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剛開春沒多久,就開始倒春寒,荀玉卿冷得不行,想窩在房間里躲幾天寒意,山下卻傳來了江浸月的消息。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世界上,主動找人麻煩跟被人找麻煩似乎總是有所區別的,被找麻煩的時候總是很奇怪對方怎麼這麼快就能找到自己,主動找人麻煩的時候又奇怪對方怎麼藏的滴水不漏,簡直跟挖地三尺把自己埋到土裡去了一樣。
被江浸月襲擊,尋找江浸月的下落,豈不就是如此。
春寒料峭,但卻出了極溫暖的太陽,簪梅難得出場一次,很是有點興奮,噴著氣快快活活的走在官道上。荀玉卿打了個哈欠,坐在歲棲白身後,幾乎有點兒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來度蜜月的還是來找犯人的。
太陽暖洋洋的落在荀玉卿的身上,他靠在歲棲白後背,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來翻看,這本冊子算是半個歲棲白的日記,寫了他這許多年來殺過的人,為什麼殺,在哪裡殺得,還有一些零散的證據跟線索,有些人若是誤入歧途,歲棲白還會嘆息一句。
金蛇是倒數第五個,而最後一個是現在進行時,也就是江浸月。
比起前面金蛇他們那些大奸大惡之徒的罪名,江浸月的罪名很簡單:私仇。除這二字以外再無其他,而金蛇等人則是分別寫上了殺妻、見財起意、殺人奪寶等等。
荀玉卿又翻了翻,終於在前頭幾頁里找到了柳劍秋的名字,柳劍秋的罪名倒是很多,但也添了私仇二字。他把整本冊子翻遍了,好奇心忍不住升了起來,倒先把嘲笑歲棲白像幼稚園小朋友寫日記的念頭放在一邊,問道:「歲棲白,你到現在只有兩個私仇嗎?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人,會被很多人看不順眼。」
「是啊。」歲棲白淡淡道,「不過要我去找的很少。」
不是很少,完全就是國家保護物種啊!
裡頭就算單人都已經很驚人了,更別提還有團體合作的,不過想來也是,歲棲白通常不會特別找人麻煩,人家見了他比見到鬼還害怕,遭瘟神都不過如此,他要是再追著人家私仇,豈不是跟老鷹捉小雞一樣,一捉一個準,搞不好年紀輕輕就達成萬人斬成就了。
「總有人找你麻煩嗎?」荀玉卿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不緊不慢翻過頁,裡頭還記載了裴澡雪的死因是自殺,歲棲白沒有多提,評語只是淡淡寫了句誤入歧途,可憐可憎。
想起裴澡雪,彷彿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他與秦雁才是初識,眼下都已成了好友了,歲月磋磨,總是許多人許多事在變化的。
荀玉卿輕輕嘆了口氣,翻過頁去,看到個陌生的名字,歲棲白會加註評語的人不多,這個人居然也有,而且他的評語很奇怪:心腸醜惡,貌相更為醜惡。
「哎,這個屠七是什麼人?唔,以怨報德……」荀玉卿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這個屠七還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受重傷時被一位趙大俠所救,結果養傷期間卻看上了趙夫人,傷勢痊癒之後直接把自己的恩人殺了,想要強娶趙夫人為妻,結果哪知趙夫人生性剛烈,為避免自己受辱,在丈夫死後,便自盡了。
屠七見狀,乾脆將趙家莊上上下下,百來余口全殺了個乾淨。
心狠手辣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禽獸,荀玉卿嘖嘖有聲的評頭論足了一番,忽然又問道:「屠七長得真的很醜嗎?」
歲棲白坐在前頭,倒看不清他的神情,荀玉卿只能看見他把頭微微一歪,思考了會兒,約莫是陽光的確太過於溫暖,連他也忍不住有些懶洋洋的說道:「很醜,你有多好看,他就有多難看。」
「喔。」荀玉卿輕笑了聲道,「那世上找出這麼難看的人恐怕也不容易吧。」
似乎是覺察到荀玉卿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歲棲白稍稍點了點頭,又回憶起屠七的樣貌來,認真道:「他的鼻子像蘇伯拍開的大蒜,眼睛像被掐下來的蔥尖,總之你見過他一面,就絕不會忘記他,世上不可能再有那麼丑的人了。」
荀玉卿難得聽他這麼正經嚴肅又刻薄的評論一個人,忍不住笑了出來,完全想不到屠七到底是長什麼樣,不由道:「我實在想不出來他到底長什麼樣,就算你形容給我聽,我也覺得完全突破了我的想象力。」
他話音剛落,目光在官道上一轉,臉上的笑意頓時凝住了,忽然道:「我……我知道他長什麼樣了。」
簪梅走得不快不慢,歲棲白倒也不催它,只是微微笑道:「怎麼,突破你的那個想象力了?」他其實不太清楚想象力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東西,只是鸚鵡學舌,照搬荀玉卿的話而已。
「你找他一定很輕鬆,世界上長得這麼丑的人……恐怕只有他一個了。」荀玉卿獃獃的說道。
真他媽的太丑了!!!
就長成那個樣子,被豬啃臉都算是整容了,他一把揪住了歲棲白的衣服,感覺自己晚上睡覺搞不好要做噩夢了。歲棲白忽然勒住了馬,問道:「在左在右?」
「右。」荀玉卿斷然道。
歲棲白調轉過頭,夾著馬腹一抽,簪梅頓時飛跑了出去,屠七毫無猶豫,直接向前掠去,一追一跑,竟入了城中。屠七的輕功不太壞,踏過一重重屋脊,這會兒還是白日,在大街上縱馬難免有些顯眼,而且容易傷人,荀玉卿與他對視一眼,在城外同時下馬,直接用輕功追了上去。
荀玉卿暗道歲棲白在感情上不開竅,說起情話一套套,沒想到在這種事兒上心都轉得比三速的電風扇還快,一眨眼就回過神來了,真是天生吃捕快這碗飯的料。
哪知路過鬧區的時候,屠七忽將身子一墜,落進了人群之中,拐入小巷,兩人追得雖快,但這鬧市七彎八拐的小巷多不勝數,更何況人來人往,追了幾條路,便把人給追丟了。
荀玉卿心焦難耐,站在偏僻的小巷子里嘆了口氣道:「這人倒是很狡猾,咱們追丟了,怎麼辦?」
屠七為何死而復活暫且不管,就算他是死人變活鬼,也要送他下地獄去當死鬼。
有句話說得好,原諒你是上帝的事,我的責任就是送你去見上帝!
「沒關係。」出乎意料的是,歲棲白見到死在自己手中的「故人」,倒並無太多的驚訝,只是淡淡道,「反正他丑。」他這話剛說出來的時候,荀玉卿忍不住笑了起來,可笑完了才發覺很有道理。
這個世界上丑的人不少,沒特色的人更是滿大街都是,丑出風格,丑成屠七這模樣的已是一種特色了,這樣的人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是夜間的螢火蟲,鮮明出眾。
「他沒有死。」荀玉卿輕聲道,「我記得你的冊子上寫了,他死在你的劍下了。」
歲棲白轉過頭來與他說話,語氣溫柔了許多:「玉卿,你不太明白,江湖之中想活下來的法子太多了,有時候你殺一個人,說不準要殺上他七八次才算罷休。有些人天生心臟長在反處,有些人運氣好一些,劍雖穿體,卻沒有傷到五臟六腑,有些人裝死的本事一流,你簡直想不到他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我也想不到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荀玉卿抽了口氣,他本以為自己好歹是看過劇本的男人,應當是對這個江湖了解的差不多了,現在聽來,自己恐怕還差得遠,他光是聽著歲棲白說這幾個可能,就覺得雞皮疙瘩起一身,非常確定要是換做自己,恐怕在小說裡頭根本活不過十章。
「對了,咱們來追屠七,那……江浸月怎麼辦?」荀玉卿想了想,忽然說道。
歲棲白搖了搖頭道:「事有輕重緩急,江浸月雖然手段卑劣了些,但是除了你之外,未曾聽他對任何人下過手,就連你,也是受我連累。縱然我們不去找他尋仇,他遲早也要自己撞到我手裡來的,相比之下,還是屠七更重要一些。」
「說得倒也是。」荀玉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輕輕嘆了口氣。
哪知歲棲白誤會他的神態,又道:「你若是很想殺了江浸月,那我們抓完屠七就去。」
荀玉卿被他好似在菜場里挑雞揀鴨的口吻逗得笑了出來,忍不住搖搖頭道:「不妨事,先抓屠七再說,無論是活人活鬼,都叫他再死一次,他這樣的人還是不要活在世界上比較好。」
丑已不可忍,還惡毒無比,簡直老天都沒有理由讓他活下來。
他們並沒有循著巷子追蹤下去,而是去了一家錢莊,錢莊的老闆是個笑眯眯的胖子,吃得好似個泥塑娃娃,不倒翁那種圓肥的體型,對歲棲白倒是很恭敬,荀玉卿沒太聽他們說了什麼,只是到處打量錢莊的裝潢,臨走前老闆還送了他一袋銀子。
頭回見人送禮居然是直接送銀子的。
荀玉卿很是有點驚訝,歲棲白見他不說話,以為還不夠,又取了幾張銀票放進袋子,淡淡道:「反正還要一段時間,我們去鬧市裡逛逛,隨便花。」
這比梅花可討人喜歡的多了!
荀玉卿很誠懇:「以後送這種花就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