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昏事
「這件事, 得從桃花宴講起。」雲鳳將孟小小如何先賜下桃花香, 如何在縣主吉服上浸了另一種葯汁,兩種香料混合在一起, 如何變成了使人昏睡不醒的迷香講起……
「這世上竟真的有如何此異的迷香?」單食無毒,兩種合在一起會成為劇毒的□□她聽說過, 可這樣的迷香……
「此香來自前朝宮中, 前朝有一位四十年不上朝, 一心煉丹調香的「道士皇帝」此香就出自他的手筆。他常用此香與寵妃縱情玩樂, 從未用此香害過人, 因此知道此香的人不多。」
「你是說……」
「此香有催情之效, 萱徽殿筆記曾言道那位道士皇帝性情與旁人不同,不喜奉迎女子, 最愛不能動的女人,他的那位寵妃性子極冷,據說是極不愛床事的,偏極得他的寵愛, 甚至有人傳言,那寵妃死後,他守著屍身三天三夜未曾離開, 幾次與屍身歡愛, 此事不見不得人,知曉的人也就只有兩三人罷了,他偶得此香后,視此迷香為至寶, 不光在那位寵妃身上用過,也在別的妃子、宮女身上用過,甚至有傳言他用此香幸過兩位公主。」雲鳳知道雲雀不是尋常女子,說起前朝宮中香艷密事,毫不避諱。
「孟小小又因何將此香用在我身上?」
「你說呢?」
「你是說——」
「那日晚上,皇上留宿在她的宮中……」
「什麼?」雲雀坐了起來,是皇帝嗎?
「她叫人將另一種催情的蜜桃酒送給了太子,又將太子引到她的宮裡,本來是想讓皇帝捉住太子與越才人偷情的,誰知太子竟陰差陽錯進了你的屋裡……她也就將錯就錯,叫人喊了出來,有意捉姦……幸虧皇上並不信她,只是派人將太子捉了起來,用冷水潑醒送回宮中,又讓醫女替你診治,知道了你是中了迷香之後,與孟小小大吵一架,孟小小口不措言,說了些極過頭的話……」
雲雀眨了眨眼睛……「是太子?」他因何從未對她說過?不是太子?雲鳳何必撒這樣的謊,她只需問過他就知道實情了……
「是太子。」雲鳳淡定地說道。
「那他因何未與我說?」
「他以為你不記得此事,不想因此與你心生芥蒂。」
「不是旁人?」
「妹妹,太子雖極愛你,但他也是男人,若是旁人,他豈會這般承認了?」
是啊……
雲雀心裡一塊巨石落了地,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姐姐,我嫁出去之後,你回家來住吧。」
雲鳳搖了搖頭,「父親與我商議過此事,我剛嫁過去就回娘家住,與沒嫁與什麼區別?還是在外面住一兩年之後,再議。」
太子大婚,自然不同尋常百姓家,剛過午時,羽林軍就把從侯府到皇宮的道路清理乾淨,用兩尺高的闈帳將看熱鬧的百姓隔在外面,五城兵馬司在百姓中維持秩序,沿路凡是有二樓的商家全被人包下來看熱鬧,里裡外外站滿了人。
到了申正時分,迎親的隊伍從宮裡出來,一路吹吹打打往威武侯府而去,太子身著吉服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面,眾人紛紛議論起這次娶太子妃與上次廢太子娶妃的異同來,也有人暗自比較兩位太子。
說起來兩人是同母所生,穿上吉服同樣高高在上坐著高頭大馬,有些人甚至分不清這兄弟兩個,可說起兩位太子妃,就有人有話說了,史家送去的嫁妝雖豐,與今日太子妃的嫁妝比就簡薄了,雷家實在有錢,裝嫁妝的箱子都是嵌螺鈿雲母黃花梨的,更不用說裡面的東西了。
說到太子妃,就有人議論起京里悄悄議論的事,被友人踢了一腳,「什麼時候了,還敢亂說?當心……」
「知道了。
就在兩人的不遠處,一個和尚坐在離窗戶極遠的樓梯口的位置上,對著桌前一壺清茶兩樣點心,以茶代酒自斟自飲,師父常說他活得太明白,旁人想的是幾步之後的事,他則是連後面幾十步都算好了,固然少走彎路,可也少了許多驚喜。他若是早些向縣主表明心跡,未必沒有機會成就一對無拘無束游遍天下的神仙眷侶……
可他……爭也不爭就退了……
現在想想,是他配不上縣主吧,實在是配不上。不是才學地位配不上,是他從來都不似縣主一般認準的事從不放棄,那怕是撞得頭破血流也不回頭……
太子大婚之後的住所設在重華宮,此處原是大康朝一位太上皇的養老居所,架構完整宏大,修得也極為奢華,只是那位太上皇只在這裡住了三年就故去了,這裡也就封閉了起來,皇上兩年前親自來這裡看過,派人重修,原說是給他自己預備的,這次太子大婚,諸葛皇貴妃問皇上太子大婚之後住在哪裡,皇上笑曰兩年前就開始修重華宮,怎麼她這個時候才想到給太子預備房舍。
諸葛文燕訕訕一笑……
重華宮一切規制皆是皇上規制,有些甚至超過皇帝,皇上對太子……太好了。
太子大婚之後住重華宮,皇上將自己最信任的紫宸殿舍人江淮升任做太子府詹事,又將一半的內閣派為東宮屬官,看來皇上豈止是極信重太子,簡直是恨不得明天就交權的樣子……
此時此刻,內命婦們雖說各個對諸葛文燕畢恭畢敬心中卻都想著該如何討好新來的太子妃。
諸葛文燕高高在上,面上帶著微笑,心中卻有些發涼……聞皇後到底是贏了,太子是她的親生骨肉,她做得那些見不得天日的事將永遠埋下去……他日太子繼位,她這位皇貴妃又算是什麼的?從來只聽說皇太后如何如何,誰會在乎皇貴太妃呢?她的小七命運又會如何?她的目光向下面一眾皇子中看去,看見六皇子若麟,十一、十二皇子若瀾、若舟面色哀凄,隱隱有憤怒之色,這才想到……孟小小死了……雖說按嬪位厚葬,封號卻還是才人,連享受親生的子女香火的資格都沒有,更沒有葬入帝陵,而是被葬入后陵,與聞皇後為伴……
他們三個,剛剛埋葬了母親,就要換上吉服恭賀兄長大婚,心中豈能不哀痛?悲憤?
先不提宮中人各懷心思,卻說雲雀一路之上思前想後,先是想自己因噩夢而多心實在可笑,后又想萬一雲鳳是騙她……可想想那晚自己一覺醒來,先是自己從宮中不知何時回了家,宮裡的孟小小也一夜之間由皇貴妃變成了才人……若非像雲鳳所說的那樣,是孟小小使了計謀……不對!那日桃花宴在桃花塢,二龍回了海清河晏後面的皇子居所,他所住的地方雖說離孟小小的居所不遠,但是他若是在自己的居所中毒的,一路行來豈能輕易避人耳目?若說是孟小小派人把他藏起來送過去的……簡直是匪夷所思……她想要陷害太子,為何不在桃花塢動手?就算沒有越美人,在場已婚未婚的女子何其多!隨便一個……就是驚天醜聞……
她剛剛放下的心,懸了起來……不對!不對!
她蒙著蓋頭,像是牽線木偶一樣的任人擺布,行禮,三跪九叩,行禮……
她聽見似遠似近的傳來一個聲音,「你們成了親做了夫妻,就要相濡以沫,白頭到老……」
那天晚上……
她忽地自行掀開了蓋頭,抬頭與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對視,兩人目光互視的一瞬間,她一下子全明白了……
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是他!是他!
二龍走了過來,緊緊握住她的手,女官趕緊把蓋頭替她重新蓋好。
「是他……」她小聲說道。
「是我。」二龍堅定地回答道。
「是他……」
「是我。」
坐在龍椅上的喬承志,看著兩人身著大紅吉服站立在一起,小聲說話,手指不停地搓動著,不能錯,不能錯,到了今時今日……不能!
「禮已成了,你們倆個還在嘀咕什麼?一個是太子,一個是太子妃!以為是你們小時候扮家家酒嗎?快入洞房。」他大喝了一聲。
雲雀僵立住了,是啊,以為是小時候扮家家酒嗎?不高興了不開心了就不玩,瞧著對方不順眼了就另換他人……她深吸了一口氣,跟著女官向前走去。
二龍抬頭看了眼龍椅上被冠冕遮住了臉看不清表情的父親,低下頭走了。
後面的種種雲雀不知自己是怎麼渡過的,二龍早已經摘下了她的蓋頭,宮人早已經卸下她重重的頭冠跟身上沉重的吉服,身著中衣坐在床上的她像是個木偶人一樣毫無反應。
二龍跪坐在她的面前,捧起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睛道,「是我。」
「不是。」
「那晚上我就在孟小小的宮裡,雲鳳、蘭兒都在。」
「不是。」
「若麟可以作證。」二龍摸著她的臉頰,「是我,你日後只需要記住是我,就是到了棺材里,也是我。」
「為什麼?」孟小小為何要那樣害她?
「沒有你,我活不下去。」二龍說道,「她知道我的軟肋。」也知道父皇的,孟小小計成,父皇是男人是父親更是皇帝,為了皇位為了江山,第一件事必定是殺雲雀,第二件事必定是將他控制住,到時別說太子之位,他怕是性命難保。他若逃了更方便做文章,到時邊關的雷霆也會卷進來……
「我又該如何活下去……」雲雀說完,閉上了眼睛,暈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