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心路
孟小小死了, 趁看守的人不注意,吞金自盡身亡,喬承志站在她的床前許久,看著她嘴角微微上彎露出的那一絲笑容,心中明了, 這個女人算計到了骨子裡, 連自己的死都算計到了, 她算到自己在見過太子之後自盡, 必定在自己留下的三子一女心中種下疑雲,必然在自己這個皇帝心裡插上另一根釘子,然而——他又不得不想,二龍到底做了些什麼, 說了些什麼, 讓孟小小下定決心去死。
孟小小是惜命的, 不管她嘴上如何說,孟小小絕對是他見過最惜命的女人之一,否則一開始她就自盡了, 絕不會苟活至今……
「太子與孟小小說了些什麼?」他問跪在他腳下瑟瑟發抖的游女史。
「奴婢被太子的人請了出去,並不在場,毫不知情。」
「那她又是如何自盡的?可是有人授意你……」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才人這裡只有奴婢一人伺候, 奴婢分身乏術,才人趁著奴婢去解手的工夫……就吞了金了……」
「朕不是早就說過,她身上不能留任何可以自盡的東西嗎?」
「皇上!皇上您忘了嗎?當初孟才人說她的戒指是皇上您送給她的定情信物,戒在人在, 您也應了她留下戒指……」
喬承志一愣,他這才注意到孟小小食指處比別的地方白上許多的戒指痕迹,那戒指——當年他身無長物,送給孟小小的戒指是他用第一次立功得的賞金,找了金匠打的,那金匠不過是偏遠小鎮里的普通手藝人,他畫的圖樣是經典的花瓣圖案,卻被那人打成了四不像,孟小小拿到戒指卻開心得很,立刻摘了手上的珍珠戒指,換了那個戒指……
後來年長日久,孟小小也比年輕的時候略豐盈了些,戒指拿不下來了……他低頭摸了摸孟小小的手……她瘦了……瘦得皮毛骨……難怪輕易就將戒指摘了下來,吞了下去……
喬承志胸口一陣的悶疼,人就是這樣,身邊的人未死時,看見的是她的壞,真的去了,又想到了她的好……
「厚葬吧。」他將隨身的帕子蓋到了孟小小的臉上。
「是依著才人……還是皇貴妃……」
「就依著嬪的葬儀葬了吧,跟聞皇后葬在一處,離我的陵寢遠一些。」
「是。」
喬承志安排好了這些事,背著手轉著手裡的核桃出了孟小小的冷宮。
「皇上,龍攆備好了……」
「朕想要走一走。」他慢慢地在有些荒涼的冷宮路上走著,心裡想著自己這一生的種種事,一時喜一時悲,他這一生,成就了前世只能在紙上意淫的雄圖霸業,做到了萬人之上,可越走越是孤單,越走身邊的人越少,他想要做妻子們的好丈夫,想要做兒女們的好父親,更想做百姓們的好皇帝,是他太貪了嗎?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啊……
遠遠的,幾個人走了過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看衣裳應當是公主……這個年齡,長這麼高的公主只有……
「父皇。」蘭公主快步走了過來,向喬承志請安。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父皇,是您到了我的拂雲宮。」
「呃?啊?」喬承志四下看看,不知不覺他竟然已經走了很久,從最西邊的冷宮,走到了西六宮中的拂雲宮。
「父皇,您可是從孟母妃那邊過來?」
「嗯。」喬承志轉了轉手裡的核桃,「你這是要幹什麼去?」
「諸葛母妃事忙,讓我每日協理。」
「哦,是有這麼回事。」喬承志點了點頭,他看著自己的這個女兒,蘭丫頭在他眼裡原來就是個叛逆的小女孩,這幾年長大了,懂事了,穩重了……看著也比過去順眼了,他不太想得起她母親的模樣了,只記得是個只有臉蛋好看的草包,若非生了女兒,怕是早就被送人了。「你去吧。」
「父皇……」蘭公主看著喬承志,史書上人的物,活生生的出現在你面前的結果就是書里寫的那些東西越來越模糊,眼前的人越來越清晰,喬承志不管史書如何評價,對兒女是不錯的,可憐他前世早死,這一世又被身邊的女人和兒子算計,古來帝王將相都逃脫不了這個規律……唉……「父皇,宮裡為了慶賀太子大婚,從外省召來了七八個戲班子和雜耍班子,您若是閑來無事,不妨隨我一同去看看,到底哪個最好。」
「好吧。」喬承志也想要有什麼事情,能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能到宮裡獻藝的戲班和戲耍班子,自然是各有絕活,喬承志看著藝人們在台上賣力演戲,心境平和了些,不管怎麼樣,他真中毒也好,假中毒也罷,二龍已經是太子,大局已定,多思有害啊……
大婚前夜
葉氏摸著小女兒柔軟的長發,看著女兒的眉眼,怎麼也看不夠,想想像是作夢一樣,昨天她還只是在自己懷抱里哭泣的嬰兒,今天竟要嫁人了。
「母親,父親回來了嗎?」
「回來了。」葉氏說道,「昨天就回來了,我讓他與我一同來,他不肯。」
「母親,我走之後,你讓姐姐搬回來吧,她一個人帶著孩子住在外面不好。」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你父親不許,說是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讓她自己在外面住,你要嫁人了他捨不得……偏又說不出,只會拿你姐姐撒氣,唬得你姐姐躲著他走!倒是小墩子,年幼不知輕重,對他那隻大老虎親近得很,你父親看見他,倒沒板著臉,只是也沒個笑臉。」
雲雀點了點頭,這一世有雷霆這個雖有缺點,但疼愛兒女的父親,有葉氏這個慈母,算是圓了她上一世的缺憾,無論如何……值了。
「你父親讓我對你說,開弓沒有回頭箭,走到你這一步,除了往前走再沒有退路,你不能退,雷家也不能退,太子更不能退,退了就是萬劫不復,讓你凡事三思,不要像原來一樣總是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雲雀點了點頭,她再蠢也知道廢太子和太子妃就是一對待宰的羔羊,自己夫妻若是敗了,雷家也許連史家都不如。
「你姐姐讓我對你說,無欲則剛,只要你自己不做錯事,管住太子讓他不要做錯事,那怕庸碌些,旁人也奈何你不得。」
是啊,到了太子和太子妃這一步,不犯錯比建功立業更要緊。雲雀點了點頭。
「要我說,他們說的都是虛的,你最要緊的是趁著年輕多生幾個,生兒子!生個七狼八虎,就算是將來太子有天變了心,累死旁人,也越不過你去!」
我的天,這真是親娘啊,七狼八虎,把自己的女兒當母豬嗎?雲雀滿腔的離愁別緒,被葉氏給說得只剩下笑了。
同福略彎下腰,「夫人,時侯不早了……」她略抬了抬下巴,示意葉氏去看兩位站在一旁的尚宮。
「這些日子你們倆個辛苦了,我身子不好,也沒來瞧瞧你們,如今你們也算是功德圓滿了,這兩個荷包,略表心意。」葉氏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拿出兩個荷包交給同福,同福用托盤捧了,交給了兩個尚宮,兩位尚宮接過荷包,摸著裡面似是紙,心裡知道雷家有錢,酬謝二人的銀票數目定不會小,眉開眼笑地謝了恩。
「夫人您是說得哪裡話,侍奉太子妃娘娘本是我等的本份,明個兒太子妃娘娘便走了,您有什麼話儘管說,我們姐妹還有些事,先出去了。」兩位尚宮福了一福,相攜離開。
葉氏見她們二人走了,忽地變了臉,伸手捏住女兒的耳朵,「丫頭,你與我說實話,太子與你千里奔喪,孤男寡女耳鬢廝磨那麼久,後來又與時常找你,你們倆個正是年少情熱……你們有沒有……」
「沒有。」親是親過,抱是抱過,更進一步絕對沒有。
「這是大事,你千萬不要騙娘,若是有過……明天你和太子就要……」她撥下一根簪子,「就要刺破了手,把血抹在喜帕上……若是沒有……就算了。」
「沒有,真的沒有。」雲雀無端想起這些日子一直纏著自己的夢,有的時候夢裡那個人又變成一條蟒蛇纏著自己,讓自己不得掙脫……
「沒有就阿彌陀佛了……」葉氏剛念了一聲佛,就見女兒在出神,狠狠打了女兒一下,「你還說沒有!你看你那臉!」
「我臉怎麼了?」
「你出神什麼?你心虛什麼?壞事是你跟太子一起乾的,千萬別讓諸葛文燕抓住把柄!」葉氏一邊說一邊瞄雲雀的肚子,「你可千萬別有了……到時候日子不對……」
「娘!沒有!真的沒有!」
葉氏橫了她一眼,「你與你姐姐一樣,都是生下來磨我的……」
「小虎呢?」
「小虎?那更是天上的魔星!說是請了假回來送你,到了家就沒了影子,不知道哪兒玩去了,沒心沒肺的!還不如小墩子!」說到這裡,葉氏忽然一拍大腿,「媽呀,我想起小墩子長得像誰了!像小虎!」
雲雀被她說得嚇了一跳,「誰?誰像小虎?」
「小墩子!他有一半長得像小虎小時候!尤其是動作神態!像得厲害!還有一半長得……」像黃勵誠……雲鳳!雲鳳這個臭丫頭!怪不得她寧願結冥婚也要嫁黃勵誠,怪不得她要收養黃勵誠姐姐的孩子,真是……「冤家!我的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