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醞釀
無論風暴醞釀了多久,暴發時會多麼的強烈,風暴中心都是極平靜的,大康朝的舊宮如此,如今的大明宮亦是如此。
雲雀腳深深地踩進武陵春的水田,彎腰將秧苗□□稻田裡,回頭微笑著瞧著站在田梗邊不敢動的晉王殿下,「殿下,怎麼?不敢進水田嗎?」
「呵呵呵呵……」喬守業笑得極尷尬,上河摸魚他不怕,上山打獵就算遇見狼也能從容應對,可泥塘一樣的稻田……桃源村當年也沒有什麼稻田啊,就算是有,也不需要他下田種地……
「是誰說的要跟我比一比插秧種田的本事?連水田都不敢下,何來比賽?」
「我跟你比。」早就作了農人打扮的他,把斗笠摘下又重新系好,將褲腿挽到膝蓋上,脫下腳上的芒鞋,光著腳踩進水田裡,濕軟的泥土一下子包裹住了他的腳,他盡量不去想那裡面都有什麼……踩出第二步的時候,有什麼自他腳邊遊了過去……他嚇得趕緊從水田裡退出來,站到田梗上,「裡面有東西!」
「水田裡當然有東西啊,蚯蚓啊,泥鰍啊,螺啊,各種蟲子啊,多得很。」其實還有血吸蟲,當然了,南方得血吸蟲病的人比較多,北地這邊冬天封凍,血吸蟲病疫情並不嚴重,光著腳踩在泥地里,她自己心裡也有些麻麻的,只不過是強撐罷了。
「什麼?什麼?」
「你什麼時候這般膽小了,當日下河摸魚時也未見你這般模樣啊。」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好么?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怕水田裡的東西,「我認輸。」
「你真認輸?」雲雀側頭瞧他。
「認輸。」
「那你拉我上去。」雲雀伸出手。
「嗯。」喬守業毫無防備的伸手去拉雲雀,誰知雲雀手一使力,竟將喬守業給拉下了水田,毫無防備的他狠狠地摔進水田裡,整個人成了泥猴一樣。
「哈哈哈哈……這樣你還怕不怕了?」
喬守業抓下自己頭上的泥,瞧著插腰壞笑的雲雀,這丫頭什麼時候長高了這麼多,穿著農家女的衣裳,胸口因剛才的動作稍有些敞開,露出深深的溝壑,長大了啊……
「你看什麼?」雲雀掩上了衣襟。
「看你啊!」喬守業說完將手裡的泥狠狠地向雲雀砸了過去,正中她雪白的臉。
「堂堂晉王,竟拿泥土打人,成何體統。」她一邊說一邊找武器回擊,兩人在水田裡嬉鬧了起來。
田梗邊伺候的宮女太監面面相覷,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
纖細的手指卻有極大的力量,恰到好處地按壓到穴位,一陣疼痛之後是放鬆的酸爽。
「你這手藝是在哪裡學的?」聞皇后漫不經心地問替她按摩的疤臉宮女,宮女生得其實很好看,遠談不上貌寢,只是臉上的一道疤痕毀了容貌,按理這樣的人是進不了宮的,更做不了近侍,可誰讓郭玥引薦了她呢,她想要用郭玥自然要給她甜頭吃,沒想到她的手藝竟真的極好。
「奴婢原是伺候前……前朝大長公主的,師傅教會我這一門手藝。」疤面宮女小聲說道。
「哦,原來如此。」聞皇后嘆息了一聲,「她也是個苦命人啊,原是金枝玉葉,偏嫁了那麼個男人……」
疤面宮女低頭不語,苦命人……
「你可還記得她的事?」
「呃?」正在出神的疤面宮女因聞皇后說的話愣了一下,「當初奴婢不過是跟師傅一齊學徒的,沒能有幸近身伺候,倒是聽師傅說她是個極和善的人。」
「他們兄妹都是好性子,可惜,好人做不了好皇帝,也做不了好公主。」聞皇后嘆息了一聲,「本宮的肩膀還是疼。」
「奴婢多替您按一按……」
聞皇後向來睡眠極淺,身旁有人那怕是身為她丈夫的皇帝都不會深眠,經這奴婢按摩一陣,竟覺口齒纏綿,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她睡著之後,疤面宮女瞧著她的後背微有些愣神,這個時候她全無防備,自己只需輕輕一刀或用針刺到她的穴位,她非死既殘……可死一個皇后又有什麼關係呢?沒人知道是她承平公主回來報仇了,也影響不了大齊朝的大局……
想到這裡,她按壓的手又重了些,多睡一會兒吧,多睡一會兒……
做完最後一個收尾動作,她將香爐扣熄,凈了手穿了衣掀開了內室的帘子。
有兩位宮女在簾外等侯,見她出來了,用眼神問她……
「娘娘已經睡了,請兩位女史動作輕些。」她聲如蚊納地說道。
在宮裡呆久了,早就學會了讀唇,那怕耳朵沒聽見,眼睛瞧見了口型也能猜個*不離十,兩位宮女略一福身,讓她過去了。
疤面宮女走到外面,剛剛轉過一個角,就見季尚宮站在那裡瞧著她。
「你?』她挑了挑眉。
「您究竟想要幹什麼?您若想出宮,我自會安排,讓您一輩子安享榮華富貴……」
「就像我姐姐跟我小弟一樣?」承平搖了搖頭,「多謝了。」
「您到底要幹什麼?皇後娘娘……」
「你不會是想說皇後娘娘是個好人吧?」
「皇後娘娘是個好皇后,她與您無怨無仇……」
「放心,我不會害她。」
「那你想要做什麼?」
兩人正說著,忽地有幾個人腳步匆匆地走了過來,大明宮是不許人跑的,也不許人走得太快,這幾個人可以說是失儀了,為首的一個穿著尚宮的衣裳,正是晉王的首席尚宮苗尚宮。
身為宮內監大尚宮的季尚宮不敢怠慢立時放過了承平往苗尚宮那裡迎了過去。
「苗尚宮,你因何腳步匆匆?」
「季……季尚宮。」苗尚宮向她施了一禮,湊到季尚宮耳邊輕輕耳語了幾句。
「竟有此事?」
「下官親眼所見。」
「那人不是晉王殿下的人嗎?」
「當日我查到她私藏男人內衣,她向我招認是晉王殿下的,下官探問晉王的口風,他也承認收用了她,誰知……誰知她竟然……趁著殿下不在,與他人私通……」
「把她和那個姦夫押起來,嚴加審問,等會兒皇後娘娘醒了,我自會告知她。」
「是。」
「你先回去吧,記住……急則亂,緩則圓。」
「是。」苗尚宮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離開,腳步果然緩慢了起來。
季尚宮轉過頭,承平已經不見了人影。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只能重新踏上游廊,往聞皇后那裡趕去,聞皇後向來睡不太久,這次……
半個時辰后
聞皇后許久未睡得如此好了,醒來的時候竟覺得渾身鬆軟,竟似脫胎換骨了一般。
宮人伺候她凈面穿衣時,說她睡了一個時辰之久,她竟有些不信,她何曾睡得這麼久過……那宮女果然有兩下子,舊宮中竟有如此秘術能人,早知如此,當初不該把舊宮人一股腦的全趕出去……
待她出了內室,只見季尚宮站在一旁等她。
「這個時候你不在宮內監,在我這裡有何事?」
「是晉王……」
「他?他又去找雲雀那丫頭玩去了?玩就玩唄,咱們家是爺們,不吃虧……」
「是……」季尚宮把苗尚宮發現曾親口承認是晉王收用過的宮女與他人私通的事說了出來。
「是誰?」
「王書君。」
「他?」聞皇后挑了挑眉,「看起來是個老實的,沒想到竟是這般孟浪無恥之人,把那宮女勒死,至於那王書君,待本宮稟明了皇上,趕出宮去就是了。」
「稟皇后……您睡著時,苗尚宮遣人來報,說晉王殿下回來了,聽說了他們倆的事大發雷霆,說苗尚宮是長舌婦,出事了不說直接找他,替他的人遮掩一二,反而報到瀛台,打了苗尚宮一耳光,將她關了起來,又將王書君和那宮女給放了,說……說將那宮女送給王書君了……」
「胡鬧!那是女人!不是物件!他豈能……豈能這般……」
「苗尚宮遣來的人還說……還說……晉王殿下怕是一開始就是替那兩人遮掩……」
「竟……竟有此事?」亂了,全亂了,若真是如此,自己的傻兒子豈非真的對雲雀那丫頭情根深種?不成!不成!不成!聞皇後轉了幾圈……「走,咱們去會會那冤家。」
她腳剛剛踏進晉王住的海清河晏的清心齋,就聽見內室里傳來喬承志爽朗的笑聲,「好!好一個兄弟似手足女人如衣服,你若是捨得,贈他一個宮女又如何?只是有了這事,你母親定不會容他再在宮裡,讓他回家讀書吧。」
「多謝父皇成全。」
聞皇後站在那裡,伸手阻止了想要通報的宮人,木已成舟,她又能說什麼?自己的這個兒子,從來都是看起來乖巧,實則叛逆,想要做的事沒人能夠阻止。
她頓了頓,轉身離開,因而沒能聽見後面的對話。
喬承志端起兒子親自替他倒得茶喝了一口,「聽說你今日與雲雀去插秧了?」
「兒子好奇她平日都做些什麼,因而跟了過去。」
「呵……」喬承志微微一笑。
「父皇!」喬守業跪了下來,「父皇,兒子從小就喜歡雲雀,想要娶雲雀做老婆,希望父皇您成全!」
「雲雀也想要嫁你?」
「她……她自然也是喜歡我的。」
喬承志瞧著已經長得比自己高了的兒子,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是什麼滋味,良久之後吐出幾個字,「待你雷伯父凱旋,再議。」
「父親的意思是您允准了?」
「總要先問過女方的意思,咱們家又不是土匪強盜……萬一你雷伯父又將雲雀許給了哪個有功將士,咱們不就成了強奪□□了?」喬承志半開玩笑地道,年輕真好……真好啊……
「多謝父皇,兒子這就去問雲雀!」喬守業一蹦多高,飛奔了出去。
喬承志坐在那裡許久沒有動,人生啊,有取就有舍,擁有一些,就要失去一些……算了……本來就不是他的……