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驚醒夢中人

  「能原諒老大嗎？」龍嘯天懇切的問道。


  蘇杭有點慌道：「老大您別折煞我了。」


  「你看？我就怕身份暴露了，你變成現在這樣。」龍嘯天若有所失的說道。


  「好啦好啦，原諒你啦。以後不準再騙我了知道嗎？否則再不領你去吃麻辣燙了！」蘇杭說完才想起自己顧了一頭兒，又忘了另一頭兒。


  看見龍昭一口菜都沒吃，一直在扒拉碗里的飯，蘇杭心裡竟然像被人擰了一把一樣抽疼。本該被安慰，被道歉的應該是對面這個傷痕纍纍的男人啊。


  自己到底在幹什麼？掠奪著他的父愛，還在他面前耀武揚威嗎？他已經遍體鱗傷了，自己還不經意的在他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想到這裡，蘇杭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第一次，他對眼前這個男人，萌生了一種蝕骨銘心的心疼。


  「爸，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我先回去了。」龍昭站起身來，腳步有點踉蹌。


  「我也吃飽了。」阿同連忙也放下了筷子站了起來。


  龍嘯天揚了揚手，甚至沒有正眼看龍昭一眼。龍昭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苦笑，轉身走了。阿同連忙上前攙扶著龍昭，只聽後面傳來一句：「我也吃飽了，我也想回去了。」


  「龍家可沒有剩飯的習慣哦。」龍嘯天臉一板道。


  蘇杭又無奈坐了下來。看著龍昭舉步維艱的漸行漸遠，蘇杭終於忍不住問龍嘯天：「你可以如此善待一個外人，為什麼要如此苛責你的親生兒子？」


  龍嘯天一驚，沒想到蘇杭會問的這麼直接。他嘆了口氣，裝滿了煙斗。


  「這也算苛責？那你是沒見他一路是怎麼走過來的！」龍嘯天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


  「你是說，昭哥從小到大都在這種責罰中長大？」蘇杭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他怎麼也無法想象，身份地位如此顯赫的龍潭最高負責人，竟然承受了這麼多的傷痛和壓迫。


  「龍家的每一個男兒都是這樣長大的。不經歷殘酷的訓練和摔打，龍家的基業也不會代代傳承至今。龍昭又是這一代的獨苗。他比任何一代承擔的壓力都要大，所以他必須比任何一代都要強大，付出的代價都要大的多。」龍嘯天的目光里透出一種家族傳承下來的堅毅和果斷。


  「你也是這樣長大的？可是……你不難過嗎？」蘇杭有些不解的問道。


  「作為龍潭的潭主，身上肩負著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和老小生計？一步不慎，就會讓所有的兄弟員工走投無路。這份沉重的責任，艱巨的使命，由不得我們去瀟洒快活啊！」龍嘯天感慨道。


  「可是……這也太殘忍了。這種方式雖然是傳承下來的，但一定對嗎？你也經歷過這些嗎？你不會有怨言嗎？」蘇杭問。


  「怨，怎麼不怨！怨只怨自己生在這個家族。但是一旦生在這個族裡，就必須遵守祖宗遺訓。」任何與祖訓和傳承有悖的觀念，都不會被龍嘯天所接納。


  蘇杭糾結了半天，決定還是要試一試。他鼓足勇氣說道：「可是……你知道外面都怎麼傳嗎？外面人都說你這樣對龍昭是因為他不是你親生兒子。說他是……那個男人的種。」


  「他們放屁！」龍嘯天被激怒了。蘇杭暗自得意著自己的小勝利，進一步說道：

  「外人怎麼說都無所謂了。關鍵是……如果昭哥也這麼認為呢？」


  蘇杭的話一出口，龍嘯天徹底被震驚了。這些年他對龍昭的確嚴苛冷漠了些，他不得不承認，因為龍昭母親的離開，自己對龍昭是帶著一些情緒。但是，他從來沒有不把龍昭當親生兒子呀。這樣的誹謗真是太惡毒了。如果龍昭也這樣想，那麼，後果真的不堪設想。想到龍昭的淡漠和冷酷，以及在公司運營上的手腕和陰狠，龍嘯天覺得事情可能真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如果過去他拿住龍昭最有力的利器就是這份親情的話，那麼假如蘇杭的假設成立，龍昭將會是龍潭最大的□□。想到這裡，龍嘯天不自覺的脊背發涼。


  看到龍嘯天有些慌神，蘇杭接著說道：「老大，我也只是猜測，昭哥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怎麼會受謠言蠱惑呢？但是解鈴還需系鈴人，只有你能掃除這個誤會。」蘇杭道。


  「怎麼掃？」龍嘯天問。


  「只要您對他好一點，讓他感受到您的父愛不就行了？」蘇杭道。


  「你要我嘻嘻哈哈的寵著他？哼，別開玩笑了！」龍嘯天傲嬌的說道。


  「哎喲知道你做老子的面子大過天。不是讓你哄著他，只是，只是讓你別這麼冷漠別這麼狠毒不行嗎？瞧瞧你這副后爹相！」蘇杭取笑道。


  「嘿你個臭小子，給個桿就往上爬你，信不信我收拾你？」龍嘯天佯怒道。


  「信，信！」蘇杭舉起雙手投降。


  「這樣吧，你也別為難，一點點來。嚴厲還是要嚴厲滴——我老大地位和面子是不可撼動滴——」蘇杭拖著官腔道，被龍嘯天一把推出大老遠。


  「老大，說正經的，下次能不能不用這麼血腥的家法呀？這樣的懲罰既傷身體又傷人心，一點都起不到懲戒的作用。」蘇杭想起了自己的懲罰訓練，這都是教練教給他的心法。


  「這是龍家家法，家法能改嗎？」龍嘯天又急眼了。


  「法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呀。當初龍家祖先設立家法的目的是什麼？肯定是為了管教子孫堅守正道吧。老大，時代變了。祖先的東西，我們是應該傳承。但是要傳承的是他們的靈魂他們的信念和對他們對後人的寄望，而不是這些死規矩和沒有生命的鞭子不是嗎？」


  蘇杭突然意識到，這些自己都明白的道理，以龍嘯天的膽識閱歷和智慧才華，怎麼可能不明白？他突然明白，問題根本不是出在這裡。


  「老大，你不可能不明白這些道理。所以問題根本不是出在祖訓家法的不可違上對嗎？老大，你為什麼要如此固執的堅守祖訓？你到底在逃避什麼？！」


  蘇杭的一番話，像驚雷一般，撼動了龍嘯天的心。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這些，也沒有人敢跟他說這些。其實他何嘗不想輕輕鬆鬆的享受天倫之樂，誰願意一天到晚唱黑臉，做惡人？就算恨龍昭他媽，也不至於折磨孩子一輩子，折磨自己一輩子。


  孩子……好久沒有用過這個辭彙。是啊，他再強大，也終歸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當年雖然也受了很多罪，但是至少還有母親的疼愛。而龍昭呢？他本就沒了母親，自己還如此苛責他，甚至將他母親的錯累及他，他該多麼孤獨和可憐？

  想到這裡，龍嘯天心中一片酸楚。這些年，自己都做了些什麼！難怪別人都說自己是后爹。哪個親爹會如此自私，把孩子逼進這種境地。這麼多年，龍嘯天一直用不打不成才的家規祖訓來逃避著對龍昭的關心和愛。實際上，他是在逃避著做一個父親的責任。是他自己不能從陰影中走出來，是他自己不能原諒自己，而將憤怒發泄到跟自己性情一模一樣的龍昭身上，再用龍家的祖訓來安慰自己，接納這樣殘暴的自己。太可怕了！


  龍嘯天沒有想到，捆綁了自己這麼多年的心結，竟然被眼前這個比龍昭還小七歲的男孩解開了。他認定蘇杭是上天派來的菩薩，來拯救他，拯救龍昭的。


  蘇杭見龍嘯天陷入了沉思之中，繼續助攻道：「你知道昭哥為什麼一直沒有女朋友嗎？」


  「他沒有女朋友？他的女人還少嗎？一天換一個，被娛樂小報封為什麼不二夜男神？真是給龍家丟人現眼！小報上還說他喜歡去什麼變態的俱樂部，一天到晚跟遠東油氣家那個臭小子混在一起，就學不到什麼好！其實我放的已經很寬了，他的私生活我都不怎麼干涉他，隨他去！可是涉及龍潭家業，我不能由著他胡來！」龍嘯天又把自己置於了道德高點。


  「老大……，捂上眼睛不看真相真的那麼好過嗎？你難道就不想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你的棋下的那麼縝密漂亮，怎麼到了自己兒子身上，就那麼將就呢？」蘇杭皺著眉頭，焦心的說道。


  龍嘯天閃躲著蘇杭的目光。


  「他之所以風流，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懂怎麼去愛！他的父母不相愛，他的母親拋棄他，他的父親苛責他，他心中那片愛田從未滋潤過，他又能以什麼樣的心力去灌溉屬於他的愛呢？唯一的父愛不是打就是罰，他不變態才怪！」蘇杭嘴上痛快了，說完又覺得后怕。罵自己怎麼這麼作死，忘了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何方神聖了嗎！

  「你說的沒錯，是我為自己的任性，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我太自私，委屈了那孩子。」龍嘯天虛脫的倚在沙發上，承受著良心的譴責。


  而不遠處的老周，則已是熱淚盈眶。


  呼——蘇杭提著的心，終於掉了下來。我靠，真險啊。希望老爺子真的能有所覺悟，對龍昭好一點。喂，等等。我為什麼要幫那個冷血的傢伙？忘了他是怎麼折磨自己的了嗎？可是……龍昭得到了父愛，說不定性格會變得仁慈一點。他變好一點，自己受罪也少一點不是？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自己嘛。既是為了自己，那冒險也就值了值了！


  蘇杭眯著眼睛偷著樂，突然想起來龍昭今天這頓打都是因為自己無意中告了密，頓時又愧疚起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化開這三尺寒冰，可絕不是他哈一口熱氣這麼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