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昏前
冤家, 雷霆此時, 滿腦子也是這兩個字,他看著坐在自己面前自顧自喝著茶的長女, 心裡不由自主的想,是不是他造的殺孽太多, 老天爺才賜給他這樣一個女兒來懲罰他。?
他原也知道長女不一般, 黃勵誠死後對女兒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對女兒的許多異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沒想到女兒竟然什麼事都敢做, 什麼都敢想……
如今到了他的面前, 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桃花宴的事……你牽扯的有多深?」提起桃花宴他就忍不住后怕,那天晚上, 孟小小的計謀若是得懲了,皇上和太子父子兩人如何自處?他與皇上又要如何自處?二丫頭又會有何下場?他最不敢相信的是自己的長女竟似是事先知曉……
「那晚的事……我得了一封密信,這才調動宮裡的勢力將太子送過去救人,後來又與蘭公主一同去救人。」她跟舅舅是這樣說的, 後來與太子也是這樣說的,這兩個人信不信,與她無關。
「密信?什麼密信?誰寫的密信?」
「不知道。」
「密信在哪裡?」
「我交給舅舅了。」
「你舅舅又為何說你事先知情?」
「父親, 女兒不是神仙, 怎會知道那晚會出事?若是事先知道,又怎會不提前防範?」
「丫頭,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到這個時候你還在撒謊,你能騙得了我,又如何能騙得過你舅舅?你與蘭公主,一個派人去攔截喬若麟,一個派人將攔截的人給堵住了……攔人的和堵人的現在全在你舅舅的地牢里關著呢!」
這是雲鳳留下的最大漏洞,聞皇后在時,葉逢春在宮裡雖有勢力,卻不深,聞皇後過世,諸葛文燕跟孟小小爭權,葉逢春如魚得水,耳目遍布宮中,那天晚上的事他查了一遍又一遍,整個宮中被他過了一遍又一遍的篩子,找到那兩人並不奇怪。
雲鳳垂目不語。
「是若麟告訴你會出事的嗎?你卻故意派人想要絆住他?你到底心裡是怎麼想的?」
「父親,天下……能姓喬為何不能姓雷?」
「胡鬧!」雷霆狠狠一拍桌子,大理石面子,紫檀木桌架的整張桌子被拍得搖搖欲墜,「天下有德者居之,聖上無我一樣得天下,我無聖上不過是一界平常百姓!丫頭!你可曾見過戰亂?可曾見過整個村子皆成焦土被殺得雞犬不留?可曾見過餓殍遍地易子而食?天下才平定幾日,你就要為一己之私攪風攪雨置天下蒼生於不顧?我原覺得黃勵成有些配不上你,原來是你配不上黃勵誠!」
「雷家功高震主,如今又身為後族,父親你忠心赤膽,旁人……」想到蘭公主告訴她雷家在她身後被滿門抄斬,雲鳳心中一陣一陣發涼。就算她罪責深重,雷家又何曾對不起喬家?
「旁人怎麼了?我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就算是有朝一日……那也是我雷家與喬家的事,與天下百姓無干。」
雷雲鳳不再說話,她錯了啊,大錯而特錯,上輩子父親去世時,想必對她極為失望吧。
她帶著滿腔怨恨重生而來,想一想雷家若是無她這個女兒,沒準兒更太平些……
她應該懂事的時候就掐死自己……
可她心中的火焰啊……
「娘!」墩子跑了進來,手裡拿著一把木劍,「娘!」他對屋裡僵冷的氣氛一無所覺,只想來找母親,抱住雲鳳向雲鳳展示自己新得的好東西,「娘!劍!劍!」
雲鳳低頭向下瞄,看見他玩土玩得又黑又髒的手摸著自己素白的衣裳,竟毫不討厭,瞧著他的笑臉也不由自主地中出笑容,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去玩吧,我與你外祖還有話說。」
「親親!親親!」也許真是母子天性,墩子幾乎是一下子就接受了這個新的「娘」,對她極為親近。
雲鳳無奈地親了他一下,「玩去吧。」
墩子舞著劍跑到雷霆跟前,「外公!外公!劍!劍!」
雷霆瞧著女兒與墩子之間相處的情形,心中微微一動,「看見了,你去玩吧。」他壓住了情緒,摸了摸墩子的頭髮道。
墩子笑嘻嘻地拿著劍跑了出去。
「他——是你生的?」
雲鳳點了點頭。
「你為何不捎信到西北,讓黃勵誠回來與你完婚?」
「帝都到西北,相隔千里,就算是信送到了,黃勵誠立時趕回來,我的肚子怕也要大得藏不住了,更不用說軍情如火,哪裡那麼容易脫身?」
「他不知道……」
雲鳳搖了搖頭。
「冤孽,真是冤孽!早知如此,我當把黃勵誠帶回京啊!」
「他若走了,父親的大業又有誰人可托?」
雷霆不住的搖頭,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女兒為什麼會因為黃勵誠的死把所有的怨恨都發泄到皇上和太子身上去,甚至不惜賠上自己的親妹妹,「你妹妹成親之後,你就帶著墩子好好在家裡呆著吧,不要出門了!什麼事也不要管了。」雷霆瞪著女兒道,若非她是他的親生女兒,依著他的性子,真想活劈了她!可瞧見她又下不了手,只能關她一輩子!讓她不要出去害人。
「這件事您可問過舅舅?」
「你的事,我問他做什麼?他如何能做得了我的主!」
「父親,做了事,總要還的。您的兩個女兒,哪一個都退不了了。」
「你舅舅想讓你……」
「你放心,有墩子在,我飛不了。」她早被人拿住了七寸,黃勵誠的兒子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遲。
「糊塗!糊塗!都是糊塗人!你舅舅不愛走大道愛走小道,你也是這般!」雷霆把桌子拍得山響,心中萬分後悔,不應該忽視了女兒,忽略了京城,更不該明知兩個女兒各人秘密卻視而不見……
夢……越來越詭異了……在夢裡像是有兩個她,一個她被困在像棺材一樣的空間里,手腳不能動耽分毫,只能忍受著一雙手在她身上胡亂觸摸,嗅聞著讓人噁心的味道……另一個她則站在她的旁邊,冷冷地瞧著她……
「救我!」她看向那個看著她的自己說道。
那個她笑了笑,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她坐了起來,摸了摸自己早已經被汗水浸濕的額頭,不是夢……不是夢……不是夢……是記憶……桃子酒……桃子酒……桃花宴,那天……
她推被下床,赤著腳向外奔去!
在外面守夜的宮女嚇了一跳,急忙攔住她,「太子妃!太子妃您怎麼了?可是作夢了?」
「我要見二龍!我要見他!」他知道,他一定知道!雲雀心裡有個聲音拚命地喊著。
「娘娘,明日便是你大婚之日,禮成之後,您自然能見到太子。」宮女耐著性子說道。
「不!不!」不搞清楚那個男人是誰,她怎麼嫁二龍?
「太子妃,您是不是太累了?」郭女史聽見了動靜,掀了帘子進來,只見雲雀身著寢衣,披頭散髮地赤腳站在地上,驚訝地快步走過來扶著雲雀道。
「我要見太子!」
「今天您就能見到他了……何必急在一時……」郭女史說道,「您若是害怕,奴婢替您尋奉國將軍夫人來好不好?」
是的,姐姐一定知道!姐姐一定知道!
「好!」
大齊朝行的是昏禮,白日時女方先送嫁妝、鋪陳,傍晚時分再行昏禮。
天還未亮雲鳳便起床了,抓了想要多睡一會兒的雷小虎叮囑,「不要毛燥,行事要穩,說錯做錯都不要緊,要緊的是自己不能慌,要讓旁人覺得是他看錯了,聽錯了。」
「知道了。」雷小虎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這些話大姐已經跟她說過三次了,母親說過三十多次了。
「你去換衣裳吧。」雲鳳搖了搖頭。
「把嫁妝單子拿過來,我再對一遍。」
「大姑娘,昨日您已經對過一遍了,管家和同福姑姑,已經各自查對過三次了。」丫鬟小聲說道。
「在家時錯了一星半點的,現添改還來得及,送出門了……就由不得咱們了。」雲鳳皺著眉頭道,「勿要再多言。」
「是。」
丫鬟只得再去拿嫁妝單子交給雲鳳,雲鳳從頭至尾又看了一次,到了前院一箱了箱的比對,一樣一樣嫁妝仔細檢視,正在此時,眼角一掃,瞧見郭女史遠遠站著看著自己欲言又止……
「叫郭女史過來。」
郭女史低頭走了過來,按說以她的身份不應該畏懼雲鳳,可她卻總覺得雲鳳氣勢迫人,「給夫人請安。」
「有什麼事快些說。」
「太子妃娘娘有請。」
雲鳳挑了挑眉,「何事?」
「娘娘昨夜做了個噩夢……」
雲鳳愣了一下,噩夢……那葯和那香奇詭無比,百年前的大康朝皇帝煉出此葯之後,還以為自己得了仙人指點,要依著她看,是得了妖怪的指點……前世雲雀跟自己說過,那日之後她噩夢連連,沒想到這一世……也是如此……
「太子曾對奴婢說過,太子妃娘娘若是向您追問,讓奴婢將這錦囊交給您。」
雲鳳接過錦囊看著郭女史,「你只曾打開過錦囊?」
「奴婢不敢打開。」
雲鳳打開錦囊,裡面是一封蓋著火漆和太子私章的信,掀開火漆之後,露出裡面的內容……她嘆了口氣……太子竟然這般……她是不是真要信……妹妹的命比她的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