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無果
在距離餐廳約莫半小時路程的地方是一條販賣商貨的街道，也正是莫奈此行的最終目的地。雖說現在各大星球商場中使用機器售貨員已成常態，但以人類商販為主的貨街卻也逐漸成了各個星球都會有的場合——就算再是方便，活生生的人總歸是和機器不一樣的，機器永遠也不可能如同人類般具有真實的溫度。
左右打量著周圍人聲鼎沸的熱鬧街道半晌，單小菱最終還是扭過頭看向前面正在結賬的莫奈。明明只需要用通訊器刷一下就能方便地付款，但那個人還是特意去換了紙幣，並還認真地和老闆討價還價了十幾分鐘——明明買的也不是什麼高價格的物件。
不過這一路逛下來，那人確實花出去了不少錢。
終於是等到那人付錢完畢，單小菱瞅了對方手中提著的大小袋子一眼，在跟著他步伐的同時歪著腦袋笑道：「哪有人會像你這樣？」
「沒辦法，我窮嘛。」一下便明白了單小菱的意思，莫奈無謂地如此說道，倒是將之前自己不差錢的宣言忘得乾淨。與過往同伴的意外見面似乎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插曲，至少在單小菱眼中，他依舊笑得和以往一般無二。
但是她畢竟已經跟這個人相處了這麼長時間，只是莫奈不願讓她知曉，她便也避開了這個話題。女孩向前快走兩步追上了前方的人，佯裝埋怨道：「再說了，哪有男人要女孩子陪著逛街的道理？你這樣將來找不到喜歡你的女孩子可怎麼辦？」
「為什麼非得要有女孩子喜歡我不可？」身旁的青年聞言卻是笑彎了眼：「我一個人不也可以過得很好么？有的時候被人喜歡反而是件苦惱的事吧。」
這是哪來的感觸？單小菱剛想如此發問，就被街邊的一家店鋪吸引了注意力，她伸手拉住前方人的衣服，開口便道：「喂，莫奈！」
「怎麼了？」微小的阻力成功讓莫奈停下了步伐，他扭頭看向身後的少女，就見她亮晶晶地看著一旁，道：「我想去那看看！」
「那就去吧。」莫奈看著那家在門口滿滿當當擺著書本的書店，彈了彈那人的額頭道：「我就不陪你一起了，待會還要去買點東西。晚一些的時候我們在門口碰面。」
「很著急？」單小菱疑惑地看著他：「你要買什麼？」
「這是秘密。」莫奈卻是不答，只是笑著這麼說道，也不待單小菱再次發問，他就催促道：「行了行了，你趕緊買你的東西去，之後就知道了。」
「那好。」見他如此回復，單小菱只得壓下心中的疑惑點了點頭。莫奈見她離去，先是習慣地摸了摸後頸，這才轉身向另一方向走去，這種地方不適合讓一號出來，莫奈便讓它待在口袋裡。熱鬧的街道上除了來買東西的行人最多的就是來往巡查的機器人警衛，先前的店主閑聊時告訴他原先警衛並沒有這麼多，還是因為昨日發生的事才突然增加了不少，因為這個，今天來的客人其實已經少了許多。
——饒是那店主再怎麼猜想，也猜不出面前人就是昨日事件的罪魁禍首之一。
即便是和那些警衛擦肩而過，莫奈也依舊神色不變。他看上去和那些因為限行令滯留下無所事事的普通人一般無二，只在這條街道上隨意地晃蕩著，好一會之後才在一家開在路中的店鋪前停了下來。
指尖劃過柔滑的緞帶，畫風明顯和這家店鋪不符的青年抬頭笑望向老闆，只開口問道：「這些怎麼賣？」
「小夥子這是準備買禮物送給女朋友呢？」難得在店鋪前遇到這麼位獨自一人的男性，年過中年的老闆娘笑眯眯著如此侃道，隨即熟練地拿出了幾個款式在莫奈面前一字排開：「這幾種髮帶可是今年的熱門款式，我現在也缺貨缺的很，平常人來啊我還不定賣他們呢！你給看看有沒有你女朋友喜歡的款？」
「不是女朋友。」莫奈聽著她說完話，這才笑著回答道：「是妹妹。」
「喲，那就真是難得了。」老闆娘聞言笑開了眼：「小姑娘多大歲數了？一定很可愛吧？」
「今年有十七了。」莫奈這般說著，看著手下的幾種款式難得的拿不定主意：「她之前一直是短髮，這還是第一次留長呢，我也不知道該挑哪種好……要不您給我挑挑？」
「那乾脆每款都拿一些怎麼樣？」老闆娘到底是個做生意的人，一開口便是如此提議：「這些款式啊，在十七八的小姑娘裡面是最最流行的了，你妹妹一定喜歡。」
「可以。」莫奈這回卻是沒再磨蹭，而是爽快地點了點頭，老闆娘樂得見到這樣的客戶，便也樂呵著給他包裝了起來，一邊將剩下的東西收拾好一邊啰嗦著道：「我聽你妹妹是第一次用，估計也手生，裡頭給你放了使用指南，好幾十種扎法呢，小姑娘……」
莫奈拿起了袋子，正一邊聽著一邊向外掏錢，就忽而停下了動作，稍有些愣神地看著街道的另一面。正逢機器人警衛正整齊著從路中走過，高大的金屬身軀將道路分成了兩道，然而透過縫隙……莫奈卻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那人側過臉向這旁看來，琥珀色眼眸的青年斂去了笑，隨意將手中的錢放在桌面上，他很快轉過身向後走去。
「……小姑娘啊多打扮打扮……誒呀？人呢？」只不過一段時間沒抬頭，老闆娘就已經找不到了青年的身影，她看著那人留下的明顯要多了許多的錢，有些焦急地嘀咕著：「這可如何是好，這錢給得也太多了呀！」
「桃瑞絲！那個頭！它長得好奇怪啊！」一路上就停不下來向桃瑞絲詢問的約書亞興奮地指著一家賣獸骨的店鋪說道：「這也是你們這邊產的怪獸嗎？！」
「是常見的動物，不是怪獸。」推了推眼鏡，桃瑞絲淡定地如此糾正著：「你太大驚小怪了。」
「我們那邊從來沒見過誒！」心滿意足的約書亞美滋滋地如此說著，便飛快地跑去了那家店鋪前：「我先去看看，你們可以不用等我啦！」
「……真是的。」孟修文好笑地在後面搖著頭，還是在原地站住了腳。他回頭向身後望去，就看到邵君衍正左右打量著周圍，一點參與進他們聊天的意思都沒有。
雖然答應了和他們一同出門，但一路上邵君衍都很是心不在焉，又或者說，他的心思並未放在他們身上……孟修文隱約覺得，那人像是在尋找些什麼。
——可是，邵君衍在這顆星球上有什麼認識的人嗎？
他正這麼想著，就看到那人忽然沒了動作。一路上已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力的青年像是在緊盯著身旁的機器人警衛，然後在孟修文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猛地回身向那旁走去。
「君衍？」孟修文下意識地如此喚道，但那人依舊頭也不回就消失在了人群中，見此孟修文皺起了眉，他看向一旁的桃瑞絲，點頭示意道：「你先在這等著約書亞，我去找君衍……一會再見面。」
「好。」桃瑞絲如此平靜地說著，她看著孟修文向邵君衍消失的方向跑去，抬了抬眼鏡，又回頭看向了約書亞。
……莫奈，是你嗎？
伸手撥開了一旁的行人，邵君衍加快步伐向前走去，他的嘴唇緊緊抿起，向來平穩的步伐中也帶上了些許倉促，有人不明所以地向他望來，但他已全然顧不上這些。
——會是莫奈嗎？
儘管發覺時並未看到那人的臉龐，削瘦的體型也與他記憶中有些許出入，但是邵君衍卻只在那個人身上感覺到莫名的熟悉感。
……可是如果是莫奈，為什麼要躲著他？
這一年半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探尋莫奈的蹤跡，可是卻沒有半點收穫……但沒有關係，只要他還活著，他就會一直找下去。莫奈一定還活在他所不知道的某處，邵君衍一直堅定地如此認為，並且終有一日他們會再度相遇。
不是不曾想過另一個可能，但是……邵君衍並不願意去想那個可能性更大的殘酷現實。
你會是在微行星嗎？
黑髮的青年緊盯著前方匆匆離去的人影，這裡嘈雜聲太大，即便是他呼喊出聲也只能是淹沒在其中，並不能讓前方人聽見，眼見著那人拐過彎消失在了牆角處，邵君衍剛加快了步伐，就突然被人從后扯住。
「君衍，你在幹什麼呢？」
攔住他的人是孟修文，那個人不解地如此問著，卻並沒有得到回答。黑髮的青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繼續向前走去，只是到底是晚了一步，牆角后已經沒了一直在追尋的身影，依舊是密密麻麻擁在一處的各色商店，平靜得沒有半點異樣……就好像剛剛的一切都只是錯覺而已。
邵君衍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一切，明明面無表情，但那雙黑色的眼眸中滿溢出的似乎是……失落與難過？孟修文被嚇了一跳，他小心翼翼地看著眼前的人，然後輕聲道：「你……你是要找什麼嗎？要不我幫你一起找？我這就和約書亞他們說一聲。」
「不……不用了。」
再也找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邵君衍低垂下了眸，壓抑住內心的情緒，他只道：「回去吧，可能我只是……看錯了。」
他向後撤了兩步，在定定看了眼前的場景半晌之後才轉身向後走去。而就在離他站立處不遠的廣告牌後頭，莫奈死死攥緊了口袋中的一號。他已經在這放置著色彩斑斕糖果的店鋪前已站立了許久，以至於老闆都忍不住道：「年輕人，你還要買糖果嗎？」
這一句話令得莫奈抬起了頭，他愣了片刻，這才扯出有些僵硬的笑容來。胡亂地看了面前的透明的展示櫃一眼，他伸手指了一個綠色的糖果，問道：「我可以嘗嘗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老闆並未說完話，只是從一邊的小框里給青年取了一塊試嘗糖果。莫奈依舊心不在焉著，他道了聲謝，便把那糖果扔進了嘴裡，但下一瞬就差些吐了出來。
自舌尖蔓延的苦意很快充斥在了口腔之中，順著喉道又進了胃裡。強忍著要將其吐出的意思，莫奈抬眼看向老闆，就見那老闆笑了起來：
「一看你就是外鄉人吧？你也算了不起了，第一次吃這個居然沒吐出來。
這糖果就叫苦糖，苦雖然是苦，但習慣了卻也不覺得什麼。畢竟要說苦啊，現實中還不知有多少事比這糖要苦呢！」
「……沒錯。」莫奈沉默了片刻，然後彎唇笑了起來，只是卻不知他是在回答老闆的問題，還是在說其他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