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死裡逃生
人的警惕性是如何喪失的呢?大約是第一次按摩覺得尚可,便由自稱慕宮女的女子全身按摩,睡了半個時辰的好覺;第二次按摩又是一晌好眠,日子久了竟覺得不按摩再睡不著了,偏他又日理萬機,絲毫不能懈怠,開始日日由這個宮女按摩,從有心腹宮人相陪,到後來為了睡得更好一個宮人都不留,連著三天平安無事,之後再沒有警惕心……就這樣……宮裡有位神秘的慕宮女,是陛下新寵的流言四起……
承平公主不太記得自己母親的模樣了,只記得母親溫柔的手指和在她耳邊呢喃的話語,要小聲,要乖,要聽話,父皇喜歡你乖,父皇有好多心煩的事,你乖乖的替父皇按肩膀,父皇很開心……
忽然有一天,母親把自己交給乳母,穿了最漂亮的衣服去了皇後娘娘那裡,再也沒有回來,姐姐來安慰哭鬧不停的她……再後來……父皇提著劍向自己砍來,姐姐為保護自己被砍斷了一隻手,父皇的劍深深的劃在她的臉上,好疼……父皇眼神狂亂地喊著,「好孩子,來世生生世世莫要生在帝王家!」然後提著劍瘋狂的跑遠了……
承平眼神一黯,看向那個半裸身體,趴在床上,因薰香和自己的手法陷入睡眠的男人……都是他!都是他的錯!
獻國公!豫國夫人……他們全忘了!為什麼他們全忘了!忘了父皇是多好的人,他是那麼的仁善,對所有人都輕聲細語;他是那麼的溫柔就算是他們這些兒女闖了禍事,也從來不曾責罰過;他是多麼的文採風流,詩畫無雙……他曾經握著她的手一筆一畫的教她寫江山萬代,教她寫福字!
他們……他們竟然認賊作父……
承平摸向隨身帶著的針炙袋,拿出裡面最粗最長的放血針,只要將針刺入百會穴,偽王必死無疑!神仙難救!
她手拿著針,卻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無論心裡演繹了多少次,第一次殺人總是最難的,她定了定心神,想到父皇臨死時的顛狂模樣,想到自己姐妹在無香庵過的豬狗不如的生活,想到宮裡宮外抹黑父皇的言論,想到自己委屈求全,想方設法混入雷侯府做婢女受到的折磨,想到姐姐和弟弟……她深吸了一口氣,將針狠狠向下刺入。
「你在做什麼?」
一個人掀開了帘子,大聲呵斥道,她轉過身,瞧見一個身穿香妃色宮裝,頭戴金步搖的女子,微微一笑,繼續向下刺去,只要殺了偽王,粉身碎骨又如何!
「來人!有刺客!」女子一邊說一邊沖了過來,狠狠將她撞向一旁,她手裡的針劃破了喬承志的頭皮,留下深深的一道口子,卻沒有刺入百會穴。
喬承志被刺疼驚醒,抬頭卻瞧見孟小小跟疤面宮女撕打在一起,一根又長又粗的針被扔在地上。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不遠處的宮人都沖了過來,將疤面宮女按倒在地。
孟小小站了起來,狠狠甩了疤面宮女一耳光,「賤人!你竟敢行刺陛下!」這一耳光使盡了她全身的力氣,打得疤面宮女鼻子和嘴同時竄出血來。
「呸!」疤面宮女狠狠吐出一口血啖,「你叫誰賤人!我乃是堂堂承平公主殿下!」
喬承志摸著自己的後腦,聽她說自己是承平公主,不但沒有惱怒,反而哈哈一笑,「你是承平公主又如何?你父皇不過是亡國之君,便是殺了我,你大康朝也回不來!來人!把她拖下去嚴加審問!」
孟小小撲到喬承志跟前,摸著他的傷口,「陛下!您沒事吧!都怪臣妾來遲了一步!快來人!傳御醫啊!」
「沒事。」這點皮肉傷對喬承志來講不算什麼,但是想到自己竟然喪失了警惕,由著皇後派來的宮女單獨給自己按摩,實在是越想越后怕,想到後來,竟渾身發抖,青梅竹馬,原配的夫妻,竟然存了害自己的心思……
喬承志壓根就沒想過皇后不知承平身份,無意中派來殺自己,他想到的是……
「來人!請太子來!」
喬承志派人請太子的時候,太子自躺在床上無聊的數床帳上的花紋呢,年紀輕輕的,吃了母親給的葯口歪眼斜,雖說太醫走了就服了解藥,借口容貌太丑閉門謝客,窗戶全封上,無論是誰進來就借直接打出去,可是無聊憋悶有誰知。
後來也沒人來了,門前東宮的侍衛換成了父皇的侍衛,父皇……看來真的是確認無疑弟弟是自己「殺」的,他可真狠啊……
也不知母親說的自有主張究竟是打得什麼主意……
就在他左思有想一會兒做登基稱帝的美夢,一會兒做啷噹入獄的噩夢時,門一下子被人踹開了。
他趕緊放下床帳,大聲喊道,「孤不見客!不見客!」
「哼!太子爺,今個兒怕是由不得你見不見了。」幾個虎狼般的侍衛沖了進來,將他從床上抓了下來,又有人扯到了蓋著窗的黑布帘子,讓陽光透了過來,他被刺眼的陽光刺的眯起了眼睛,只見父皇身邊的總管太監周總管似笑非笑地盯著他。
「你……你這奴才,竟敢對孤無禮!」
「呵呵呵……聽見了嗎?你們這些奴才,竟敢對太子無禮?快將太子給我叉到海清河晏!」
「是!」
太子知道,自己完了,若非父皇與自己母子撕破了臉,周總管斷然不敢這樣折辱自己。「慢!」
「停!」周總管揮手讓人停了下來。
「孤總是當朝的太子,陛下的嫡長子,孤自己走去見父皇!」
「好,這才是太子的樣子!」周總管笑道,微一揮手,侍衛放開了他,「請太子更衣,凈面,梳頭,去見陛下。」
皇上派人強闖東宮,將太子帶走的消息傳到瀛州,聞皇后將手裡的茶杯緩緩放下,站起身來……「來人,本宮要沐浴更衣。」行刺……本來就是成則活,不成則死,輸了……而且是滿盤皆輸……
「你是如何闖進來的?」包紮完換完衣裳的喬承志,笑問依在他懷裡摸著他傷口的孟小小。
「人家……人家聽說你有了新寵,想來瞧瞧……」孟小小低頭道。
「果然是朕的醋罈子!回頭朕賞你一罈子香醋如何?
「陛下,都這個時候了,您還拿我取笑。」孟小小輕捶他的肩膀不依。
她心裡也在疑惑,到底是什麼人向她示警說陛下有難,讓她速來救駕,平白送給她這麼一個天大的功勞……
「你在想什麼?」連原配的妻子都有心想要殺自己,喬承志現在誰也不信了,瞧著孟小小有些出神,立時問道。
「我在想……太子真與此事有關聯?莫不是有什麼誤會吧?還有聞姐姐……」
「誤會?呵……他能派人去殺一母同胞的二龍,殺朕又有何難?至於你聞姐姐……是朕小看了她啊。」他的這些女人啊,他想著的是這些女人都可以為了他死,對他都是真愛,那怕是為了地位爭鬥,彼此使盡心機,對他都是全心全意的,卻沒有想過她們有了兒子之後,心是會變的……他又為什麼鬼使神差的,沒有把二龍脫險的事告訴皇后呢?以至於她為了太子要孤注一擲?只是因為二龍在報平安的信里說此事勿告第三人?
天家……真的沒的父子、兄弟、夫妻嗎?
「啟稟陛下,太子求見。」
「讓他進來。」
太子穿著明黃盤龍太子袍,頭戴金冠,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的父親,跪地施禮,「兒子給父皇請安。」
「抬起頭來。」
太子抬起了頭,露出年輕健康的面孔,除了數日不見陽光,本來就白的皮膚沒了血色之外,看起來毫無病容。
「你的病竟好了啊。」喬承志笑道,「朕糊塗了,忘了你外祖父是白龍教長老,外祖母是白龍教聖女,頗有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兒子……」
「你不必說了,是朕小看了你,你竟然有本事瞞著朕收攏了那麼多的朝臣,連袁宏諒那個老油條都拜倒在你的腳下,替你做事……諦聽司兩位長老唯你馬首是瞻,連錦衣衛都被你掌握,朕這個皇上啊,做得不如你這個太子。」
儒家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就掌握了官場的話語權,每個文官都是士人的代表,惠民十策觸動了士人階層的根本利益,那些人與其說是被太子掌握,不如說是選擇了太子做為突破口,阻擋惠民十策的實施。
想到這裡,喬承志不由得有些后怕,惠民十策……推出的實在是有些魯莽了,歷朝歷代變法都極難,他想著自己是開國皇帝,制肘最少,想在自己的任上把惠民十策從上到下貫徹下去,讓後代想要廢都難,對官員的反對一概壓制,對太子沒能從一開始就帶在身邊好好教育,讓他從根本上理解惠民十策,最終險釀大禍……
「父皇……您常對兒子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士子之心不可寒啊!秦始皇焚書坑儒,留下千古罵名,父皇……您……」
「不要說了,朕寧可身後皆是罵名,也要把惠民十策推廣下去!」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他相信他的苦心後人總會理解的,「來人,將太子押回東宮養病。」廢太子……是要經過大臣討論的,是要祭告天地祖宗的……
「陛下!」遠處一個人穿著全套的大尚宮大禮服走了過來。
「是你?」喬承志看著來人道,「何事?」
「陛下!皇後娘娘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