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留著
寒風取代烈日, 雪絮飄揚而落，慢慢籠罩了整個世界。銀白的飛行器在雪海中航行，繁華的城市被它拋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空曠冷寂的荒原, 天地間唯有黑色的石碑傲然直立，它攜著那些在歷史上留下痕迹的名將, 一同迎來帕里奇的第一場雪。
如同飛鳥般滑向帕里奇軍校的飛行器，卻並沒有停落在原來的地方，它在空中圓滑地轉過彎，徑自朝另一方向而去。
「你在門口把我放下來不就行了，跑這麼遠做什麼？」突然變換的軌跡沒有逃過莫奈的眼睛，但同樣的, 他很快就清楚了邵君衍要去的方向, 如同是在回答他的問題般, 飛行器雙翼微向上傾，滑落在了湖邊的停靠場上。
從這向外望去, 小丘上被枯樹環繞其中的正是莫奈現在的住處。
「這裡比較近。」
「也沒關係吧……哈啾！」莫奈話聲剛落, 從開啟的側門處灌進的冷風一下就刺激得他打了個噴嚏, 正眯眼揉著鼻子，他便感覺自己的腰際被人碰了碰。黑髮的青年垂著眸, 將被人散開的大衣重新繫上活結，這才與莫奈對視：
「你現在在生病，難道還想一路吹冷風回去？」
「小病而已……」強自將心中奇怪的感覺壓了回去，莫奈如此笑著, 乾脆徑自跳下了飛行器，邵君衍在關閉系統后也起身離開，直至此時莫奈才轉身向前走去，黑髮青年跟在他身後，漸漸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默契得好像他們要去的是那個一同待了三年的地方。
過冬的衣物正安靜在一號肚子里躺著，兩手空空的莫奈沒過多久就回到了樓下，他在邵君衍進來后趕緊就闔上了門，樓里正是適宜的溫度，溫暖得讓莫奈心裡都泛起了暖洋洋的困意。
邵君衍正左右打量著，莫奈已然打了個哈欠，邊朝樓梯走邊道：「阿衍，這邊。」
機械師們的宿舍雖然稱不上富麗堂皇，但三層樓住六個人，無論是公共空間還是私人房間都很充裕，相比起來軍校生們住的校舍就太單調了。在打開自己房間大門時回頭向後看了看，見邵君衍還在四處打量，莫奈彎唇露出笑：
「是不是看起來比你們住的地方好多了。」
「雖然和這裡相比不算什麼。」邵君衍回過頭補充道：「不過至少比起以前住的地方要好太多了。」
「你這麼比不是犯規么？行了別站著了，先進來吧。」留下話的莫奈把自己的靴子踩了下來，就赤腳轉身向廚房走去，邵君衍拉起房門，先是在周圍都逛了一圈，亂七八糟的工作室和空蕩蕩的廚房成鮮明對比，令人意外的是居然有兩間卧室，上面還都放著被褥，這個發現讓邵君衍在門口站了一會，這才扭身在沙發上落座，白紙在桌面上隨意地放著，他用兩指捻起一張，上面寫滿了各種複雜公式，桌子邊上還搭著兩大塊磚頭書。
噠噠噠的聲音傳來，卻是一號靈敏地攀上了桌子，邵君衍的注意力剛被一號吸引，就突然察覺沙發背一陷，莫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湊到了他耳邊：「亂翻什麼呢？」
他們貼得這麼近，以至於莫奈說話吐出的熱氣掠過邵君衍的耳廓，讓原本平穩的雙手不自覺抖了抖，也許是房間的溫度被調高的緣故，邵君衍突然覺得臉頰有些發燙，下意識解開了個紐扣。
「給。」莫奈雖然趴在沙發上，但他手中玻璃杯的水可是連晃都不晃，遞過去一杯，手中拿著一杯，他撐著沙發背騰地一下跨過去盤腿坐著，也不擔心水灑出來。他湊過去瞅了瞅，邵君衍手上拿的赫然是明天要交的作業，就是他幫朱瑞安做了半份的那些。
「數據演算？」
「恩，你居然知道？」
「媽媽好歹是機械師。」臉上熱度褪去，邵君衍望向身旁的人：「雖然不從事這個行業，但也曾經特意了解過一些。」
「也因為有個機械師的青梅竹馬？」莫奈笑著，他見邵君衍抿起唇，這才懶洋洋地繼續道：「逗你呢。」
「可不就是？」但才過短短一段時間，邵君衍態度卻突然大拐彎，他是抿起唇，卻是抿唇壓出了笑：「這不就在身邊坐著么？好歹也幫你打了這麼多年下手，確實多少該了解一點吧。」
莫奈花了一點時間反應過來邵君衍這是在說他，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他想起兩人初見面時候的場景，無語地道：「你一開始見我還殺氣騰騰的呢，要不是有一號在，我估摸著我當時就被抹脖子了，誰家青梅竹馬像你這樣的？那真是太倒霉了。」
「當時以為你是星盜，當然反應過激了些。」然而即使是那之後，少年的邵君衍也對莫奈抱持著厭惡，根本想象不到之後他們會如此親密默契。
邵君衍如此想著，莫奈在聽到星盜一詞后卻是頓了頓，很快垂眸又喝了口水，他的心思一瞬間拐到其他事情上，直到聽到邵君衍的疑問才又回過神：
「你室友不在？」
「室友？我一個人住的。」
「一個人用兩個房間？」
莫奈想了想，頓時想起還有一間客房，他卻不反駁，只是笑道：「這不是給你留著，要是什麼時候你有事要到機械分院來，還可以休息一會。」
給你留著。
邵君衍心頭一暖，不自覺彎起唇：「說得容易，我又不能進來。」
「這有什麼，待會我給你錄個指紋，你不就進出自如了。」莫奈對此十分不以為然：「這樓里也就住了六個人，除了我和朱瑞安其他人都很少回來，倒也方便。」
對了，朱瑞安，自己走的時候他應該還在嗑瓜子，怎麼現在就不在了？
莫奈突然想到這茬子事，那旁邵君衍點了點頭，道：「那就這麼說定，以後那個房間不能讓其餘人住進去。」
這小子，還理所當然圈起地盤來了？莫奈斜瞥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應了下來，反正他在這裡也沒什麼交情，客房沒有用處，索性給邵君衍留著，但莫奈也不認為邵君衍真會過來住，畢竟本部和機械分院不過兩步距離，說不定比繞到這裡的距離還要短。
但不管怎麼說，他還是認真地把邵君衍的指紋錄進了系統里，待到將界面移給邵君衍看時，邵君衍看了一會，竟意外地覺得心情不錯。
如果可以，他很想今天就留在這休息，但陸遠飛那邊火急火燎，短短一段時間內已經給他發了五六條信息。邵君衍因此困擾地按了按額角，最後還是準備起身離開。
「這就走了？」收拾好桌子上的作業，莫奈叼著顆蘋果正準備放到工作室去，就停住腳步看了看邵君衍，只道：「那下次再見。」
「我過段時間再來找你。」拉開房門前邵君衍如此道，時間不早，他準備早點趕回去，但邁出了半步的步伐在看到門口龐大的人影時卻硬生生收了回來。
「嚯！莫奈，你怎麼知道我在外頭，嚇了我一大跳！原來你真的回來了啊，我還以……為……是我的……錯…覺…呢…」門口站著的朱瑞安先是習慣性叨叨了一大串，但在他發現對方身上穿的衣服不對，並抬頭看向那人時，他說的話就開始結巴起來，最後一個字甚至剛出口就飄到不知哪裡去了。
這是……這是……
邵君衍？？！！！
朱瑞安跟個傻子似的張嘴呆站著，他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眼前的人依舊是他第一眼看到的那樣。他對這張臉多熟悉啊！多少次他潛伏到本部尋找角度咔嚓咔嚓拍下一堆這人的照片，甚至還當上了這人後援會的會長，就算一開始沒什麼感覺，對邵君衍了解這麼多，說沒點崇拜沒點感情那真是太假了！
如果能近距離接觸當然好，可是……可是……這到底什麼情況？！
「阿衍，怎麼了？」莫奈放好東西出來見人還沒走，頓時覺得有些意外。門口的邵君衍向後退了一步，扭頭對莫奈道：「莫奈，像是來找你的。」
「朱瑞安？」邵君衍這步子一退，莫奈也看清了門外的人，頓時有些意外地道。朱瑞安在聽到稱呼后抖了個激靈，真的是渾身的肉都抖了抖，然後才連忙向前面的人問好道：「邵……邵同學你好啊！真是意外啊哈哈哈哈！居然能在這看見你！」
「你好。」邵君衍皺了皺眉，一貫冷淡的模樣：「先行離開，就不多聊了。」
「哦哦哦，一時沒反應過來，你趕緊去吧。」朱瑞安這才發現自己擋了人家的道，趕緊挪了挪自己胖嘟嘟的身子，那旁邵君衍走了兩步，又回頭看莫奈：「真的走了。」
「恩，去吧。」莫奈咬了口蘋果，又咬了口，他看著門口貼牆完全僵住了的朱瑞安，忍不住道：「人都走了，你還不進來？」
「卧……卧槽！！！莫奈啊！莫奈啊！剛剛那個人真的是邵君衍，我沒看花眼吧！！」胖子一臉悚然地竄進房間砰的一聲巨響把門闔上，這才驚魂不定地這麼向莫奈問道。莫奈哧地一下笑出聲，有趣地打量著趴在門上的胖子：
「你還是後援會會長呢，這點出息？」
「太意外了，真是太意外了……」朱瑞安叨叨了一會，又猛地停住，不可思議地看向莫奈：「等等……你們倆……認識？」
莫奈之前說什麼來著？和一個朋友出去一趟？
「恩……相處過一段時間吧。」
「那你之前還這麼盤問我……」聽到這話的朱瑞安頓時淚流滿面，合著人家之前認識，那之前那麼八卦到底是鬧哪樣啊？莫奈聞言撓了撓臉，又是一大口蘋果：「這不是很久沒見，我也很猶豫啊。」
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胖子傷心地這麼想著，但憂傷著憂傷著，他又忽然眼前一亮，莫奈和邵君衍認識，那自己不是可以……？
有了動力，又實在好奇莫奈是怎麼和那個不易近人的保守派領袖認識的，朱瑞安之後纏了莫奈許久，但都被莫奈含糊應付了過去。勉強將朱瑞安打發走後，莫奈闔眼躺在床上，任由一號在自己頰邊靠著。
【不準備躲著了？】
「啊……都已經被發現了。」閉著眼的青年笑了笑，像是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那就暫時不去想以後的事情吧。」
——待他離開之後，再見面會是怎麼樣的情形？
懷揣著這無解的問題，莫奈漸漸墜入夢中。
第二天，皚皚白雪覆蓋了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