罵,兔崽子,剛才在外面怎麼交代的,不是說不讓你胡亂開口的嗎!
賈老太太擺擺手,並不在意這些,「你們可查出了什麼?」
荀郜看了一眼他母親,得了她的示意,這才開口道:「奴才聽到這信就去查了,後頭插手的有好幾個,有做的不隱秘,都是與老爺有恩怨的,還有兩家做的十分隱秘,奴才一查,線索就斷了。倒是最先放出消息的,很好查。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幾家竟都沒有替先前的人遮掩,奴才一查就查到了。」
「是府里的人乾的吧?」老太太隨口問道,語氣卻很篤定,像是提前知道了似的。
荀郜一邊暗罵不知是哪個天殺的,提前告訴了老太太,難不成要和他搶功?一邊開口恭維:「老太太英明,奴才調查過了,正是府里的人傳出去的。」
「想來該是後院的那位姨娘?」
「正是呢,老太太,是後院的薛姨娘的兄弟傳出去的,他原是在門房當差,前些時候老太太整頓府里下人,因他一向好吃懶做,被打發出去了。奴才讓人拿了他問話,他只一口咬定是懷恨在心才說的,跟他妹妹不相干。」
「想來不獨是他,原來放出府的下人有不少人怨我,才說了這些壞話,怪道那和尚的事傳的恁快,怕是這些下人互傳消息罷了!」這話說的淡淡的,可是荀郜不知為何身子有些發冷,他還看不出來,可荀嬤嬤卻伺候了賈老太太大半輩子,怎會看不出老太太的情緒變化,她已看出老太太生氣了。
要她說也不怪老太太生氣,那起子忘恩負義的東西,老太太開恩,不計較他們的罪過,他們竟還有臉懷恨在心,做出這等畜生不如的事來,老太太怪罪下去有他們好受的。
要是下面跪的是其他人,荀嬤嬤是絕不會管的,可現在下面的人是她兒子,叫她不能不管,臭小子,這時候還要靠你老娘!只見荀嬤嬤笑著捧了一碗茶放到老太太手跟前道:「老太太快來嘗嘗,這可是上好的花茶,大爺聽說您最近睡的不安穩,特地去找了府里相熟的柳太醫開了這方子。柳太醫說了,老太太年紀大了,葯不宜多吃,便用了花茶,又養神又風雅,還不傷身。大爺可是交代了老奴要看著老太太每日都要喝呢!」
果然不出荀嬤嬤所料,老太太不管如何生氣,一聽大爺的名字,這氣也不生了,還笑眯眯的問道:「果然是赦兒替我求的?還是他孝心,也不怨我偏疼他,實在是他有我疼的地方!」
說著她又抱怨道:「這孩子,每日上學已叫他夠忙的,還要擔心我!他只要好好的就叫我安心了!你看看,才多久呢,他就瘦了這麼多,嬤嬤你明日去問問柳太醫,可有補身子的方子替我求幾個來!」
荀嬤嬤連聲答應,也不管這補身子的好方子那個不是醫家傳承多少年的秘方,如何難求,反正只要老太太高興,柳太醫哪兒求不到,自有願意開方子的太醫。
說完話賈老太太想了想,又搖搖頭道:「先不去,雖然赦兒瘦了我看著心疼,可這樣才能讓外頭那些人知道赦兒確實受罪了。等赦兒忙完再說,到時候把柳太醫請過來給赦兒看看,他何時受過這罪?可憐他那麼小的人兒,就要替他老子娘受過!」
說著就要抹眼淚,荀嬤嬤也趕緊跟著哭了幾聲,陪著流了一會眼淚,又怕老太太哭的狠了,受不住,便又把大爺拉出來勸老太太。
好容易老太太好了,荀嬤嬤看著兒子跪了這麼久,心疼的緊,壯著膽子問道:「老太太你看這薛姨娘的事……?」
「說是薛姨娘的兄弟乾的,沒薛姨娘什麼事我是不信的,你且去查查,可有什隱情,我記得上個月她不是鬧著非要請個府外的大夫來給她看病嗎?該不會是瞞的有什麼事?那時都鬧到我這裡,結果大夫來了卻說無事,薛姨娘不是無事生非的人,肯冒著給史氏沒臉的風險鬧到我這裡,絕對是有把握。而且若是家裡沒個男人撐著,她這個依附府里生活的女子還不知要落個什麼下場!難不成她能逃過去?」
這是要嚴查的意思了,荀郜自然沒有不願意的,一個姨娘而已,敢算計老太太的心頭肉,自然要有承受老太太怒火的準備。
不敢停留,荀郜回完話就退了下去,屋子裡就剩下了老太太和荀嬤嬤。
「我記得明日就是赦兒他爹的生日罷?」
「是啊,老太太。」荀嬤嬤不敢在這個話題上多話,萬一引得老太太傷心,便是她也受不住這份罪過。
「我記得每年這個時候府里都要去相國寺替他點上一盞長明燈吧?」
「是,這是府里的慣例,前幾天大爺走的時候老太太不是還吩咐大爺今天要去相國寺給老爺祈福?」只要遇到這種事還是要扯上大爺的好,荀嬤嬤已經百試不爽了。
「是啊,我還記得就是明天。那些人自以為他們能得逞,卻不知反倒成全了赦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