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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奔喪

  雲貴川蜀,在現代是繁華之地,山水或秀美或壯麗,前世雲雀曾跟同學一起去過九寨溝,僅僅是手機拍的照片,不用修飾就有明信片的效果。


  可古代的蜀地卻正應了那句詩——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三峽的縴夫赤身*喊著號子拉扯著官船航行。


  到了錦官城,又是一番景象,農人和軍人穿行於城中,時不時的能聽見與現代川語迥異的口音,沒了張獻忠之亂,沒了湖廣填四川,此時的川人是土生的川人,與現代川人相似的是臉上帶著樂觀開朗的笑,坐著馬車走在街巷裡,一股辣椒和麻椒組合在一起的香味兒直衝鼻翼。


  「咦?辣椒竟傳到了此處?」原先川人是不嗜辣的。


  「縣主您有所不知北人大軍未到時,辣椒就傳過來了,當地人都叫北辣子。」陪著雲雀坐車的當地士紳夫人張氏笑道。


  「原來如此。」雲雀點了點頭,看來歷史還是有他的貫性的。


  「行營在城外,您要不要在城裡先梳洗一番?」


  「不必了。」雲雀笑道,她與二龍從小一起長大,彼此之間多狼狽的情形都見過,不必搞那些虛的。


  兩人正說著,忽地遠處鐘響,轎子停了下來,一下、兩下、三下……七七四十九下鐘響……是皇后……雲雀閉了閉眼睛,皇后終於死了……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腦里想的不是聞皇后的壞,而是小時候她抱著自己餵奶,摸著自己的鼻子,捋著自己的耳唇,與母親說自己耳唇大,有福時的模樣……


  「嗚嗚……」幾聲號角響,城裡的官役拿著銅鑼上了街,「皇後娘娘薨逝,民間休市三天,七日禁嫁娶戲樂!」


  看來陛下並沒有公開皇后謀刺的事,而是按照正常的薨逝處理,是顧及到二龍了吧……


  「讓馬車再快些。」雲雀催促道。


  「縣主……」張氏遞了帕子給她。


  「呃?」雲雀接過帕子,這才察覺自己竟不知何時流下淚來,是解脫的淚?還是傷感的淚?皇後娘娘再惡,自己小的時候對自己是真心的好,又是二龍的生母……可想想她的所做所為,又覺得她早該死了……人啊,就是這麼複雜……


  行營在錦官城外,原是前朝蜀王的別苑,又做過歐陽琢的行宮,如今成了魏侯爺的臨時行營,也是整個西南數十萬大軍的總指揮所。


  馬車到了行營前,張氏拿出早就備好的令牌,守門的軍士行了個禮,請馬車入內。


  雲雀注意到軍士們已經摘了槍頭上的紅纓和頭上的紅翎。


  馬車停在一處院落的門前,雲雀下了車,看見兩個人站在門前往這邊看去,一個是比在京城時瘦了很多,但也長高了很多的二龍,他穿著白麻布孝服,頭戴麻帽,眼底滿是血絲,站在他旁邊的是穿著粗布僧衣,頭髮剃得精光的和尚——滕鯤鵬……


  雲雀再見滕鯤鵬時,已經沒有了那種小鹿亂撞的感覺,有的只是見到故人時的喜悅。


  「你來了。」二龍說道。


  「我來了。」雲雀走過去,握住他冰涼的手……


  二龍看著她,雲雀還是老樣子,沒了在宮裡時的華麗,行路時穿著的銀紅纏枝花卉窄袖收腰禙子,淺藍百花穿蝶百褶裙,素淡中帶著些俏皮,


  雲雀見他在看自己不由得有些尷尬地低下了頭,「我是在錦官城裡聽見信兒的,一心想來見你,還沒來得及換衣裳……」


  二龍張開雙臂摟住了她,彎腰將頭枕在她的肩上,無所謂,穿什麼衣裳都無所謂,行營里那些披麻戴孝,甚至痛哭流涕的人,哪個見過母親呢?哪個又真心替他這個失母之人難過呢?哪個又懂他複雜的心思呢?


  張氏站在那裡尷尬異常,想要假裝自己不在,又想要說些什麼,她瞧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和尚,又瞧了一眼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的縣主女僕和宮中女史,只能也假裝自己是瞎子聾子,心裡不住念佛,京里的人都這樣子嗎?


  二龍在行營里的屋子陳設極簡單,只有必要的桌椅,再有就是鎧甲、□□、□□、地圖之類的東西,桌椅的材料倒是極好的金絲楠木材質紋樣也極繁複華麗。


  「這是原先蜀王的東西。」二龍見雲雀在看傢俱淡淡地說道。


  「哦……」雲雀坐了下來,兩個人都沒有提那個不得不談的話題。「有沒有屋子讓我換衣裳?」


  「他們知道你要來,把你安排在後宅……」二龍幾乎同時說道,聽她說要換衣裳,輕咳了一聲道,「你到後面去換吧。」


  「嗯。」雲雀到了後面一間屋子,在女史的服侍下換了衣裳,他們出門並沒有帶素服,從衣箱里撿了沒有什麼紋樣的素白裙子和冰藍上襦,又找了一件素蟬紗衣披著,摘了頭上的金飾和束髮的紅繩,重梳了頭戴了銀髮冠,總算是應了國喪的講究,「你們先別出門了,我讓人去給你們買衣裳去。」下人們不似她衣裳這般多,能挑撿出素衣來,她們的衣裳就是兩身「制衣」,換著穿罷了。


  「是。」郭女史應完之後又問,「縣主,咱們要不要拆衣籠?」


  按道理來說,皇後娘娘死了,晉王必定要回京奔喪,可晉王眼看著身體尚弱,若是半路上出什麼事可怎麼辦?

  「先不要拆了。」


  換了衣裳的雲雀到前面見二龍,見二龍正跟滕鯤鵬低聲說著些什麼,輕咳了一聲,這才向前走過去,「方才郭女史問,要不要拆衣籠。」


  「不必拆了,明日咱們就回京去。」二龍說道。


  「貧僧正在勸殿下先將養幾日,待身子好些再回京。」滕鯤鵬道。


  「母喪,為人子者理當回京奔喪。」


  「娘娘也盼著殿下身體康健,若是您在路上有什麼事,又讓娘娘如何安心呢?」滕鯤鵬道。


  「你二人也不必爭執,陛下必有聖旨,還是依旨行事吧。」雲雀道。


  「京城離此千里,豈有空等旨意的道理?我無旨入京為母奔喪,父皇還能責怪我不成?」


  「陛下總歸是更在意你的身子。」滕鯤鵬道。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諦聽司的意思?」二龍道。


  「這……」


  「無論是誰的意思,便是父皇有明旨,我還是要進京。」


  「勸殿下勿要著急進京,本是貧僧本著醫者之心多言了,還請殿下不要介懷,貧僧告退。」滕鯤鵬看了一眼雲雀,躬身施禮告退。


  待滕鯤鵬走了,二龍這才坐下,輕按痛疼不已的額頭,一場大病下來,雖說撿回了一條命,身子骨卻不如往常強健,只是大聲說了幾句話,就頭疼不已。


  「滕……也是為了你好。」


  「你們都是為了我好,父皇也是為了我好……」二龍搖了搖頭,「雲雀,我母后真的是病死的嗎?」


  「我離京時,皇後娘娘身子骨尚健朗,怕是你重傷,大龍哥又病了,她急火攻心,生了急病吧。」


  「呵……我母后哪裡是那種兒子生了病,自己就六神無主五內俱焚傷心抑鬱而亡的性子,她越有事就越精神,腦子也轉得越快……」二龍說到這裡嘆息了一聲,不該問雲雀的,宮裡出事的時候她正在路上,如何能夠得知內情?他心裡大約已經猜到母親忽然「薨」逝的原因了,自己「死」了,父皇疑心是太子下手,太子忽然「病」了,想是母親的主意,第二步必定是……他閉了閉眼,不敢去深想……


  滕鯤鵬阻止自己入京,也是聽到了風聲吧,怕自己進了京被當成「后黨□□」餘孽殺了,也怕失去了母親庇護的自己成了靶子,畢竟母親並沒有被廢,而是依著皇后的禮儀入葬,自己是唯一嫡子……


  滕大人卻不知道,他早就不是那個不想去爭皇位,只想當富貴閑王避開所有一切的傻小子了。


  「雲雀,京里此時必是多事之秋,你敢跟我回去嗎?」


  「只要你答應我,這一路上你聽我的安排照顧,讓你吃你就吃,讓你睡你就睡,好好把身子養好,刀山火海,我也隨你回去闖。」


  「殿下,縣主,魏侯爺求見。」


  「請。」二龍收斂了情緒,看向門口,只見穿著素白披風的魏侯爺走了進來,魏侯生得極好,白面長須,眉目俊美,就算是人到中年,仍舊身長玉立,不帶一絲贅肉,與京里的魏侯夫人對比鮮明,偏生這樣不搭的兩夫妻卻是京里有名的恩愛夫妻,兩個人中間別說是側室姨娘,連個得寵的丫鬟都沒有。


  「給殿下請安。」魏侯爺拱手施禮。


  「給魏叔叔請安。」雲雀起身施了個福禮。


  魏侯看了眼雲雀,他對雲雀記憶不深了,只依稀記得她的孩子樣,如今一瞧果然是個極標緻的美女,卻不似「傳聞」中帶著仙氣或「妖氣」,就是個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丫頭。


  「縣主一路辛苦。」魏侯問侯道,他看向二龍,「不知殿下幾時啟程回京?」


  「明日便回。」


  「此時前線正緊,歐陽琢的兵馬和山裡的土匪時擾襲……下官怕不能分兵太多護送……」


  「魏叔叔不必替本王憂心,我與雲雀一起坐她來時的船回去便是了。」


  「這……」魏侯想了想……「縣主您來時座得是官船,又掛著葉伯府的旗號,一路自是平安,只是錦官城中探子極多,您下了船怕是消息就已經傳到了歐陽琢那裡,再坐原船回去……恐生事端……」


  「魏叔叔,您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兵分幾路,縣主您的官船照舊離港返京,晉王您的全套儀帳快馬走陸路,私下裡您與縣主微服隨鏢行北上……」魏侯爺不愧是老江湖,很快規劃出一條眼花繚亂實中有虛虛中有實的路線來。


  三人議定了路線,第二日一大早,一輛馬車就從後門出了行營,往港口去,前門也出了一哨人馬,全員渾身縞素打著晉王的旗號,待這兩隊人走了,雲雀和二龍穿著軍士的衣裳,坐上了運糧草的馬車,可馬車卻沒有按計劃到鏢行與商隊匯合,而是停在了一個暗巷裡。


  雲雀掀開帘子向外看去,一身僧衣的滕鯤鵬看著他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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